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雪引路的金雀奄然停了下来。
云微顿步,手指掐诀,金雀化作金粉消散。
山林茂密,风习习已收起罗伞,好在云清给的这个虎头帽有帽檐,她抬抬帽檐,道:“四师叔,怎么了?”
“狐妖的气息消失了。”云微施法,山林上空落下一道结界,抬了抬斗笠帽檐,望着山上的雪林,“他们应该就在这座山中。”
风习习暗哼一声,就知道这个四师伯不靠谱,她闭眼感受秋水流的位置。
只见眼前浮现出一片耀眼的赤焰,耳中传来无数痛苦的凄叫。
那火焰似是——凤凰神火!
她睁开眼,凭着直觉抬指指向山上东南方:“四师伯,我能感觉到,我哥哥就在那边。”
云微回头,小姑娘黑溜溜的眼睛明亮似星芒。
云微把他们归为兄妹间的心灵感应,召出飞剑,抬手拎上风习习,御剑朝她所指的方向飞去。
少年举着青罗伞,立在洞口,洞中灼热的烈焰也化不开他眼中的冷光。
“你……你为何……为何要杀我们?”狐妖在火焰中的挣扎扭曲,语声嘶哑悲愤。
少年不语,似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闹剧,脸上始终挂着冷笑。
“为何?!”狐妖不甘、怨愤、痛心,拼尽全力挣扎爬出火海。
少年缓步过去,脚碾上她的爪背,“我还想问你,为何要觊觎我的东西?”
狐妖抬起脸,烈火灼烧,她已然快维持不了人形,妩媚的人脸与狐容相互变幻,唯一未变的便是那双血红妖瞳,同族凄烈的惨叫渐渐被火焰吞噬,妖瞳落下一滴悔泪。
“臭……道……士……没……一个……好东西……”这是狐妖发出最后一句恨言。
脚下的妖爪化作狐爪,秋水流抬脚,顺势将死去的狐狸踢入火海中。
片刻,洞中火焰熄灭,只留一片焦骨。
少年含笑转身,身后洞府轰然坍塌,他脚步轻松,从容下山。
风习习在山上转了一圈,不见秋水流与那只妖怪的身影,她烦躁地哼一声,再次闭上眼,眼前好像是丛林。
她睁开眼,扭头望向山下的树林,也不待云微反应,纵身跃下飞剑,凭着直觉朝山中飞去。
云微被她惊了一跳,却见她竟然能御空飞行,惊了片刻。
传言巫族似人非人,竟然都是真的。
丛林窄密,秋水流正收拢罗伞,眼前落下一道暗红身影。
“秋水流!”风习习站稳脚跟,随手捋了捋额角凌乱的碎发,“你怎么在这?抓你的狐妖呢?”
秋水流无辜地松了松肩:“不知道,她把我抓到山中是为了引你们入山,我趁她放松,偷偷逃了出来。”
风习习紧抿住嘴,少年眼眸清澈,目光坦荡懵懂,“你……可知凤凰神火?”
少年诧异地看着她,满眼困惑:“你……怎么知道?——哦,我差些忘了你是凤凰天神。”
他抬手张开手掌,手心凝成一团蕴含着凤凰纹的灿烂火焰。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我爹曾与我说过,只有巫族巫力最强的人方可召唤出凤凰神火。”
“刚才,我有些害怕,又好冷,便想生火焰取暖,没想到真的生出来了。”
少年微笑,带着一丝庆幸,风习习垂下眼睫,眉头仍旧严肃的蹙起。
“不过,这凤凰神火没有小神仙的手暖和,我好冷。”他搓搓手,大雪落在他发上,连眼睫上也沾染了几片细雪。
风习习回过神,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清道不明。
见他瑟缩着身子,脸色冻得发白,终是不忍心,握住他的手,渡过去一点点神力。
云微找到他们,停在树梢上,道:“上来,雪小了许多,我们现在出发。”
少年不解,风习习想到方才自己情急之下自己飞去找秋水流的这一幕定然被他瞧得清楚,她无奈地呼一口气,拽紧秋水流的手,飞上剑身。
云微非多事之人,他斟酌片刻,道:“你们回去尽早学会御剑。”
风习习惶惑,云微又道:“以免暴露巫族身份。”
她点点头,四师伯虽对他们有些冷淡,却真的不在意他们巫族身份。
还有些可取之处。
可是他们还没有灵根呢。
没有灵根可怎么习御剑之术?
云微低头望向脚下连绵的雪山,忽然问道:“狐妖抓你回去,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风习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秋水流。
秋水流老实回道:“她想让我和妹妹一同留下,伺候她们。”
闻言,云微冷声训斥:“妖就是妖,学人而不知人道。”
秋水流微垂眼帘,思索片刻,问道:“师父,认识那只狐妖?”
“不识。”
风习习插话:“四师伯,你少骗人了,你与那只妖怪分明是旧识,否则她也不会叫你‘云舟’?”
“还问你拿不拿得动手中的剑,她真奇怪,剑有什么拿不动的,又不是什么定海神针。”
云微沉默,脚下的剑速猛地加快,风习习惯性往前一扑,抱住秋水流。
秋水流拽紧云微的衣摆,稳住身形后,问道:“妹妹,你饿吗?”
风习习歪歪脑袋,莫名其妙地问她饿不饿做什么?
“我见你中午没吃多少,我这里还有些桂花糕。”他拿一包桂花糕递到她手里。可别再说话了。
风习习一脸惊喜:“你哪儿买的?”
