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灵池边,那只妖魔已经没影了。
秋水流笑着打趣:“妹妹,你该不会把什么石头看成妖怪了吧?”
风习习回头瞪他:“就是妖怪,紫色的妖怪,”她指着先前紫宿立的地方,“就在这里!”
景阳环顾一周,竹林迎风微动,叶声簌簌,只有几声鸟鸣,显得很是空寂。
“门中设有法阵,若有妖潜入山门,法阵的编钟会齐响久鸣,师妹不必担心。”
风习习双眼瞪得溜圆:“你们是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近日妖魔异动,这字眼实在太敏感。
若真禀报宗门,无论真假,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景阳双手掐诀,在山间布下一道结界。
“有这道结界在,即便有妖魔,它们也无法靠近。”
风习习鼓鼓腮,仍有些郁闷。
她能感觉到景阳并没有相信她说的话。
“这两日,你们就在院中少出门,若有什么事,便传音与我,我会过来。”
秋水流笑了笑,拱手道谢。
景阳颔首回礼,随即转身朝山下走去。
风习习看着他隽秀挺拔的背影,小声嘟哝:“分明就是不信我,那只妖怪都连天界的混沌界口都能破开,还在乎这小小的结界……”
秋水流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回去吧,妹妹。”
风习习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都不信我,不想理你们。”
秋水流笑笑,摁住她的小肩膀:“我又没说不信你,你想,若是上禀宗门,这里面的人会怎么想,我们一来,宗门就进了妖,还不得把我们赶出去。”
风习习还没想到这层面,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
“那只妖怎么办?”
她感觉那只大妖就在这附近。
“他不出来,定有所忌惮。”从这附近遗留的气息来看,是前日在噬骨森林遇到的妖王。
他一直在跟着他们。
入夜后,竹林风鸣,时不时刮来一声呼啸,风习习又想起白日里遇到的大妖。
睡的极不安稳。
忽然,眼前闪过秋水流被大妖咬住脖子的血腥画面,她惊坐起,深深喘了两口气,掀开被子下床。
她抬指,指腹蹿上一簇火苗,借着火光,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
夜空澄净,残月泛着冷光,像是一面刚用水洗过的镜子,风声像是被突然按住的琴弦,骤然静止,令人觉得有些诡异。
一股无端而来的恐惧从脚底涌上心头,风习习轻轻推开隔壁的屋门。
屋门未闩,她不由收紧手指,小心地踏进屋内。
“秋水流?”她轻唤一声,把火朝内室照,一边走近屏风。
屏风后的床上被子半掀,人不在。
她上前摸了摸床温,床褥冰凉,好像无人睡过。
风习习两只眼睛四处望了望,见竹窗半开,犹豫了一会,小步过去。
那只妖就在这屋后。
一只手忽然搭上她肩膀。
“喂!”
火光突袭,秋水流侧身后仰躲开她的拳头,抬臂格挡。
手臂上的痛意让风习习回过神,光线晦冥,倒也能看起少年的秀净清润的轮廓。
她半惊半喜:“秋水流!”
“大半夜,你来我屋里做什么?”秋水流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臂,顺势坐在身后的竹凳。
风习习点燃灯盏,屋中瞬时通明,映亮她莹白圆润的脸,上面带着一丝委屈。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梦到鬼了?”
风习习瘪了下嘴:“才没有,我梦到你……被那只妖怪吃了。”
秋水流浅浅打了一个哈欠,起身拍拍她肩膀:“你想多了,快回去睡吧。”
少年近身,衣襟携着一股潮湿的竹香。
风习习满心都是那个噩梦,她揪揪衣袖,嗫嚅一会:“要是那只妖怪来,你要大声叫我。”
秋水流失笑,无奈地颔了颔首,回到床上,把自己放进被窝里。
风习习吹熄烛火,眼前立时黑不见底,她摸黑走到屋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这么晚,你出去做什么?”
“小解。”
“……”当她没问。
风习习关上屋门,刚回到自己屋里,隔壁传出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碎响。
她惊坐起,慌忙跑去隔壁,手上召出一团火焰照亮屋内,外间半开的竹窗已经断裂,靠墙的长颈壶碎在地上,内室的床上空无一人。
他被妖怪抓走了!
她就知道会出事!
摊开手掌,契约的金光夺目耀眼。
少年似是在水里挣扎,身边是——瀑布!
