“公子这是往哪去啊,可是喝醉了迷了方向。”

    挡在谢妗礼面前之人一开口便千娇百媚的,饶她一个女子听了都酥了骨头,更别提对那醉汉来说,更是没甚抵抗力可言,注意力即刻从谢妗礼转到她的身上去了。

    那女子上身穿着藕荷色烟罗衫,下身是五□□雕缎挑线裙,挽了个朝月髻,衬得她白皙凝脂的脖颈格外纤长。一双芊芊玉手扶着醉汉摇摇欲坠的身子,往远离谢妗礼的方向走去。

    谢妗礼定睛一看,原是莺莺。

    眼见着她将那醉汉送至其后姗姗来迟的姊妹怀里,许是那姊妹接的客,一时没注意让他失了态,跑到别处去了。

    那小姊妹一面应酬着醉汉,一面用眼神向莺莺致以歉意,从她的样态来看,对莺莺十分尊重。看来这莺莺虽年纪不大,但却因为姿色和能力在这醉花楼混的地位颇高。

    待安顿好了醉汉,莺莺拢了拢微敞的衣襟,复又往谢妗礼这边走来。

    “谢大人怎么到此处来了。”

    莺莺向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眼里难掩惊喜欢愉的神色。

    “路过此处,记着与你的约定,便想着进来瞧瞧,刚刚幸而有莺莺姑娘相助了。”

    谢妗礼抬手扶她,拉了个凳子,让她坐在自己对面相谈。

    “劳烦谢大人记着,只是委屈大人来此风尘处,大人又未做男装的打扮,如此倾国倾城之貌,于此处难免要遭人惦记。”

    自见了面,莺莺那双勾人的眼睛便一刻也没从谢妗礼脸上移开过。

    “临时起意,未多做准备。莺莺姑娘也别叫我谢大人了,叫我”

    谢妗礼既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又需得告诉人家个名号,正思虑之时,顾景时那张俊美却欠揍的脸浮现在脑海里。

    “嗯?谢大人说什么?”

    莺莺没听清她的嘟囔,凑近了几分问道。

    “嗯,叫我锦鲤吧,叫我锦鲤就好。”

    谢妗礼笑笑,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代称,也只好如此说道。

    但莺莺看来却很喜欢这个亲昵的叫法,亲热地挽着她手道。

    “锦鲤姑娘,这是昵称嘛,感觉好适合你呢。姑娘活泼明媚,而且自从莺莺见到你,就觉得心情舒畅,好运加持,锦鲤姑娘可还真是有锦鲤的功效呢。”

    看着她歪着脑袋笑得单纯,谢妗礼想着顾景时那晚给自己起此绰号时她的不满,如今听到莺莺如此解释,倒也觉得不错。

    “莺莺姑娘说笑了,不过是莺莺姑娘抬爱罢了。”

    莺莺正欲再与她谈几句,身后却被个丫鬟拍了拍肩膀催促道。

    “姑娘,还有不到一刻便要上台子了,还是快去后台准备一下吧。”

    肉眼可见的,莺莺的眼神黯淡下去,无奈地打发丫鬟道。

    “知道了,一会就去。”

    随即再向谢妗礼道。

    “我需得准备上台唱曲儿了,没法再陪姑娘了。”

    谢妗礼宽慰道。

    “无碍,你快去准备吧,我在此处等着看你。”

    听闻此言,莺莺有些不情愿的脸上又浮上几分欢喜和期待,重重地点了点头,向台后跑去。

    谢妗礼端起刚刚送上来的茶水,送到鼻尖嗅了嗅,又把茶杯放在桌上。

    这茶叶是好茶叶,只是煮的手法太差,导致这好茶煮出来的水也俗不可耐,实在是可惜。

    正忖着,听见不远处有人谈论着一会儿的节目。

    “早就听闻这莺莺姑娘的歌声可是郡县里一绝,宛如莺啼燕啭,实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可说不是嘛,莺莺可是这里最出名的歌妓了,不仅歌唱的甜,人也长得美。每夜唱完曲儿以后,来这的公子老爷们便会掷千金以夺共度良宵的机会,不知今夜是哪位出价最高了。”

    “如此看来,这莺莺姑娘倒像是个供拍卖的物品啊,她可真是这醉花楼的摇钱树。”

    “本就是供我们男子玩乐的物品,只不过价钱卖的高了些便是。”

    两人心照不宣地□□着,又说了会污秽不堪的话题,谢妗礼自觉闭耳,不想再听下去脏了耳朵。

    随着几声惊叹。

    “来了来了!”

