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妗礼满脸喜色地抱了个不起眼的小木匣子回来的时候,巧儿本以为她是上哪里淘来了什么珍珠宝石一类的。
可是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里,插好门窗,神秘兮兮地打开那个匣子的时候,巧儿却看见里面只是一块干净的丝绢里包着一张泛黄的书信。
“看姑娘刚刚欣喜的样子,巧儿合理怀疑这是你的情郎送来的情书和信物。”
经过这么久的亲近相处,谢妗礼也习惯巧儿时不时幽默地拿她打趣,笑着啐了她一口。
“什么情郎,什么情书。这可是能让你家殿下乐翻天的好东西。”
巧儿闻言坐在了她旁边,往她身边凑近了些。
谢妗礼将那封书信交到她手里,让她自己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情书。
巧儿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封书信,露出一页满满当当娟秀的小字。
她一开始脸上还挂着笑,可看着看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红了眼眶,落下几滴泪来。
读完后,她将那封信又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回到谢妗礼手捧着的匣子里。
“我说这是个什么,原是个诉罪书。”
谢妗礼捉了帕子为她拭泪。这诉罪书写的逻辑通顺,情深意切,将顾景辰的罪行一一数落了个清楚。其故事来来回回地呈现在巧儿的脑海里,她眼角的泪水越擦越多,抽噎着为那可怜的莫嫣鸣不平。
“我往日里看着大皇子如翩翩君子般儒雅随和,原不过是狗顶了副人模样来做戏罢了。”
“京城里又不似这边陲小镇,不会夹着尾巴做人怎么成。不然你以为他和丞相之女的婚事是怎么来的?只可惜了丞相一世英名,偏就被他蒙骗过去了,还白白葬送了自己女儿的幸福。”
谢妗礼深深叹了口气。世道怎的如此不公,男子品行不端,受伤被骗的竟是女子,这是什么道理。
“你说,丞相和王妃是否知晓大皇子的本性啊。”
巧儿一边用帕子蹭着鼻尖一边问道。
“我猜他还天天演着深情夫婿的戏码呢。不过这揭穿他真面目的匕首有了,就看你家殿下要怎么用它了。”
谢妗礼将那绣有顾景辰乳名的帕子还有那封诉罪书收回到匣子里,妥帖地藏好,等顾景时回来再交与他。
这证据除了能治顾景辰个品行不端、草菅人命的大罪,还能让他从此失去他岳丈的信任与帮扶,一石二鸟,一举两得,若是这把匕首用的巧妙,肯定会给他致命一击。
“姑娘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谢妗礼将在醉花楼偶遇范承仁还有他夫人吕氏给他当众痛骂之事讲给她,巧儿怒骂那范承仁活了几十年还没学会怎么成人。
“我就猜他平白无故地不会再踏入醉花楼半步,如今犯了忌讳,又偏偏正巧是在咱们来汾绥的时候要去醉花楼,所以我就猜,定是顾景辰在这漏了什么东西,怕我们查出来握在手中当作把柄,故派了范承仁去寻,只是没想到果真还被我们找到了。”
谢妗礼狡黠地笑笑,像是掏了兔子洞的狐狸,骄傲又满足。
“是那个叫莺莺的帮了我们?”
巧儿来回听谢妗礼讲事情,也知道她在醉花楼交了这么个红颜朋友,便猜测与她有关。
“我们巧儿变聪明了。”
谢妗礼刮了刮她的鼻尖。
“莫嫣生前与莺莺交好,顾景辰最后去找她那天,她偷偷塞了个匣子给莺莺,让她放在她自己的房中不要告诉别人。可没想到后来竟发生了命案,莺莺也吓傻了,以至于将那匣子藏好后就忘记了它的存在,今日我一提醒,她才想起来莫嫣原来还留了这么个东西。打开一看,原是她记录下来与顾景辰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而且那绣有顾景辰乳名的帕子更会让他百口莫辩。”
“还好莫嫣姑娘机灵,还知道要留着这些东西。不然她的故事肯定会石沉大海,蒙冤一辈子啊。”
谢妗礼点点头以示赞同。
“巧儿,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万事只能靠自己。”
巧儿歪了歪头,思考着她这句话。
“可巧儿觉得并非如此啊。巧儿信任姑娘,姑娘也信任巧儿,姑娘信任殿下,殿下也信姑娘,如此这般,大家团结在一处,行事才能方便许多。”
谢妗礼一向能言善辩的,此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红着脸道了句。
“谁说我信任你家殿下了。”
巧儿闻言,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谢妗礼又羞又气,忙道自己需要休息,便将她推出门去。
等寂寂无人之时,谢妗礼鼓捣出来自己的一箱东西,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没想到跑到大老远来了还要做自己的老本行,虽然材料算不得齐全,但也足够她做出来一副像模像样的皮囊了。
今日这匣子算得一大收获,另一大收获便是她找到了能潜入范府的钥匙。
