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了女婿,轮到婆家宴请亲家,这个时间没有固定,挑个好的日子就可以了,一般是在婚礼后一个礼拜内。花智子夫妇在台湾待不惯,想早点回故乡,于是11月5日中午,还是在淡水老街的夜来香,双方亲人一起吃个饭。这次,人数不多,也就花智子一家人,招娣一家人,小流氓这个干小舅子算上,蛋蛋这个黑分子的小舅子也算上。

    饭后,蛋蛋和大真各开一辆车送花智子一家,花绅士喝得有点多,不适合开车。

    回到杨梅山别墅后,除了大真和蛋蛋,其他人都有点累了,纷纷去休息。蛋蛋跟大真喝一会儿茶,本想回去的。大真建议蛋蛋到雷德家坐坐,就他现在这样的身份,有时候少不得让光头党照应一下。

    雷德家,三个男主人都不在,尤安娜、芍药都在外面各自忙着自己的生意,三栋别墅里也就剩老三家的和两个大妈女佣。蛋蛋不认识杰克的老婆,这个女人挺漂亮的。杰克的老婆见过蛋蛋几次,尤其是在老太太病危的时候,蛋蛋没少以朋友的身份过来探视。只是蛋蛋没注意到她,现在有个帅哥拜访,而女主人锁在深宫,正无聊了,也就热情地接到了蛋蛋,跟他随便聊聊。从聊天里知道,这个女人没什么文化,也就是一个花瓶。

    等他从雷德家出来,也快下午三点了。本来没想聊这么久的,毕竟跟女主人不熟,但是杰克老婆的脑子似乎不够聪明,或者说想在大帅哥面前表现表现,把杰克跟他两个哥哥如何做生意(走私)说得很有几分专业。蛋蛋向来好奇,大嘴询问了几句,越聊越多,也就多坐了一会儿。现在的他知道至少人家是怎么发财的:

    花苍子每月从阿拉伯海的桃李湾口岸走私成品油。采取的方式一是外轮到港后直接由锚地驳入等待的内陆油轮,外轮一走,一了百了。所有资料概不输入电脑,没有记录,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闯关;另一种方式是以大荣州石油公司台湾分公司的名义,在基隆港的东口岸,柏塘码头,西洲国波拉公司的仓储基地租用6万立方米油缸,油一入罐即变成内贸油了。

    回到花家,本来是要告辞的,但是大真说吃晚饭后再走,省得到路边摊吃。蛋蛋觉得有理,也就在杨梅山逛逛,参观一下杨梅山保卫战纪念馆。五点再次回到花家,大真已经把饭坐好了。

    小鹧鸪,野鸡,肉有的是,都是上等货,还有白葡萄酒,红葡萄酒。一开始,花智子对大真做那么多菜很不解,责怪她大手大脚的。说他们这些人在中午都吃饱了现在没胃口。等桌上的东西被蛋蛋一个人几乎清理干净后,他才有点愕然。听说大真的这个弟弟能吃,没想到这么能吃,而且还不见得胖。

    “你你够吗,不够,让你姐再给你做些。我真不是小气的意思,我没想到你这么能吃。”老爷子和其他人几乎是作陪的。不过,他们喝酒,喝一点。

    “够了,我的肚量,我姐知道。这个您别见怪,中午,我不是吃得很饱,您懂的,不好意思。呵呵。现在正好,大家已经算熟人了,我也就不客气了,放开肚皮吃,吃了个大饱。呵呵。像我这种人能把一个四等阶层的家吃成七等阶层的,所以,没多少人敢要我这个孩子,呵呵……哦,今天的□□极了,太好吃了,多吃了些,平常没吃这么多。我姐的厨艺还可以,关键是食材好。”蛋蛋解释说。

    “有可能,真有可能,你一个人吃的足够一家子的负担了,呵呵,穷人家的还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头疼!呵呵。不过,我喜欢能吃的孩子,你肯定壮得像头牛,不,你不胖,那力气肯定好大,呵呵。”

    “您老说得对,看来您还是个文化人,推理准确。”

    “啥文化人,也就是小学文化,不过是当了几年村支书,见的人多了,走的地方也多点,会看人,不过我们真是泥腿子。”

    花智子一家真是平民,不是贵族。

    各人有各人的特征。在这个时代,富有的、服饰华丽的贵族老爷和同样富有的、服饰华丽的资本家之间,总存有非常明显的差别。

    资本家对下级讲话口气傲慢,不容置辩,并以为这就是他的潇洒风度。人们把他们归到豪强系列,如果是缺少文化的,那就叫土豪。

    贵族老爷一般表现为表面的笑容可掬、和蔼可亲,他们把自己装扮成一名平民,并把这看成是他良好教养的一个特征。事实上,他们在老百姓面前根本没有内心的谦逊。这种虚假的和蔼可亲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平民的满脸微笑中透着善良和畏缩,贵族老爷的和蔼可亲透露出霸气和高傲,表面功夫掩盖不了各个阶层在他们身上刻下的岁月痕迹,这是真正的、不可逾越的界线,即使平民和贵族老爷在相貌上十分相象也是无济于事的。

    晚饭后,老爷子开始磨大真,并请蛋蛋帮忙做点思想工作。

    “我的孩子。你别以为花仓子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我是不支持的,呆在这里,我觉得闷,不喜欢,不习惯,过几天,我还回我的花家大厝去。那里自由自在的,也什么都不缺,干嘛非得待在这里呢?蛋蛋,是吧,你的名字很好记,跟我们老家人似的,你跟你大姐说说,你劝劝她,还是跟我们回安华市的老家好,那里不穷,日子好过叠很,老厝面前没有其它房子挡着,夜里能听见两里以外水田的青蛙呱呱叫。”老爷子说。

