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天是放榜的日子,这天一大早贡院门口就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到了,这些考生还不是一个人来的,有的带了家人,有的带了书童,整个贡院门口人山人海。
张远、赵齐二人昨天晚上和荣楚一块住的,因为担心着成绩睡不着,秉烛夜谈到半夜,所以第二天就起晚了。
等三人到了贡院门口时已经连站的地方也没了,赵齐只好找了家茶楼,他们三个在里面喝茶等着,让书童去看榜。
没等多久,榜单就贴了出来,人群一拥而上,现场一片混乱。
那些书童和考生的家人挤得脸都变了形,还有不少考生是自己挤进去看榜的,衣服头发都乱了,哪有半点平日的斯文风度?
荣楚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心中无比感叹。
“荣楚兄别急,你一定中了,坐下来安心等吧。”张远见荣楚一直站在窗子那看着贡院门口,以为他紧张,笑着劝道。
赵齐扔了颗花生米在嘴里,边吃边道:“对,你稳得很,该担心的是我和张远兄。”
荣楚走回去坐下,看了二人一眼,道:“我何以见得就稳中了?”
“你能自己走出考场啊。”赵齐打趣道。
张远喝了口茶,认同,“没错,肯定考得很轻松。”
荣楚哭笑不得,他哪里考得轻松了,他只是老黄瓜刷绿漆,比他们多活了几十世,所以能抗压些而已。
“公子,公子!”
荣楚正准备说点什么来反驳他们的话,这时,张远和赵千的书童就边喊着边冲了进来,他止了话看向二人。
张远赵齐之前稳坐着,如今再也端不住了,豁然起身,朝二人问道:“怎么样?”
两个书童跑得太急,此时气喘吁吁,半天没说出话来。
张远赵齐急得走向前,也顾不得是主子,亲自给他们顺起了背。
这场面让荣楚想到他在现代看过的比赛节目,举办方为了提高收视率,总是要在名次揭晓前插播广告或者说些其它的话题,吊足大家的胃口。
虽然书童不是故意的,但荣楚的胃口已经被成功吊足了,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结果了。
过了一会子,书童总算是缓过了劲,先后笑喊道:“中了!”
张远和赵齐顿时笑了起来,他们俩都中了,太好了。
“多少名?”张远急问。
张远的书童就道:“公子排名十二。”
张远点点头,对这个名次还算满意。
赵齐急问:“那我呢?”
“公子第二十一名。”书童回道。
赵齐乐了,“嘿嘿,也不错。”
“恭喜张远兄赵齐兄。”荣楚笑着恭贺。
张远和赵齐这才想起荣楚,忙问:“荣公子呢?你们看了没?”
“看了看了。”
“想不看都难。”
两个书童笑道。
张远三人不解,什么意思?
“荣公子是第一名,解元!”两个书童齐声回道。
第一个名字,一眼就看到了。
张远、赵齐大喜,“荣楚兄,恭喜恭喜,万千之喜啊!”
荣楚才十八就中了解元,这个年纪的解元在本朝也找不出几个的。
荣楚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考了第一,有些惊喜。
“我就知道荣楚兄一定稳中。”赵齐搭在荣楚的肩膀喜道。
张远则搭了他另一边的肩膀,“第一名解元啊,荣楚兄真是无上荣光。”
荣楚笑看了两位好友一眼,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朝窗外看去,见人散了不少,便想亲自去看一眼榜单,要是书童太紧张看错了,他没中第一名呢?岂不闹笑话?
三人出了茶楼,刚走到贡院旁就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第一名解元在这里。”
几乎是倾刻的功夫,众人就冲了过来,将荣楚三人给围住了。
声声道贺,阵阵恭喜直钻进耳中,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也集中在荣楚身上,荣楚觉得这一刻真真是风光极了,不枉他这些日子来为此付出的努力和心血。
张远赵齐脸上都有些得意,虽然不是他们考中第一名,但有个第一名的朋友,他们也觉得脸上有光。
正好看了榜单出来的郑子诀见荣楚被众人围着,众星捧月一般,风光极了,想到自己的名次,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一般阵阵憋闷,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黑朝地上栽去。
还好三才和温青书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荣楚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就看到郑子诀被抬着离开,三人对视一眼,都吃了一惊,郑子诀又晕倒了?