    约摸两尺高的戏台上款款走上来众愿所盼的人儿,台下所有人寂静下来,目光皆聚焦在台上那美人的身上。随着那美人略施一礼,台下的掌声和吆喝声便起来了。

    随着一声清脆如山泉的琵琶声起,众人再次寂静。

    “梁燕双飞画阁前,寂寥多少恨、懒孤眠。

    晓来闲处想君怜,红罗帐、金鸭冷沉烟

    谁信损婵娟,倚屏啼玉箸、湿香钿。

    四支无力上秋千,群花谢、愁对艳阳天。”

    一曲《小重山》,如怨如诉,又有对夫君不归的埋怨,又有对夫君思念的娇羞,无论是音调亦或是感情,都把分寸拿捏的丝毫不差,将底下人听的如痴如醉。

    再配上自然挥出的云袖还有顾盼生姿的拉丝眼神,试问哪个男子见了不会神魂颠倒呢。

    这一曲自然是赢得了满堂喝彩。

    之后莺莺又接着唱了几首,皆是绝妙之音。只是谢妗礼看得出,她在唱的时候眼神常常往自己这边飘。她心里知道,今夜莺莺最期待的听众便是她,所以每一曲终了便奋力鼓掌,将自己的掌心拍得通红也顾不上。

    待到所有曲目皆表演完后,谢妗礼最不想见的时刻到了。

    刚刚任由她掌控的戏台如今却像是她的牢笼,她静静地站在台中央,像是个任人挑选的物件。

    她早已习惯这种生活,可是今天谢妗礼坐在台下,她却格外不自在,有种裸露的羞耻感,也不敢再自如地看向谢妗礼,只敢偷偷地瞥上几眼,对视时也是难掩的自卑和窘迫。

    谢妗礼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试图让她安心,因为她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

    老鸨娴熟地走着流程,于平常拍卖会无异,大家自由喊价,出价高者得。

    最后这机会被一个鼠头獐目的男子夺去,只见他喜滋滋地看着台上的莺莺,以三百七十两银子的价钱,买来今夜的春宵一刻。

    老鸨喜不自胜,急急忙忙地准备敲定以后,赶紧把莺莺送到房间里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可就在她手中的小锤即将敲下去的那一刻,谢妗礼淡淡地开口道。

    “五百两。”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人群沸腾起来,皆在七嘴八舌道她一介女娘,如何能和他们男子同在青楼争夺一个歌妓。

    那鼠头獐目的男子一看自己被坏了好事、驳了面子,这人还是个小女子,瞬间火冒三丈,站起身来喊道。

    “八百两!”

    “一千两。”

    谢妗礼毫不犹豫地继续淡淡道,甚至还远远地对着那男子挑衅般地挑挑眉。

    那男子还欲加价,却被身旁小厮即使拉住了衣角,听他窃窃私语了几句,愤愤地坐回座位上。

    台上的莺莺见谢妗礼肯为自己说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老鸨一心贪财,见这价钱炒到如此高的份上,果断地敲定了锤子。

    “成交!”

    莺莺闻言,高兴地蹦蹦跳跳着到了谢妗礼身边,还是压着心中欢喜担忧地道了一句。

    “锦鲤姑娘不必为我如此花费的。”

    谢妗礼笑着摇摇头,不顾台下男人的窃窃私语,径直走向老鸨准备付钱。

    老鸨此时眼里只有银子,没有性别,盯着谢妗礼就像是盯着财神爷,连连道要她常来。

    谢妗礼拿出荷包,将里面的钱悉数拿出,却只剩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还有些碎银子,并不够一千两的。

    她心里暗暗叫糟,她忘了那锭金子送给袁飞语了。

    事态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见银子不够,老鸨不满地阴阳怪气起来。

    “钱不够装什么大爷啊,别耽误老娘做生意啊。”

    “今日我钱带的不够,明日我再把银子给你送过来。”

    可是地下本就窃窃私语的众人听闻老鸨的话彻底沸腾起来,不由得谢妗礼分说开始叫嚷起来。

    “个婆娘逞什么能啊。”

    “正经人家女子哪有来这的,不会是玩欲擒故纵吸引眼球,为了给自己卖个好价钱吧。”

    “既然这里是醉花楼,那这里的女人便都是为我们服务的,她算个什么啊。”

    “这妞儿长得还挺漂亮的。”

    “”

    事态逐渐变得失控起来。

    起初淹没谢妗礼的是不堪入耳的话,后来那些人纷纷起身,往她身边凑过来,淹没她的是无边的恶意。

    在这个为男人服务的地方,这群男人被一个女子抢了风头、打了脸面,本来就心有不甘,如今见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的,更萌生一种想欺负她的念头。

    在这一刻,所有的男人都宛如一匹匹恶狼,整个狼群虎视眈眈地盯着谢妗礼。

    莺莺见形式转变,赶紧护在谢妗礼身前,但同样单薄的她在狼群面前,无论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不知从何处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抓住谢妗礼。

    这只手瞬间将她拉入童年濒近被拐卖的梦魇里,她一时只觉得昏天黑地,无助和恐惧充斥着她的身体。

    她愣在原地,任由越来越多的手臂缠上她的身体,撕扯着,仿佛要将她四分五裂。

    “放开她!”

    门口处传来铿锵有力的喝声。

    这三个字好似遥远天边的呼唤,又好似贴近耳畔的呢喃,这三个字与记忆中的那个将她拉回光明的声音一样,只不过却又好似是两种声音。

    谢妗礼的意识被这喝声拉回,慌忙地拍掉自己身上恶心的手掌。

    下一秒,被牢牢护在一个宽阔的背影之后。

    那背影主人的双手护在自己身旁,好似一个小小的保护罩,将她圈在其中,给足了她安全感。

    谢妗礼抬头看向来人的侧脸,熟悉的流畅轮廓,微湿的鬓角,是顾景时。

    她几乎是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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