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旭的满腹疑惑, 荣楚只是轻笑一声并未给他解惑,右手执起一颗黑玉棋子把玩起来。
刘旭看着他, 只见他的手指很白, 瘦瘦长长的,指甲修得十分干净整齐,黑色的棋子在他手上, 显得他的手指更加修长白净,如同他清秀中带着道骨仙风般的长相,好看极了。
他身着一袭白衣,盘腿坐在软榻上,青丝用玉簪半束,墨一般的头发垂在肩头,一举一动,好看得如同神仙画卷。
他面前的棋局尽在眼底, 仿佛棋局变化就在他手中的那棵棋子上一般。
刘旭看得呆了, 好似见一高人坐于林中,外间门局势万般变化皆在他掌控之中, 翻手云, 覆手雨。
过了好一会儿,荣楚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而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棋盘, 笑了。
刘旭被他的笑蛊惑了一般, 不由得朝棋盘看去, 竟已分胜负。
明明棋局刚下到一半,荣楚竟然能在这个时候一子定胜负,棋艺之高实在令人惊叹。
而在他还处于惊愣中时,荣楚已经开始一颗一颗的捡起黑子, 一边拾起棋子一边缓缓说道:“草民在山中时,曾见过一种不知名的虫子,那种虫子不过指甲盖大小,善于寄生在别的动物体内,不知不觉中吸取其它动物的养分得以存活。”
刘旭不解,他何以突然说起山中小虫来,但也并未出声,静坐一旁听他说下去。
荣楚将捡好的棋子一一放入棋盒中,又帮刘旭捡白棋,继续道:“像这种寄生于它物体内存活的虫子,我们不妨称它为寄生虫。”
寄生虫?
刘旭笑了笑,这词倒是头一回听到,还挺新奇。
“除了那些寄生虫外,还有一些树木也能寄生在其它树木身上存活,山林中多的是一棵树上同时有数种旁的树木共存的景象。”
刘旭点点头,他也见到过这种景象,倒是不稀奇,他好奇的是,荣楚为何会提起这些与当下情形毫无瓜葛的事情?
不过他觉得荣楚的为人,定然不会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他说这些一定有什么用处,便没有出声,继续听他说。
荣楚将白棋收完放回棋盒,理了理衣发,端起茶喝了一口,接着道:“寄生植物与寄生动物有所不同的是,植物寄生于外,由外向内渗透,而动物寄生于内,由内向外渗透,当然,也有寄生于动物体外的虫子,像牛蜱,跳蚤等。”
陈鹤挠了挠头,听得一头雾水,荣先生到底在说什么?他怎么都听不明白?
不但陈鹤不明白,就连夜行这个跟在荣楚身边的人,此时也不明白荣楚究竟想要说什么?
“草民跟随师傅在山林中学医之时,曾见到过一件十分怪异之事,一个猎户被一头野猪给咬死了,村民合力将野猪捆住,要分食其肉,可把野猪的肚子割开一看,里面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内脏和血肉都没了。”
刘旭大惊,“竟有如此奇怪之事?”
陈鹤和夜行也一脸震惊,内脏和血肉都没了,只剩下骨头架子还能咬死人,这也太诡异了吧?
“村民们也都觉得怪异,吓得不行,以为有鬼怪作祟,还请了人回村除妖邪,我师傅以为不是妖邪,带着草民前去查看,一看之下发现那野猪的皮毛内竟全是寄生虫。”
刘旭惊得脸色都变了,“先生的意思是,寄……生虫寄生在野猪体内,食噬了野猪的内脏和血肉,而后藏于野猪皮毛之中,撑起野猪外形,从而行凶杀人?”
“正是如此。”荣楚点点头。
陈鹤只觉毛骨悚然,“那得多少虫子才能撑起一头野猪?”
夜行顿时想到昨天晚上的刑法,觉得身上痒了起来,少主的药刑不会就是用那些种子制成的吧?
“草民的师傅也想知道有多少虫子,便挖了个大坑,将野猪皮毛投入坑中,用火焚之。”荣楚说到这,又饮了口茶润喉。
刘旭等人急于知道后面的事,皆目不转睛的看着荣楚,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荣楚搁了杯盏,方接着道:“火一投下去,那些虫子便溃逃而出,密密麻麻,足有半坑之多。”
刘旭想到那画面,顿时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陈鹤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那么多的虫子要是钻到人身体里还得了?
夜行则冷汗都下来了,他现在就觉得身体里有那么多虫子,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像那头野猪一样被啃食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后来呢?那些虫子怎么样了?”刘旭惊问。
荣楚笑道:“五皇子不必惊慌,那些虫子都被草民的师傅焚烧殆尽了。”
刘旭大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那么多虫子是如何进入野猪体内的?”
那么多虫子要进入活物体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野猪不可能躺在那让虫子进去吧?