    “对,像您说的老家很美,大伯。”蛋蛋赞说,“不过,怎么说了,年轻人都喜欢城里,喜欢热闹,不喜欢蛙声一片的地方,您应该了解的。当然,我还是会劝大真和姐夫时常回去看看的,那边毕竟有你们花家的宗祠,不是嘛,我们南民土著兴这个。”

    “对,小哥,你说的话我爱听,咱南民土著都这样,宗祠在那儿,根就在那儿,跑得再远都离不开。不是有句说的嘛——通用语能让你走得更远,南曲能让你把根扎在故乡。大概是这个意思,具体忘了,呵,人老了记不住呀。”老人觉得跟蛋蛋聊得来。

    她有些不高兴,总蹙眉撅嘴,尤其是这个公公,总在劝说她回那个陌生的地方。老人对花仓子和花绅士总是不认同,认定这一切不会长久,还是回大陆那头才有点底。她知道他们是对她好的,她不讨厌他们。两个老人对她很亲切,也很疼爱儿媳妇,他们的心很真诚,也流露出那种浓浓的亲情。可她不属于别人,也不属于花家,她属于自己,也属于台湾这个地方,她不想迁居,哪怕是厦门,更不用说安华市了。

    “是的,我的孩子,你已经是花家的大儿媳了,安华市才是你的家。没错,台湾很漂亮,可是厦门也相当漂亮,我们可以在厦门买套房子,靠近你的姥姥家那边。即使你想回来也很方便的,现在交通这么发达”花智子继续劝说。

    “我在这里有工作的。”刚开始,她这么回话。

    “这个没关系的,我让你三叔帮你调动一下,很容易的,他有那个能耐,我让他把你调到厦门电视台,这个总可以吧。”

    “大陆那边,我没有熟人。”

    “不要紧的,一回生二回熟,再说你的表亲都在厦门了。嗨,文山就是个独子呀,我要是有两个儿子,我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只有一个独子,有必要回家守住香火炉的。”

    谈过好几次呢。大真在回答的时候,总是含含糊糊,很不明确,就象吞吞吐吐地提供假情况的人一样。她已经是花家媳妇,他们有权利逼她。可是她真不想回去,那又怎么办呢?先拖着吧。

    在这一点上,他们之间总不可能给出对方满意的答复。

    喝了杯茶,蛋蛋要回去了,大真提议开车送他,她自己也想从那个牢笼里出来散散心。

    “你公公人不坏。”坐在车上,蛋蛋说。他见大真有点反悔的脸色,劝慰一下。

    “我知道。两个老人家都挺好。他们都还喜欢我。”大真边开着车边说,“尤其是喜欢我唱的南曲,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呢,让他去给花仓子说说,解决一下我那个戏曲主持人的问题,他又不肯。说如果是到厦门到戏曲主持人,他就去求那个混蛋。这个老顽固,真是个死脑筋。”

    晚上的斑驳的街灯,照不透她的脸颊,她宛若垂柳,臣服于大自然的法则,随风摇曳。女人都要有这样一个阶段的,重新找到一个新的家,心烦意乱地扮演着有点不适应的角色

    大真拉一拉袖管上的皱折,两只眼睛如一个游客扫视外头的街景,对它大失所望。

    这时,蛋蛋觉得有必要这么安慰她:“慢慢来,再耐心点,你公公会同意帮忙的。刚成家,大家都还不熟,各自有各自的要求,适应一下吧。有家是一种幸福,不是一种悲惨的事。看看我,到处都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家,一条孤独的流浪狗呀!”

    “不许你这么说,我不是你的家人吗?”大真说,“要是住在杨梅山,我也没意见。杨梅山也不是那么无聊,晚上有沙龙的,只是那个环境里的生活与我原先的生活方式很有些不同,人们谈论的都是些平淡无奇的话题,比如一出歌剧或者话剧、一本书、一次什么偶遇等等,没有真心的交谈,每个人都戴着张面具。确实,我的脑子不够用,这些人对我来说够神秘莫测,当然,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真心的人,可她们挑选宾客,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跟她们围坐在一起的。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感觉自己像处在迷雾大海里的灯塔。总之,贵族的圈子不是我这么个灰姑娘能想象的,我只适合在她们周围打转转。”

    “别瞎说!很多贵妇人是文化人,可是她们会很喜欢你的经验,那是她们欠缺的,你会受她们欢迎的,现在的关键是你公婆想让你回大陆那头,这才是你不满意的地方,不过,拖一拖,他们会默许你在这里生活的。好了,生活本来就是平淡无奇,没听说过平平常常才是真吗?别胡思乱想了,过一段时间,你就习惯了。”

    “我不想习惯。蛋蛋,亲爱的,我的心空落落的,不满足。”

    “跟钱没关系吧?”

    “狗屁关系。”

    “那就跟新媳妇的心里有关。”

    “去,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这次出门前,大真换了身衣服,一条蓝色缎子的中短连衣裙,她的脸上有很多的迷茫,以前这张脸上的无所顾忌的快乐都消失了。大真这个状态看起来像贝壳姑娘,美丽的身躯被夹在发出金色光芒的贝壳里,可她自己想发光,而不是外头的贝壳。那个戏曲主持人一直是她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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