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这天,天气渐渐暖和,蚊虫开始活跃起来了,小春再次见识了女巫的本领,这是另外一次巫术,俗称“驱虫害”。先由志婆巫师击鼓念经请神,置备纸旗若干,然后作法,列数其害,将其“杀死”。事前由会首设法捕捉一只老鼠、一只蟑螂、一只苍蝇、一只蚊子,俗称四害。接着将四害放在“瘟床”(一种蔑编的抬筛),然后巫师指示一个抹黑脸,穿红裙、顶红布、执铁叉的人扮“灵官”,另有有二人抬着“瘟床”跟在“灵官”身后,在巫师击鼓引导下,小跑着绕行广场一圈,围观客人纷纷把盐茶米面少许和草、布片等扔入“瘟床”,最后三人将“瘟床”送到西面山下的二岔路口埋掉,以示埋葬了邪魔。也象征送走瘟疫和不祥,本地已经清洁平安,人畜兴旺。
感情的事总让人迷茫,她的大门敞开着,蛋蛋眼睛通红,色得很,可就是不进来呀。嗨,他的心思没在她这,成了孤魂野鬼,不受约束,这样的无主之物最不可控。她不是唐僧,没有紧箍咒,这个“孤魂野鬼”清醒过来,早晚出轨。小春感觉自己被蚊子包围似的,浑身不舒服。实在没辙,她去找志婆女巫帮忙。
做完早课,女巫习惯喝了杯茶。火塘上一小堆篝火上,三角铁架上挂着一个带柄的黑色铝锅,里头的水已经被烧得冒出蒸汽。女巫的物质需求很低,屋里的一切配备也很简陋,只有三个粗碗,要是客人么多了,喝茶都不够,真不知道志婆为何如此孽待自己,在奋起湖这边,她有可能算是中产阶级。
喝过茶,吃了个煮蛋,女巫正式接待了小春。这个店面的生意还不错,很多游客不管信不信,都想问点七七八八的问题。女巫要价不多,每个问题10元,每年挣够了某个数字,多出来的钱,她都捐给中心小学。
志婆今年已经65岁,身子骨还不错,脸色清澈、莹润,长发乌黑,看起来也就40来岁的样子,尤其是脖子上挂着一条黑色围巾,更增添一点文人的气息,而不是女巫的神秘。
她一边泡茶一边问相处说:“怎么,蛋蛋还在纠缠?”
跟小年轻沟通,女巫也喜欢用当代年轻人喜欢的流行词。就算她是方外之人,传播佛道的语言还是要当代的,尤其是年轻人听得懂的。
“对,法师,心里有些事想不明白,想请您帮我疏导疏导。”
“年轻人,你是太执着了吧。”女巫微微笑了一下,说,“你想要蛋蛋对吗?那些都是浮云,何必如此执着?”
“我希望您帮我两个忙,一是给蛋蛋做点思想工作,让他别跟坏女人瞎搞,二是我要如何引起他的关注和喜欢。”
“第一个问题有点难,你该知道,蛋蛋跟过空洞法师,不是没有慧根的人。就他那个身体素质,没有女人是不行的,你都看到了他的眼睛红了,嘴角长水泡。那是憋得不行不行了。再有一个,只有花儿那样的人能掌控他。花儿是什么样的人呢?一是爱,二是怕。蛋蛋对花儿是又爱又怕,你能成为花儿那样的人吗?”
“我没把握,估计很难。那么你能让蛋蛋喜欢我吗?”
“我没把握,但可以给你个建议。首先,你得吸引他的注意,二是,你得找到他的弱点。花儿为什么会对蛋蛋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呢?不仅仅是花儿,还有蛋蛋的妈妈。花儿在某种程度上扮演着蛋蛋的妈妈。你对蛋蛋的了解还不够,蛋蛋的世界观来源于我们巫教的‘万物有灵’,这跟他们佛家讲求的‘众生平等’是一个意思,都是生命的共产主义。可是从纯粹来讲,‘万物有灵’比佛家更宽泛,佛家讲的是动物之道,不包括植物,更不可能包括蛋蛋喜欢的石头。那么‘万物有灵’讲的是什么?实质上就是大环境之道,天有天神,地有地母,尊重一切存在形态,有形的物质形态和虚空的精神形态,它的内涵可以包含虚实。可是大环境的问题不是还得靠人吗?所以从人的角度引导众生更有现实意义,佛家就是从这个基本点出发的。蛋蛋不,他从虚无的妈妈入手,以石头或泥塑作为实物载体进行幻想式探究。这样,他的妈妈还在。你没想到吧?根据我的作法,我发现这次失恋只是把花儿和蛋蛋的妈妈分开,他的妈妈还没死去。真是个固执的孩子呀。不过也是个可怜人,如果你能让他爱上你,你就有福了,这种男人,对心爱的女人一定是特好特好的。”
“法师,您说这个世上有爱情吗?”
