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妗礼看了看桌上颇为惨烈的卖相,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我要是想毒死你,也不至于跟你跑来这么远。赶紧吃吧,别贫嘴了。”
“怎,怎么吃啊”
顾景时夹着筷子,举了半天不知道从哪入手。
“怎么磨磨唧唧的。”
谢妗礼看不下去,直接下手揪了一块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他嘴里。
“唔。”
还没等他反应,那团黑色的东西已经进入嘴里了。
在谢妗礼威逼利诱的眼神下,他只得咀嚼起来。
调料的味道和肉的香味还是可以尝出来的,只不过多半被烤焦的味道掩盖过去了。
如果不是火候掌握的不到位,这也许是一道好菜。
顾景时这样安慰着自己,硬是把那块肉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
偏偏谢妗礼还满是期待地等着他的评价。他真的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她下了毒想弄死自己,此时正期待着他晕过去。
“还可以。”顾景时强撑着笑了一下,谢妗礼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照你这个做法,露照楼早该关门了吧,谢掌柜。”
顾景时终是没忍住,开口吐槽了一句。
谢妗礼扁了扁嘴,嘟嘟囔囔道。
“谁说掌柜的一定会做饭啊,第一次做饭给你吃还要被嫌弃。”
两人正争执之时,霍泽领了巧儿进来行礼。
谢妗礼见巧儿来了,便去挽她手臂,亲热地关心了几句。
巧儿说殿下派人要她简单收拾些东西来平凉县住几天,所以多耽误了些时辰。
“正好你俩来了,赶紧尝尝谢大人的手艺。”
顾景时心里想着,总算能有个人来帮他评评理,可霍泽瞥了一眼桌上一盘不明黑色物体,机智地压根没搭腔。
“殿下,孙县令在外面候着呢,想和您趁着雨停去看看大坝的情况,您看这事”
“你陪着谢大人去吧,我如今宜静养些日子。”
说罢还装模做样地咳了两声。
“殿下受伤了?怎么弄的?”
刚刚忙着与谢妗礼窃窃私语,并没注意到倚在床边虚弱的顾景时,听了他的话再定睛一看,巧儿惊讶地脱口而出。
“小伤罢了,无碍。”
看着谢妗礼难以言状的表情和顾景时的反应,巧儿也猜了个大概。
“孙县令还在外候着呢,要不咱们”
霍泽催促道。
巧儿见她并不合身的衣服,带她快速去换了一身后,谢妗礼便与霍泽出去见孙绍了。
向孙绍简单告知了一下顾景时的情况后,两人便跟着他往大坝的方向走去。
远远可见因雨水而上涨的江河水位线,翻滚的白浪一层接一层地往岸边冲着,激起阵阵水花。
虽然这大坝只完工了多半,并未竣工,但根基打的极稳,经历了如此暴雨,仍完好无损地伫立在那里,如守卫,如城墙,保护着城镇里这片小小的土地。
若不是因为顾景时紧赶慢赶地赶工期,这场雨季,平凉县怕是又要遭殃。
“二皇子殿下此行亲历亲为,自从来了这里,便马不停蹄地勘察地形,画设计图,带着工人们赶工,如果没有殿下,百姓们只得是待宰羔羊。孙某在此谢过殿下与谢大人。”
孙绍眺望着这了无边际的江河,和谢妗礼感慨道。
顾景时那张清瘦又伴有胡青的脸庞出现在她脑海里。
不难看出,他是真心为人民着想,也有能力解决民生问题。
他该是个好皇帝。
谢妗礼这样想着。
至少她没站错队,没帮错人。
“身为皇子,为圣上分忧,为百姓造福,是殿下应该做的,而我又确实没帮上什么忙,孙大人客气了。”
孙绍摇摇头,诚恳道。
“谢大人一身正气,多次为孙某出言打抱不平,孙某都记在心里。若不是谢大人在汾绥压着范知府,修坝治水之事也不会如此顺利。谢大人的气度和智谋远胜大多男儿,孙某佩服。”
“孙大人言重了,这些不过是我的分内之事罢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检查着大坝有无破损需修缮之处。可是也不知是顾景时的设计精妙,还是工人们的技艺精细,这第一道试验,新坝算是通过了。
看着岸上泥泞处凌乱的脚印,谢妗礼仿佛看见顾景时同那些工人们一样,撸起袖子,喊着号子,拼命干活的样子。
“殿下虽然面上冷了些,但向来没有架子,与大家同吃同喝,从未有过颐指气使的时候,大家从心底里敬爱佩服殿下。若是有人受伤了都会记在心上,差人去送上上好的金疮药,可自己伤着了却从不吭声,若是所有的官员和皇子都如二皇子殿下如此这般,海晏河清、收复四方,岂非难事啊。”