荣楚道:“我师傅也有和五皇子一样的疑惑,细细查探之下发现,那些虫子不是同时进入野猪体内,初初进入时仅仅一两只而已,只是这种虫子繁殖极快,一夜之间门可诞下成百上千的后代。”
“一夜这间门就能诞下成百上千后代?”刘旭大惊失色,就这样强的繁殖能力,别说是一头猪,就是一个人也能瞬间门被啃食干净。
见刘旭吓成这样,荣楚笑着安抚道:“五皇子别怕,当时师傅得知这种虫子如此厉害之后,便研制出一种专克此虫的药物,让人洒入山林中,那些虫子慢慢就死绝了。”
刘旭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五皇子,荣先生说的那些事情也太吓人了,这世间门之事还真是无奇不有。”回到五皇子府,陈鹤仍旧心有余悸。
刘旭亦是如此,听到这般骇人之事,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此时脸色还有些发白。
“那些虫子好生可怕,竟然能将一头野猪给活生生啃食干净。”
刘旭正端起茶要喝,听到他的话停下动作,不对,野猪都已经被啃食得只剩下骨头架子还如何存活?野猪肯定早就死了,那它又如何还能咬死猎户?
难道是因为那些虫子?
那些虫子食噬了野猪的血肉和内脏后藏入皮毛之中,因数量之多,能撑起野猪外形,从而行凶杀人。
那些虫子竟然能让死了的野猪杀人……
死猪杀人?死人复活?
刘旭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刘耒明明死了却又活了过来,也明白荣楚为何要和他说虫子的事了。
“五皇子,荣先生他……”陈鹤也突然想明白了,三皇子死而复生就是因为这种虫子。
却在这时,去外面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打断了陈鹤后面的话。
“五皇子,装三皇子尸体的马车在进宫途中着火了,三皇子的尸身已被焚烧。”
刘旭和陈鹤对视一眼,眸中皆是震惊,尸体被烧了?
同时,两人也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刘耒的体内定然有无数的虫子,为毁灭证据,荣楚暗中命人焚烧了他的尸体。
刘旭突然觉得身上阵阵发寒,荣楚此人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多了,看来母妃的担忧是多余的,荣楚根本就不需要他们保护。
反而是那些被荣楚盯上的人才需要担心自己的处境。
他庆幸母妃与荣楚的关系,才不至于让他成为荣楚的敌对之人。
想到之前他得知刘耒被荣楚所杀,幸而并未有所举动,否则现在刘耒的下场很可能也是他的下场!
“混账!”安武帝一脚踹在刘始身上,怒喝,“朕只是下旨捉拿他,并未说要杀他,你竟自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杀便杀了,你还放火烧尸,他是你亲弟弟,你杀了他还不够,还要将他挫骨扬灰吗?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牲!”
刘始被踹倒在地,却顾不得身上的痛意,爬起来跪地辩解道:“父皇明查,三皇弟的尸体并非是儿臣放火焚烧,儿臣冤枉!”
“杀人你都敢认,焚尸你却不敢认了?”安武帝指着他怒道:“那放火之人已被傅宁抓获,他已招供就是你收买他放火焚尸的,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敢狡辩!”
刘始震惊不已,急声辩解,“儿臣冤枉,杀三皇弟确实是因为三皇弟要杀儿臣,儿臣急于防卫才失手杀了他,但尸体绝不是儿臣焚烧,请父皇明察!”
“父皇息怒,大皇兄都已经承认杀人了,实在没有必要再焚尸,大皇兄性子急,但也是敢作敢当之人,若真是大皇兄做的他不会不承认,这件事实在蹊跷,一定有人暗中陷害大皇兄,父皇英明,还请明察秋毫,还大皇兄一个清白。”刘阳见局面对刘始极为不利,赶紧跪地替他说话。
听他这样一说,安武帝也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既然杀了人,又何必多此一举焚烧尸体?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刘启见安武帝犹豫,忙看向一旁的傅宁。
今日这样一个除掉刘始的大好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傅宁便拿出一份供词,向前道:“皇上,据三皇子的亲信何常招供,与三皇子谋逆之人就是大皇子,依臣之见,大皇子是故意要杀三皇子灭口,之所以焚烧三皇子的尸体,是因为三皇子身上藏有证据,大皇子这是要毁尸灭迹。”
这话一出,安武帝眸光立即变得凌厉起来,抬脚又朝刘始踹了过去,“你个畜牲,朕杀了你!”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何常一定是被人收卖了,要诬蔑儿臣,请父皇明察!”刘始被踹爬在地,吐了口血,仍是不忘喊冤。
刘阳一时间门也没了主意,自卫杀人他善且能替刘始辩一辩,但若是谋逆,他是万万不能开口了,否则会惹祸上身。
“皇上,大皇子是冤枉的,他从未与人谋逆,这一切都是阴谋,是太子和傅将军,是他们要嫁祸大皇子!”齐纥见刘阳都不帮主子了,爬向前急道。
唯今之计就是将刘启和傅宁咬住,只要咬住他们二人,大皇子就还有一线生机。
安武帝又看向傅宁和刘启。
傅宁赶紧跪地道:“臣是根据何常的供词如实禀报,并未诬陷任何人。”
“父皇,儿臣何必要诬陷大皇兄?”刘启不急不缓道:“儿臣得知三皇弟谋逆一事便立即向父皇禀报,而在父皇旨意降下之时,大皇兄却已经得知消息赶到三皇弟府中杀了三皇弟。”
“敢问大皇兄,难道是孤让你去杀三皇弟的吗?会那何常是三皇弟的亲信,他为何不指认四皇弟和五皇弟,偏偏指认你呢?”