“上次与景阳师兄下山买的。”
风习习笑眯眯地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口中,咽下肚道:“还是金玉城的桂花糕味道最好,这个有点硬,也不怎么香。”
“刚蒸出来,味道自然香浓。”
“对哦。”
风习习又拈起一块,正放进嘴里,动作倏地一滞。
“你怎么知道?”
少年微愣,眼睛快速眨动两下,恬然笑道:“现在是冬日,自然不会有新鲜的桂花。”
风习习咬下一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少年笑着抬手扫了扫她帽檐上的飘雪,随即转过身去,眸色深沉。
赶了六七日路,三人到了一座繁华的主城,隶属于天机门下。
云微一亮身份,天机门立即遣弟子恭迎。
“我们也收到了蓬莱传来的消息,正准备出发前去探查,未曾想浮舟道君竟然到了。”
云微颔首,面色冷淡。
那恭迎的长老也不知与他聊些什么好,便笑着请道:“且请道君在我派休息两日,此事甚大,道君一人……不,道君带着两位小徒……”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个小屁孩连引气入体都没有,玄英仙宗也太过草率,若是镇妖塔真的出现什么重大祸事,他自顾都不暇,别提带着两个拖油瓶。
云微似是猜出他的想法,道:“若贵派不嫌麻烦,我这两名弟子……”
“四师伯!”风习习一把抓住他衣摆,死死不撒手。
云微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焦躁。
长老也无奈地叹一声。
“我派已派遣三十名弟子渡归墟海,若道君愿意,便一起同行吧,正好也能照看这两位小弟子。”
云微深有同感,“那便叨扰贵派了。”
“无妨无妨。”
长老领着他们去了客院,又热心地道:“明日便是上元节,道君也可带着两位小弟子,在无极城逛逛。”
玄英仙宗与世隔绝,一旦拜入玄英,便需斩断凡情,即便是上元节,门中也寂静冷清。
天机门与玄英仙宗恰恰相反,他们以入世修炼,与凡人一样,但一旦勘破天机,便是离别之时。
一个是从未拥有,一个需丢弃曾经拥有,说不出哪一种最为残忍。
“那上元节有什么呀?”风习习最喜欢过人间的节日了。
“放花灯,猜灯谜,吃元宵……总之,足够你们玩乐了。”长老慈爱地拍拍她脑袋,小弟子还是很可爱的。
相互拜别之后,风习习想了想,取出一贯钱,提着递给云微,道:“四师伯,这是钱,明日你同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云微看着那一吊钱,甚是讶异。
他还没穷到需要孩童的施舍。
风习习把钱挂在他持的负雪剑上,秋水流也拿出一锭银子拿起他剑穗绑着,“师父,你吃点好的吧。”
云微:“……”
他好像被这两个小萝卜头嘲笑了。
云微无奈地叹一声。
同为玉真门,他怎么这么穷?
不对,他闭关十年,十年的月俸他还没领。
风习习牵着秋水流蹦蹦跳跳跑出院子。
“秋水流,你那里有过上元节的习俗吗?”
秋水流点头,想了想道:“上元节是人间最重要的节日。”
“那除夕呢?”
“除夕。”少年双手搭在阑干上,眺望山下人间,“是遥夜最重要的节日。”
风习习笑眯眯地补充道:“还是你的生辰。”
秋水流一怔,侧头看着她月牙似的杏眼,眸色忽柔:“对。”
无极城处在天机门下,上元节,街上除了普通的游商,最多的便是算命的术士。
小仙官掌管命书,风习习常年在司命仙君那里呆着,世上算命的,还能灵过他们?
不过,她有些好奇凡人不可窥测未来,又如何算命?
风习习牵着秋水流在一处算命摊子坐下。
摆摊的是一个弱冠少年,风习习瞧他生的不错,看起来不像是随口扯谎之人。
少年术士看着摊前的两个奶娃娃,难得迎来一趟生意,也不在意,随口问道:“你们可会习字?”
风习习不敢托大,便看向秋水流,秋水流道:“略会。”
少年术士便将摊上的纸与笔推到他们面前。
“写上一个最想要落笔的字,告诉我,你想测什么?”
风习习想了想,她最想测的不就是秋水流什么时候成仙,羽族何时才能复活?
可只能写一个字,该如何写呢?
她歪头思忖,秋水流执笔沉思,片刻,落笔。
少年术士伸长脖颈,他摆摊没多久,不过他可是天机门最有天赋的弟子,区区命数,难不倒他。
少年落笔即成,笔锋流利洒脱。
“我想测的是,命。”
少年术士挑眉,拿起他落笔的字,同样是一个“命”字。
“你想测自己的命?”
“对。”
“是求荣华富贵,还是修行证道?”
“只求‘命’。”
少年术士抬眸瞥他一眼,小少年稚嫩中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
他收下测字,双手掐诀,摊前出现一个黑白棋盘。
每一颗棋子都对应着天上星宿。
少年术士看着那副乱而无绪的棋局,眉头紧皱。
风习习扬目打量,司命仙君也喜欢下棋,她能看懂一点。
“这,好像是一盘死局?”
少年术士摇头,“不是死局,而是势均力敌的对局,其中深不可测,我修为低下,推测不出,但这里面包含着两个人的命数。”
“两个人?”风习习惊讶,她扭头看了秋水流一眼,“他不是只测自己的命吗?怎会有两个人,两条命?”
“非也,非也,非黑即白,一死一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