显然是与去年的顾景辰有了鲜明的对比,原本对朝廷失望透顶的孙绍在见到顾景时以后,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去定会大做文章,但谢妗礼知道孙绍只是性子直爽了些,所以只是笑了笑。
“殿下这次伤的不轻,但工期不能误,我看这大坝的架子基本做出来了,一些需要攻克的难点也已经处理完了,其他的就剩往上继续填血肉了,所以就劳烦孙县令多费心了,殿下那边,还是多休息些日子比较好。”
孙绍听出她弦外之音,护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那是自然,让殿下养好伤才是要事。平凉的条件没汾绥好,孙某早就劝过殿下回汾绥,这里交给我们便好,但殿下偏说要亲自与我们一起才放心。待殿下好些,还往谢大人劝劝殿下,带他回去吧。”
谢妗礼见孙绍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并不贪婪邀功,所言正合她意,便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里,谢妗礼便专心照顾着顾景时,毕竟心怀愧疚,所以想这样弥补一些。除了换药、擦洗一类的私密事情以外,喂药、喂饭、陪他下棋,甚至给他读诗,都成了她的专属工作。
其实顾景时的身子恢复的极快,早就可以在谨慎的情况下正常生活了。但他偏是每日装的痛苦不已,以求得谢妗礼能心甘情愿地多陪他些日子。
可终究有暴露的一天。
那日大夫又拎着药箱来给他检查身体,临走时被谢妗礼半路拦住,问清楚了顾景时的病情,方知他已无大碍,只不过在她面前演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谢妗礼谢过大夫,又气又喜,气他演技一如既往的好,用来捉弄自己,喜他幸好并无大碍,除了身子上会多出来一处疤以外,并无其他后遗症。
放心以后,她故意一整天都没去看他,过了晚膳才装作仍不知情的样子走入他房间,静静看他继续演戏。
“一整日都没见你人影,到哪去了?”
刚一进门,就听见顾景时的埋怨。
“回汾绥取了点东西。你今日觉得如何啊。”
谢妗礼一如既往地斟了茶给他端过去。
“比昨日好多了,咳咳。”
顾景时一手抚着胸口,一手伸过去接。
可那茶杯却在离他手边几寸处,随着谢妗礼哎呦一声,直直地掉了下去。
顾景时本能地去接,动作敏捷果断,哪里像是一个有伤之人的样子。
“不好意思,手滑了。”
谢妗礼像个猎人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钻入她设计好的补兽笼中的顾景时,宣告胜利般挑了挑眉。
茶水微微溢出来了些,撒到顾景时手上,他低头轻轻将手上的茶水抿了下,然后叹了口气,抚在胸口的手默默挪到了肩头,极其刻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伤还是没好全,刚刚又抻了一下,扯到伤口了。”
见他还在做戏,谢妗礼不耐烦地一把将垫在他腰下的软枕抽了出来。
那还是她见他坐姿实在难受,连夜用棉花和软缎给他做出来的一个软枕,以供他坐着的时候垫在背部,姿势能舒服些又不至于压到伤口。
“伤都好了,就别装了,下来走走吧,整日里躺着,好人也该躺坏了。”
见无法再装下去,顾景时只得灰溜溜地下了床,从她手里拽回软枕抱在怀里。
“这个,还给我。”
“谁要和你抢啦。”
谢妗礼扁扁嘴,向小孩吵嘴一般嘟囔道。
“走吧,带你去看点好东西。”
谢妗礼把软枕给他扔在床上,又从衣架上扯了个袍子准备给他披在身上,可才突然发现这些日子他一直躺在床上,她总是站着,所以显得他瘦小了些,如今他一站起来才想起来他原是那样高大的人。
谢妗礼用力踮着脚尖,不服输地继续着动作。
顾景时见状,嘴角微微勾起,轻轻俯下身子,让她能刚好够到自己的肩膀。
“走吧。”
谢妗礼慌乱地错开眼神,在前面领路。
两人来到了厨房后院,树上挂了几个灯笼,再加之今夜月光皎洁,足够照亮整个院子了。
谢妗礼今日的脚步难得轻盈,黑暗中的微光映得她脸庞、发梢还有衣角,都比平常柔和许多。
顾景时还未曾来过这里,但还是任由谢妗礼捞了两个小板凳放在院子里那棵枣树下,将他按在板凳上坐下。
然后她又向墙角走去,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在翻找搬动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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