三日后的晚上,谢妗礼披着件黑袍,约了袁飞语与她一起,准备潜入范府。
两人今日此举,是为了入府探清地形,并且要找到账房的位置。
在从后门进入府中以后,将黑袍脱在了墙角,这次显露出来的人不再是谢妗礼,而是范承仁的夫人吕氏。
原来那日在醉花楼,谢妗礼便将吕氏的身量、容貌以及声音都记在了心里,这三日便一直潜心研究扮成她的易容术。
她早打听清楚,吕氏在莫嫣之事之后便与范承仁彻底决裂,而吕氏手中握着太多他这几年做的坏事的把柄,范承仁不敢轻易休妻,只得将她留在身边。
约摸着这个时候吕氏已经于房中休息。她便与袁飞语兵分两路,谢妗礼去寻账房位置,而袁飞语要去寻吕氏的房间,吹上一管安神香,以防吕氏出了房门,与假扮她的谢妗礼撞上,将动静闹大。
那日在醉花楼,谢妗礼分析过吕氏的言谈举止,虽然一举一动都是泼辣行为,但仔细观察便不难得知她平日里端庄淑雅的作风。
那日她气急成了如此模样,发髻衣物皆整洁不乱,举手投足间也并不像乡村野妇般蛮横。所以谢妗礼推断出她平时的姿态并加以模仿。
在偌大的范府中,她四处踱着步,偶能碰见几个家丁也都低着头向她行礼,并未发现出异样。
谢妗礼得意地勾了勾嘴角,看来自己装模作样的本事还没退步。
她佯装镇定地循着账房所在位置,心里暗暗记着走过的位置,企图在脑海里画出整个范府的布局。
可是这范府的布局还很讲究,鳞次栉比的,每个房屋都方方正正的,长得差不离,深夜里又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又不能挨个敲门进去看看长什么样子,就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突然刚刚经过的那间屋子的门开了,吱呀一声从身后传来,惊得谢妗礼后背冒了冷汗。
“夫人怎么还没休息啊。”
本想静静地走过去不多惹是非,可是身后人叫了自己,谢妗礼只得硬着头皮转身回应。
“感觉有些积食,睡不着,故出来走走。”
“原来是这样,夫人可要保重身子。”
唤住自己的那人一副管家模样,手里还拿了几个账本,冲着自己笑了笑。
“这个月的账目我刚刚理好,还准备明日拿给夫人过目呢。”
谢妗礼眼珠一转,再往那屋里探了探,里面规规整整地摆着历年的账本,心中狂喜。
这可不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那正巧不用辛苦你明日再跑一趟了,横竖我也是失眠,今夜看了便是了。”
“这”管家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耽误她休息的神情,见她执意要看,便只得将那几簿账本递给了她。
“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谢妗礼朝他露出一个贤良淑德女主人该有的笑容,目送他行了个礼以后离开。
待那身影越来越远,谢妗礼一个闪身进入账房,开始挨个柜子寻找那个记着顾景辰贪污罪证的账本。
可是从东到西皆察看了一遍,本本都记得很详尽清楚,却唯独没有她想要的那本。
正懊恼地拿着管家递给她的账本扇风,思忖着要不要再翻一遍的时候,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妗礼迅速进入警备状态,浑身汗毛都警惕地竖了起来。
“夫人深夜来账房干嘛?”
见到是自己的妻子吕氏,范承仁原本板着的脸放松下来,甚至带了些讨好的语气过来牵谢妗礼的手。
范承仁当初坐上这个知府的位子,吕氏以及她的家族帮了不少忙,所以他虽然贪财好色,但对他这个正妻面子上还是很尊重的。
谢妗礼厌恶地躲开,没让他碰到自己分毫。
“来账房除了查账还能干嘛?”
可是听到自己的冷嘲热讽,范承仁非但没生气,还激动了起来。
“夫人,你终于肯与我讲话了吗?”
坏了,原来吕氏一直在和范承仁怄气冷战吗?
谢妗礼面上虽仍冷着张脸,但心里却像打了鼓一般狂响不已。
面对步步紧逼的范承仁,谢妗礼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得背对他,佯装翻看账本的样子。
范承仁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吸引她注意力,谢妗礼只当是没听见一概不理。
“夫人,你今日,怎有些不对劲?”
突然,范承仁的声音戛然而止,谢妗礼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紧紧盯了自己三四秒,在那三四秒里,她大气都不敢出,只用余光睨着他的表情,却得到他冷不丁的这样一句问话。
谢妗礼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那刻凝固了一般,额间一滴冷汗顺着颌下滑落,滴到手里的账本纸页上,晕开成了一朵花。
见得不到回应,范承仁又向她贴近了几分,几乎要贴上她的发梢。
“嗯?夫人?你怎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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