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院,秋水流脸上已经烧的颧红,病来如山倒,躺在床上,虚虚地咳着嗽。
风习习照着人间降温的方法,把毛巾浸湿盖在他额上,托着下巴守在床边,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云清看她紧张样,道:“他吃了润灵丹,不会有事。”她将剩下的润灵丹递过去,“如果两个时辰后,他还未退烧,你就再喂他一颗。”
风习习握紧润灵丹,像是握着什么救命稻草。
昨夜他溺水的画面历历在目,令人心有余悸。
“明日你们出发历练,路上小心。”云清拿出一本空白手册,“门中每个弟子下山历练,都要写一篇历练心得,将路上所遇之事记在手册上,上交宗门。你可识字?”
风习习想了想,违心道:“识得一点。”
听这语气有些底气不足,云清和善地摸摸她的脑袋:“一点也没关系,你可以画上,届时回来交给来风观小乙师叔,口述所遇之事。”
风习习暗暗松一口气。
“为师去给你们准备一些历练物品,你大师兄待会过来,有什么事交给他就成。”云清有许久没有带过孩子,看着她心里一片柔软。
风习习乖巧地一一应下,收好手册,目送云清离开后,摸着玉瓶,支着下巴,巴巴望着烧得昏昏沉沉的秋水流。
少年额间冷汗直流,秀脸惨白如纸,唇色也泛着青,似乎越来越发严重。
风习习伸手探探他的脉,脉搏都有些弹手。
她小心地输入一丝神力,少年这才恢复些意识。
他睁开眼,气息虚弱,反手扣住她手腕,似是用尽所有力气,咬牙迸出一句:“灵药对我是毒药……”
风习习一愣,豁然想起小仙官曾告诉过她,灵力与巫力相斥。
可他自己知道为什么吃的时候不说?
她连忙起身扶着他,拍着他胸口,有些手足无措:“那、那要怎么办?”
秋水流深吸一口气,忍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道:“给景阳传音,让他去下山抓凡人服的草药。”
风习习连忙拿出传音玉珏,愣了一下,缩着脑袋问道:“抓什么草药?”
“给我。”
风习习将玉珏给他,握住他手腕又输了一丝神力进去。
少年恢复些许气力。
风习习轻手轻脚地,取下他额头的毛巾,转身换水。
听见秋水流虚弱的声音,景阳稍稍诧异,才半个时辰就病得这般重。
他抓着驱寒的草药,拎着老母鸡回到院子。
直到喝下熬好的药剂,少年脸上的红潮渐渐消退。
风习习胸腔中悬着心总算落了地。
景阳看见床边眼熟的玉瓶,正要去拿,风习习眼疾手快抢过来。
“这、这是师父给我的润灵丹。”
景阳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丹药,凡人若感外邪,吃下润灵丹便会好,她既有润灵丹,为何还要去抓草药?
风习习急忙解释:“师父过两个时辰喂一次,我看两个时辰没到,就、就拜托师兄抓草药。”
景阳立即明白她的话意,她年纪尚小,只能听懂字面的含义。
“即便不到两个时辰,此药也继续服用。”
风习习:那不得把他喂死。
“我下次知道了。”
景阳非多话之人,叮嘱她后,转身出门,到院中将火炉上炖好的人参当归鸡汤端回屋子。
风习习收起玉瓶,在床边坐下,少年安静地捧着药碗,抬首对上她的目光,眼睛清透,仿佛溪水流淌过的黑琉璃。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灵力与巫力相斥,是秋水流致命的弱点,这里随便一个修士都能轻轻松松要了他的命。
此事决不能被旁人知晓。
秋水流静静摩挲着药碗的边沿,轻轻点了点头:“……嗯。”
还是很虚弱的样子。
风习习咬咬唇,犹豫片刻,伸手握住他手腕,小声道:“你以后若是不能吃什么东西,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她回头,贼兮兮地瞟了景阳一眼,刻意压低声音,“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少年露出一副看罕见生物的表情看着她,看了足足半刻,风习习以为脸上有什么东西,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秋水流眼睫一眨,展颜轻笑:“有两个梨涡。”
“哦。”风习习鼓鼓腮,朝他扬起笑靥,清甜如饴糖:“我一直都有,你现在才发现呀。”
少年星眸微弯,但笑不语。
拥有共同的秘密,风习习忽然觉得两人关系亲密许多,她托着下巴,手指轻戳着他手臂上愈合的新疤。
他肤色冷白,即便是淡红的疤痕留在上面也很是刺目。
“这只臭妖怪,别让我再见到他。”她瘪瘪嘴,忿忿不平地嘟囔一声。
提及那只妖怪,少年秀眉压下,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杀意,森冷阴沉,微不可查。
“对了,我听那妖怪说,什么欺骗他什么的……”她放低音量,小声问道,“你们也认识?”