是之前的病没好利索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荣楚赶忙去看榜,确认了自己和张远、赵齐两人的名次后就去找郑子诀的名字,看完榜单后他才明白郑子诀为什么会晕倒了。
本次乡试一共录取了八十人,正榜六十五人,副榜十五人。
郑子诀的名次正好在第六十六名,也就是副榜第一名。
正榜就是真正的举人了,而副榜还不是,还需要三年后再考才行。
这样的名次,别说是郑子诀,就是荣楚也会气得吐血。
郑子诀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啊,在原文中这次是他考中了解元,他是有真才识学的,原主的学问与他不相上下,荣楚实在没想到郑子诀会考出这样的成绩。
不过想到他运气不好分到了臭号,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纵使才华横溢也未必能发挥出来,一般人也许头几天就待不下去了,郑子诀能坚持考完,还能中榜,也实在是不容易了。
除了郑子诀考中副榜外,他的好友温青书也在副榜,温青书在副榜第六名。
荣楚暗叹,他们可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一样的倒霉。
郑子诀病倒了,这次病得比考完的时候还重,高热发了好几天都退不下来,三才急得半死,温青书兄弟俩个都以为他这次挺不过去了。
好在第五日,郑子诀的高热慢慢退了,人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那日荣楚正好来看他,见他醒了,怕他想不开又怒急攻心,忙劝道:“师兄这次是运气不好,所以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才学,以你的才华,三年后再考不成问题,莫要因一时背远而灰心沮丧。”
“荣公子说得对,郑大哥你分到臭号还能中榜,离正榜只差一名而已,足以证明你博学多才,下次再考一定会中,郑大哥不要难过,要坚强起来才是啊!”温青宁也急急劝道。
这几日把她急坏了,生怕郑子诀有个好歹。
温青书也劝,“子诀兄,我也考中副榜,没事的,我们三年后再考就是。”
三才急得没了思绪,只会哭,“公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郑子诀已经有些心灰意冷,面对众人的劝说和担心,面上一片漠然。
荣楚见他这般模样,想了想再道:“而且副榜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能去国子监念书,那里才华横溢的老师数不胜数,师兄要是能得到那些大儒的教导,没有考不中的。”
郑子诀闻言眸中就浮现一丝亮光。
温青书见了赶紧也道:“对对,子诀兄,我们俩一起去国子监,我舅舅在京城当官,到时也有个照应。”
郑子诀看了看温青书,又看了看温青宁,视线在温青宁脸上停顿了一会儿,不知想了些什么,脸上慢慢恢复了神色,他挤出一抹笑道:“谢谢你们,我不会放弃的。”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心里有了希冀,郑子诀也有了求生的意志,他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只是天公不作美,眼看他就要大好突然下了场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一降下来,温度也直剧下降,阵阵寒意袭来,似乎一下子就入了冬。
郑子诀本就没好利索,又受了寒气,病情又反复了。
三才不敢再在府城待下去,赶紧套了车急忙启程回乡了。
荣楚还没那么快回去,他还要参加鹿鸣宴。
鹿鸣宴是只有考中举人才可以参加的宴席,主要目的是官员为举人饯行。
宴席以“鹿”为主食,表示皇恩浩荡和对人才的器重,鹿又与“禄”谐音,寓意升官发财,而新科入举乃是入“禄”之始。
鹿鸣宴在放榜后第三日举行,由巡抚主持,当地的官员都会参加。
荣楚没想到的是,张远的姨父也去了,还把他叫到跟前说话。
张远的姨父姓王,在翰林院就职,为人正直不阿,在京中文官中极有威望。
荣楚见他不过四十出头,长相端正,不苟言笑,确实给人一种很严厉难亲近的感觉。
荣楚听说王大人为了避嫌,来了府城后并没有去过张家,也没有见过张家人,直到考完放了榜才去张家拜访,确实是个正直人。
这次张远考中十二名,以张远以往的成绩,这个排名算发挥失常了,因而并没有人非议两人的关系。
“我常听远哥儿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远哥儿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是放心的。”王大人看着荣楚,语气还算柔和。
荣楚拱手揖道:“能有张远兄这样的朋友是学生的荣幸。”
“你才华横溢,为人又低调谦谨,甚好。”王大人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面露赞许,他转向一旁的外甥,“远哥儿,你要多向荣解元学习。”
“是,姨父。”张远在自家姨父面前那是半点也不敢乱来的,忙应道。
王大人鼓励了荣楚几句,然后就离席了。
他一走,张远就松了口气,荣楚见他怕成这样,忍不住笑了笑。
张远轻轻推了推荣楚,笑道:“荣楚兄,我姨父好像很喜欢你。”
“我这么正直良善的人,谁会不喜欢吗?”荣楚就低声玩笑道。
张远白了他一眼,朝赵齐道:“你看他,给点颜色就开染房了,亏得我姨父还夸他低调谦谨,我瞧着哪有半点谦虚的样子?”
荣楚和赵齐忍不住笑起来。
笑着笑着,荣楚突然明白过来,王大人应该是在提点他,让他以后要低调谦恭,不可张扬炫耀。
明白过来后,荣楚没待多久就借不胜酒力离席了,张远和赵齐与他一道离开的。
三人在住处闲聊了一会子,荣楚将租金与赵齐结了,收拾好行礼,次日一早准备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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