风习习合拢手指,转身奔出屋门,朝瀑布飞去。
“你这种满嘴谎话的凡人也配呆在六公主身边?”紫宿抬腿跨在岩石上,单手撑着膝盖,冷眼看着在水中挣扎的小少年。
“玩这种恶心的蛊,你是想控制这座道门?”紫宿执起食指长的竹筒端量,随即轻嗤一声,竹筒化作齑粉,“这些人真是眼瞎。”
瀑布水流湍急,冲散了浓郁的血气,挣扎出水面的身影缓缓沉入水中。
紫宿甩甩手中的竹灰,正欲抬步,身侧飞来三道炎刃,利箭般擦面而过。
炙热刚劲的阳焰入水便把瀑布烫出一个窟窿。
羽族凤凰素来温和,即便身具颠倒日月之能,也独居一隅,不问世事。
看来这小凤凰是真着急了。
紫宿展臂腾空,跃至竹枝上,俯视追来的小身影。
“六公主,一个频频欺瞒你的凡人也值得你大动干戈?”
风习习绷紧脸,双手迅速结印,夜间响起一声凤鸣,瀑布洪流瞬间被烧成涓涓细流,一只浴火凤凰撕破漆黑长夜,扑向竹枝间的紫影。
紫宿见她一言不发放大招,有些措手不及,仓皇避开。
风习习趁着空当,一头扎进瀑布,屏息潜入水里,找到坠落的少年。
急忙抓住他失力的手臂,把人捞出水面。
少年不知是溺水还是失血过多,呼吸微弱。
手掌的契约时隐时现,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
契约消失,意味着与之契约之人死亡。
风习习忙不迭把人抱上岸边,施法逼出他胸腔的水。
少年呛咳两声,悠悠醒转。
见他恢复意识,风习习长长松了一口气。
幸亏来得及时。
秋水流睁了睁眼,看清来人后,将将举起的手腕,垂了下去,阖眼靠在她腿上,眉眼安宁。
风习习握住他的手腕,慢慢输入神力,修复好他身上的伤口。
少年周身漫出一层浅淡的金光,缠上她的指尖,似是在反哺她的救命之恩。
风习习体内枯竭的神力瞬时恢复。
天间火凤似是受到激励,嘹唳飞空,喷出一道长焰,紫宿闪避不及,火焰沾上他的发尾,顷刻燎原。
紫宿想也不想,斩断青丝,妖气毕泄。
就在此时,一声声编钟齐声作响,声震云霄。
漠漠长空,万剑齐发。
黑夜中,一条条金光符咒自天而降,点亮整座仙府。
眨眼间,天间飞出数名修士,捏符掐诀。
紫宿看着铺天盖地的符咒法决,不欲多留,化作数道紫烟遁散。
问剑峰山顶轰隆一震,飞出无数剑气,拦住紫烟去路。
火光剑影下,一个青衣道士破府而出,拔出背上长剑。
饶是神仙,风习习也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凛冽杀气。
她缩缩脖子,不由抱紧秋水流脑袋。
“小徒弟!”云清冲出竹林,跳下剑,停在他们面前,“为师可算找到你们了。”
“这、怎么一回事?”云清瞠着睡在她腿上浑身染血的小少年,忙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须臾,神色稍舒,“还好还好,脉象平稳,性命无忧。”
闻言,风习习心里好受一些,小声说道:“我们遇到了妖怪。”
云清摸摸她湿漉漉的脑袋,施法烘干她的衣裳。
“人没事就好,那只潜入山中的妖怪,你四师伯已经去杀了,放心,有你四师伯在,这只妖必死无疑。”
风习习想起这只大妖是大荒的妖王,天界也不得不畏惧两分的存在,瓮声瓮气地提醒:“师父,这只大妖很厉害。”
云清笑笑,“你四师伯生一身剑骨,妖魔看到就怕,再厉害的妖也得沦为他的剑下……诶,”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妥,她神色和善,摸摸她的脑袋,“反正极为厉害,好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俯身提起昏睡不醒的小少年,扛在肩上,张臂揽住她的肩膀,御剑飞回院中。
景阳在院中候了一会,看见风习习与秋水流身上的血迹,急忙迎上去。
云清将秋水流交给他,忍不住念叨:“小师妹都告知与你,山中入妖,还这般掉以轻心。”
景阳低头不语,探探小少年的颈侧,眉宇间的忧色才褪去。
他横抱着少年送进屋内。
风习习一落地,急匆匆跟上去。
她现在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秋水流身边,唯恐他被暗害。
景阳侧首看了她一眼,眼睫微垂,轻声道:“小师妹,是我大意了,抱歉。”
风习习怔了怔,不在意地摇摇头:“师兄也布下了结界,只怪那妖怪太厉害。”
她抿抿唇,耳边突然响起那只大妖在灵池边对她说的话。
他口中的君上似乎是位神君。
景阳与秋水流一样,天生仙骨,极有可能是神君转世。
听他的语气是与那位神君交好。
且那位神君,她也认识。
与妖魔勾结,且对她不错的神君……
她在记忆里搜搜刮刮,没有一位符合条件的神君。
还是他暗地里与妖魔勾结?
此事甚大,极有可能与两百前的仙魔之战有关,一定得去问问司命仙君。
羽族无法自行涅槃,恐怕也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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