秋水流眼睫一颤,随即掀起眼帘,坦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别有意味地说道:“他似乎认识你。”
他音量轻,景阳倒是听不到,风习习被他吓了一跳,她拧拧眉头,景阳在这里,她不好透露太多,想了一会,避重就轻道:“如果他再来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我烧死他!”
说完,风习习又觉得不妥。敌人在暗,她在明,防不胜防。
“算了,反正我也要助你成仙的,我就时刻守着你,不让那只妖有机可乘。”
少年不可置否。
景阳过去,见他手中的药碗已经见底,伸手示意他递给自己。
秋水流仰头注视着他,将碗还回去,一边谢道:“劳烦师兄了。”
景阳不甚在意,淡淡回道:“人参当归鸡已经煨好,一刻钟后便可以食用,若无他事,我便告辞了。”
秋水流微微颔首,风习习撑直脖子,探头视线透过素面屏风,瞟向圆桌上的砂锅煲。
隐隐能嗅见砂锅里逸出的药香。
风习习仔细嗅了两下,眼睛一眯,拎着裙腰蹦蹦跳跳跑了过去,掀开紫砂锅盖,厚重的药香与浓郁的鸡汤香气蒸汽似的迎面扑来。
“好香。”
她今早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景阳回头看她,小姑娘屈膝爬在桌子,仿佛像是自家调皮的妹妹。
“师兄可有兄弟姐妹?”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着孤魂野鬼,露出这般慈爱怜惜的目光。
景阳收回视线,淡淡道:“我是孤儿。”
秋水流略感抱歉:“是我多问了。”
“无妨。”景阳神色豁达,并未因为往事而感伤。
秋水流垂眸,气氛忽然变得静默。
风习习馋得很,仗着自己不怕烫,舀一勺滚烫的鸡汤尝一小口,顿时眉梢上扬。
香浓的鸡汤混着微微苦甜的药味,味道有点怪异,却很鲜美。
风习习盛上一碗,笑眯眯地端过去,仰头看了一眼景阳,笑道:“师兄,你煮的鸡汤好好喝哦。”
景阳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浅淡的笑,随即朝他们颔了颔首,拱手告辞。
目送他离开竹院,秋水流朝风习习道:“景阳没有飞升成仙的念头。”
风习习不明所以看着他,舀上一勺鸡汤,送到他嘴边:“没有就没有呗。”
秋水流压了下眉,神色蕴着一丝凝重。
“秋水流,你尝一口,这鸡汤可好喝了。”风习习丝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在她心里,旁人成不成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秋水流一定要成仙,只有他成仙,才能去天界,才能去大荒,才能破开冰渊,召出红莲业火,复活羽族。
秋水流低眸看着送到唇边的鸡汤,瞥她一眼,道:“太烫。”
风习习瘪嘴,对着勺子吹了几口气,重新送到他嘴边。
仍是热气烫唇,秋水流面无表情张口,鲜滑灼热的鸡汤入喉,却莫名的尝到了一丝涩味。
“好喝吧?”风习习眯眼笑。
“苦。”
“有药嘛。”风习习又舀上一口,呼上两口气。
秋水流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轻声问道:“如果,我不是天命之子,你还会这么对我好吗?”
风习习难以理解地蹙蹙眉:“可你就是啊。”
“……”他不是。
“再说,”风习习摇晃了下脑袋,笑嘻嘻的,“我们现在是兄妹,我就暂且把你当哥哥吧。”
少年愣住,回过神来后,兀然而笑。
“哥哥,哥哥……”他噙着笑,反复咬嚼这两个字眼,似是咂摸出味来,抬手抚了抚她头顶,柔声轻唤:“妹妹。”
风习习乖巧地应了一声,抬抬手腕,示意他喝汤。
少年一愣,从善如流听话地张口。
汤依旧有点烫口。
不过,能讨她开心,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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