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昶见千帆陷入沉思,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说道:“在想什么呢?”
千帆被他拉回心神,说道:“对不起,我不懂怎么劝人,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已经劝过我了,这么多年就连红桑尺素她们也只能看着,今晚说了出来后我觉得痛快多了,感觉整个身体都轻了,谢谢你愿意听我聒噪,让我一吐为快。”
“不用谢,我也是误打误撞。”千帆笑言。
苏昶见她明媚一笑,心也为之一动,对她的一切更加好奇,问道:“那你呢,你的经历是怎样的?”
千帆被他一问怔住了,沉默良久才道:“我有着世上最好的父亲母亲,也有着世上最让人羡慕的身份,后来他们死了被人害死了,而我也终于明白了这里面的阴谋。”
“而这些阴谋也是流落至此的原因?”
“算是吧,你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是苏杲的阴谋。呵,真是可笑,没想到我的一生都活在别人的阴谋里!”千帆自嘲道。
苏昶看她笑得苦涩牵强,安慰道:“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这样才能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千帆摇头苦笑一声,活着,她何尝不想活着,眼下不是她想活着就能活着的。
苏昶知道她定是想起裂魂之毒,遂问道:“最近你感觉如何?”
“除了越发觉得无力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昶见她说得轻松,他知道那是生不如死的痛,想起她上次毒性发作时的惨状他就心如刀绞,恨不能替她受过。而她口里叫着的那个人,他也有着酸酸的敌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可靠又怎么会让她身陷于此,如果不良,她又怎么会如此将他放在心上?一想到此,苏昶心里就堵得慌,更加想要知道他是何人?
试探性地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口里叫着的人,那个叫南宫澂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言,千帆瞬间变了神色,眼里有着不舍,有着怀念,更多的是伤痛,想着他此刻也许还在找她,也许自责内疚痛苦不堪,她就心痛。
黯然神伤道:“他也许是别人眼中无情无义的人却是我心中最有情有义的人,他因为别人的一点教导而铭记于心,也因为自己的囹圄而想改变世间,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希望他能振作起来,那样我就再无牵挂了。”
苏昶听着她对他的夸赞心里酸酸的,压下那种不妙的感觉,安慰道:“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已经找到裂魂来历,红桑尺素她们已经出发去找了,我相信她们能带回解药,你不要放弃。”
怪不得千帆几天来未见到尺素她们原来去找解药了,叹道:“想要找到解药谈何容易,我只怕到时还连累你们,我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又何苦搭上你们呢?”
苏昶听她如此说,有些生气,一着急声音不免有些高扬:“我不会让你死的,不管多难我都要找到解药救你,你不许再轻言放弃,相信我,一切交给我。”
千帆见他急切又满眼心疼,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所措,回过神来更觉无奈。因为他这种眼神她在南宫澂那里看到过,更加了明他的心思,何时,他竟有了这种想法?
一个是敌国太子,一个是敌国将军,是永远不可能的,况且她心里有了南宫澂,还如何容得下别人?这样下去只会让他越陷越深,最后深受其伤,千帆避开他的双眼,佯装疲惫不堪,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不觉夜已深,晓风逐月潜,该回去歇息了。”
苏昶见她有意回避,不想逼她,道:“是啊,夜深了,走吧,你回去歇息吧,我想再坐坐。”
千帆了然他的失落,也只得忍心起身走了,苏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她故意避开是觉得他会让她陷入两难之地吗?
苏杲上次没试验成功,决定再试一次,他命原野找了一些脸生一点的面孔来假扮恶匪,于千帆第四次发作的当晚袭击太子府。当一群凶神恶煞的贼人闯进府里时,苏昶正因为担心千帆毒发而一直待在绛梅院里,听到前院守卫来报时,两人大为震惊。
苏昶说道:“整个天乌城谁人不知太子府,竟还有贼人闯入,怕是来者不善。”
千帆接道:“侍卫说来人并不翻找财物,且又时机敏感,恐苏杲所为,冲我来的。现在尺素她们二人也不在府里,你这些府兵怕是难以应付,不如这样吧,我将他们引出去,你自行保重。”说着就将脸蒙上,欲往外走。
苏昶一把拉过她,道:“你能去哪里?你的毒说不定哪刻就要发作了,万一当着他们的面发作岂不是死路一条?”