“爱情还是有的,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有兄弟姐妹的爱,有同学战友的爱,有舍生取义的大爱,男女之爱为什么会不存在呢?父母之爱和兄弟姐妹之爱是天生的,男女之爱是后天的,你要把别人转换成自家人来爱当然有难度,只要一方有私心,那么爱情就会降低一个层次,私心越大,爱情的比值就会越低,所以自私自利,不肯、不愿付出是所有爱情的病根,最大病根。”
“那么有没有过去的情缘遗落到现在这个时代呢?比如说贾宝玉遇到林黛玉感觉很熟悉那种。”
“那是小说,不是现实。不过,人跟人之间会有一见钟情。而且,真爱应该都来自一见钟情。你可以理解一见钟情就是前世的爱。”
“那爱为什么那么少呢?我遇见的夫妻好多都是搭伙过日子,不是爱情。”
“爱很宽泛。先说科学家和艺术家吧,有些科学家把毕生的爱都献给自己研究的课题,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给爱人或者儿女,所以选择单身。单身是爱吧?接下来说说革命先辈吧,他们也一样,他的爱不同普通人,他顾不上考虑自己,也顾不上小家,他们看到的是众生而不是自己,所以他可以去死,可是忍受敌人的酷刑,这叫做信仰。佛的真身来自遥远的地方,不远万里来到我们这儿传播佛学,他是有使命的,有很多很大的事要做,有很重的责任要担起,这是‘天下为公’的爱。爱是存在。大爱和小爱,不管是那种,都挺难,不过小爱比大爱容易。”
“法师,我还是想谈谈小爱。蛋蛋爱着那样一个女人,他的爱会转移吗?”
“爱情跟人一样,它会产生,也会死亡。但它跟人不一样,爱情可以有多次,它在一处死亡,在另一处又会重生,当然有时这个重生得看机缘,所以爱情比较珍贵,但还不是最珍贵的那种。”
“好吧,”小春隔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人的一生,爱情有多少个?”
看得出,她很难接受多爱情的观点。
“不是多个,真爱一个足矣,不过一切总是会有变化,尤其是成色不足的爱情总会夭折,转化成无爱或者更纯粹的爱。”
“您说的有点玄乎!”
“我手中有三根树枝,哪根最长?”女巫见小春的脑袋依然转不过弯,开始用喻体。爱情使人麻木呀!现在的社会不同以往,地球都成村了,以前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是越来越难出现。古代交通不便,人的交往范围小,要找到一个中意的确实挺难,所以找到一个就要死要活的,现在人的活动范围大了,成百上千倍的增加,适合自己的人随之增加,可选择性也多起来,这就是网络信息时代给人们带来的一个潜在的变化。
“三根好像都一样。”小春迟迟艾艾,她判断不出来。好大一部分藏在女巫手中。
“拿一根试一试。”
小春依着做了,女巫继续问:“那现在告诉我这三根哪根最长。”
看着手中这根,不算长,可也有可能是最长的。小春摇摇头。
“那你再抽一根,你再看看哪根最长。”女巫说。
“不清楚,真看不出来。”小春看着手中的这两根,第二根比第一根还短,女巫手中握着的那根有可能是最长的。
“连这三根树枝中哪根最长都分不清楚,你能确定芸芸众生中的蛋蛋是你的最爱?如果不能,那么花儿也不一定是蛋蛋的最爱,对吧?”
“您的意思是我要珍惜能拿在手中的这个,我能把握的这个?不管它长不长。”
“等你拿到我手中的这根,你自然会知道谁最长,但当你再把它们放回我手中,你又找不到最长的那根,除非你做了记号。男女之爱需要人跟人的不断接触,需要用心经营,牛郎织女那样长年累月的不见面,只能是传说。按照法律,分居三年就当自动离婚。想一想吧,你不能把握的东西永远是风景。”
“我有点明白了,但是还是一头雾水。”女巫的意思,小春并不真正理解,所谓当局者迷。
女巫在评估自己的疏导有多大用。凭良心讲,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一套有多大效果,她只希望小春对未来有信心。这个小姑娘很大胆,也很真诚,值得鼓励和帮助。
她问小春这泡茶的品质如何。小春看着茶汤,琥珀色,像陈茶的样子,闻起来香气宜人,喝到嘴里,有点苦,咽下去后一会儿是甘润,不像是陈茶,小春说:“还不错,不会是去年的秋茶吧?”
“对,不管什么茶一般要放置一段时间,就像水一般,让它沉淀,去掉腥味、浮气和燥热。人也一样,尤其是年轻人,很多时候做出来的事连他们自己都不理解。”女巫说话慢悠悠的,可也不是那种不死不活的样子,有一种恬静。
她继续说:“你不觉得茶跟人生一样,有时苦难并不是坏事,它能让你更客观理智地看清你身边的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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