“刘启和刘始在安武帝面前互相攀咬,安武帝一时难断,便先将刘始关进大牢,命三部会审,查明事情真现再做定夺”狼牙将宫中的情况禀报给荣楚听。
荣楚轻笑一声,一边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瓶子来一边道:“刘始杀人终究是事实,怪只怪他太过性急,得知消息后就直接带人去了三皇子府,若他不冲动行事,今日这把火也未必能这么容易就烧到他身上。”
是他让狼牙暗中把一切都推到刘耒身上,把刘启和刘始拉进这个局中。
刘始此人残暴不仁,在得知刘耒陷害他后定然会心生杀意,荣楚也正是利用刘始这点,才顺利让刘始背锅。
“刘启早就视刘始为眼中钉,这次大好机会他断然不会放过,势必要置刘始于死地,何常那边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刘启也会收卖他。”狼牙再道。
荣楚点点头,看着手中的小瓶,“何常那边你安排好。”
“少主放心,绝不会出差错。”狼牙道。
夜行不解问:“少主如何收卖得了何常?他可是三皇子最亲近的人。”
“何常膝下只有一女,常年患病,药石不灵,这是他的一块心病。”荣楚回道。
夜行便明白了,“是少主承诺能医好何常女儿的病?”
荣楚微点了下头,“何常虽然忠心,终是更看中自己女儿的性命。”
夜行道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找到了他的弱点就能攻破。
荣楚拿过饮尽茶水的茶盏,打开小瓶,将小瓶里的东西倒了进去。
狼牙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夜行见状,忍不住问道:“少主,这、这就是那杀死野猪的虫子吗?”
“正是。”荣楚点点头。
夜行急忙看去,见那白瓷杯盏中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虫子有四足,无翅,无须,墨绿色,甚是独特。
若在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前,他可能会觉得这虫子长得还挺好看,但在听了主子的故事后,他半点也不觉得它好看,反而觉得它恐怖。
他声音都变了,问:“少主不是说这种虫子已经死绝了吗?”
荣楚看他一眼道:“这虫子独特,师傅便想着如果将这些虫子加以利用,用于治病救人,也算是造福世人,果然,师傅发现这虫子活着时可伤人,但死了却能救人,因此,师傅养了两只在身边。”
说到这,他轻轻敲了敲杯盏,“后来师傅过世后,便将虫子交给了我,这是母虫。”
夜行吓得赶紧退后了些,生怕那虫子趁他不注意钻进他的体内,那他便会像那头野猪一样,被啃食得只剩下骨头架子。
他惊恐问:“少主,刘耒体内是否有这种虫子,所以才能死而复活?”
“我确实让何常放了两只虫卵到刘耒的酒中。”荣楚笑道。
酒?
夜行这才想起来,那日牢中刘耒确实在饮酒,所以就算少主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几日了。
“那少主为何还要冒险杀他?”夜行不解问。
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去不是更好吗?
荣楚道:“原本只是想以此要胁他放人,谁曾想他知道了我的秘密,为了怕夜长梦多,自是一刻也不能让他久活。”
顿了顿,他再道:“那些虫子在刘耒体内时间门久了恐会外溢,一旦虫子外溢,便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将会有无辜之人惨死,刘耒该死,但不能连累无辜。”
他算准了时间门,所以让人焚烧了刘耒的尸体,就是为了防止虫子在吃完刘耒尸体后外溢另寻宿主。
夜行明白了,他心中暗叹,少主竟然布下这样一个精妙的局,不但顺利脱身,还让刘始背了黑锅。
狼牙问:“若要繁殖,光有母虫还不够,少主,是否还有一只公虫?”
刚刚少主说主人养了两只,他这里只有一只母虫,那公虫在何处?
“这种虫子繁殖能力十分厉害,自是不能放在一起。”荣楚没有告诉他公虫在何处,这种虫子太过厉害,若让心怀不轨之人得到,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亲信也不能说。
狼牙看了虫子一眼,垂下头不再多问。
夜行又觉得身上痒了起来,忍不住抓挠。
荣楚笑道:“你放心,你们所受之药刑并非是用这些虫子研制,你们体内也没有虫子。”
如果不是不得已,他绝不会用这种虫子,但这种虫子确实能治病救人,如果好生利用,还是能造福世人的。
夜行和狼牙都大松了口气。
荣楚看了二人一眼,又道:“就算有虫子我也能解,所以你们安心便是。”
能解就好!
夜行暗暗拍了拍胸口,自从上次少主不惜冒险救出彩釉和青纱后,他就知道少主生性善良,如果不是他们做了罪大恶极之事,少主是绝不会往他们身体里放虫子的。
“先生,四皇子来访。”
正在几人说话之时,外面有下人禀报。
夜行奇怪问:“四皇子刘阳,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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