“我会想办法逃脱的,万一真的被他们抓了苏杲现在也不会杀了我,他还要留着我对付他想要杀的人,不会这么轻易让我死了。你只需装作不认识我就行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如果就此离开太子府于他而言也是好事,该断不断反受其乱。
苏昶见她执意往外走,又急又恼,她就这么着急和他断绝纠葛吗?不顾她的反抗,一把抓起她的手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跟我来,有个地方可以躲。”
千帆只得跟着他一路走出院子,穿过几处楼阁来到一块宽敞的园子,园子里种满了珍木奇花,因月光洗涤而显得斑斑驳驳。千帆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天随亭附近吗?
只见苏昶一直往前走,直走到园子中间一处假山旁才停了下来,这坐假山很高且大,石头也颇为古怪嶙峋。苏昶在一块卡在两方壁石中间的方石上触碰了一下,只听“轰隆隆”地一声,千帆面前一块长形方石转开了,里面漆黑一片,一层层石阶向底下延伸。
苏昶将机关复位后,道:“走,我们进去。”
两人拾阶而下,苏昶在前面扭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直往下走去,走不多时就到底了。苏昶用火折子将墙壁上的油灯点亮,跳跃的火光一下将整个暗室都点亮了。
借着光亮千帆发现这里并不大,除了满墙的油灯外就只有暗室中间那两副棺椁最引人注目了。
是的,两副棺椁,她没有看错,中间摆着两副漆黑的棺椁,棺椁前面还设有简易香案,炉鼎里有半炉的香灰,旁边还有一些未用的香烛散落在香案上,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这是一个极简单的祭奠,可能棺椁的主人身份复杂吧,不然也不可能摆在这里遭受冷烟。
“今晚我们只能在这里过一宿了,”苏昶对千帆说完,又转身面向棺椁,“两位前辈勿怪,今晚不得已才来打扰前辈。”说着就点燃了一柱香,敬畏地拜了三拜。
苏昶拜完找了块空地坐下来,道:“你也坐下吧,这里很安全,只有我和红桑尺素他们知道,过了今晚,他们搜不到人也就撤了。”
千帆看着眼前的棺椁发呆,不知为何她想到了父亲母亲,他们尸骨无存,连副棺椁都没有,更别提还会有人记得他们,拜祭他们。想到此,千帆也点燃一柱香祭奠了两位前辈。
千帆坐下问道:“这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入土为安?”
苏昶道:“其实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见他们死得壮烈,并且也非我济国人,难免不愿入我济国之土,所以将他们放在这里,偶尔会来拜祭一二。”
千帆哀叹一声,悲从中来,同是身处异国,说不定她哪天也会死在这里,或许也是同他们这般,永远回不了故国,入不了故土。
苏昶见她久久没有出声,侧头一看,竟见到千帆脸上不知何时挂着两行清泪,在烛火的映射下显得极为哀怜悲痛,瞬间心慌,急道:“你怎么啦,为什么哭了?”
闻言,千帆木然地摸了摸脸上,抬手看处手指湿湿的,不可思议道:“不知为何,我看到这两副棺椁就想流泪,可能同病相怜吧。”
苏昶安慰道:“不用想多了,你会没事的,我相信她们两个会带回解药。”
千帆沉默一阵,对于这个问题她不知该怎么答,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问道:“你为何会将他们收在这里,还有他们是什么人?与你又有何关系?”
苏昶道:“他们是被苏杲害死的,我和他们毫无关系,起初将他们收来也是为了要查苏杲。后来当我知道他们的身份后,如果我将此事宣扬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为了暂时的安定只能将他们殓于此处。对于他们的身份我实在不能告诉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恐怕永远会是个秘密了。”
千帆叹道:“唉,他们又何其悲哀,明明被人所害却不能大白于天下,连尸首也要被困在这个上不见天下不入土之地。”
如同她的父母,哪怕她活着回去报仇,南宫峻这个幕后黑手也不能大白于天下。一旦被天下百姓和千家军知道他们的皇帝居然背叛子民背叛国家,那么整个大丞将会陷入恐慌。
有野心的宗亲王室或是诸将士兵将会以此来发兵,从而达到他们路人皆知的阴谋。昔高祖为义帝发丧,有谁在乎是真是假,所有人不过是要一个名目罢了。
苏昶闻声,眼神黯淡,续道:“这个世上龌龊不堪的真相注定是要掩埋的,不然如何维持表面的平静?”
就如同他的母后,史料上记载的是劳累过度染疾而亡,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是自杀的。可是一国皇后不为殉国不为殉义而自戕,这个说法无论如何是上不了台面的,不然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又会怎么编排皇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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