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远扬——

    今天来教堂的人不算少,坎蒂丝敢说,大部分都来自惠特克劳斯,因为从下马车徒步开始,她已经遇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顶着大太阳,坎蒂丝跟在威尔逊夫人身后。

    教堂是哥特风格,雕饰繁复,高大耸立,带给人充足而庄严的厚重感,在这样的建筑前,人仿佛都变得渺小。

    教堂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但一踏入教堂的大门,坎蒂丝便忽然觉得喧嚣遁逃,世俗纷扰像是被写上了休止符。

    她从来没有礼拜过,不仅仅是因为她对上帝神明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没有那种天生的、油然而生的疯狂崇拜感,还因为她的行动并不自由,一个不算小的皇宫就可以困住她,甚至一幅肖像画都可以让她琢磨一周。

    ——没有条件,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这让她缺失了恋眷上帝的天性。

    –

    礼拜进行的很快,坎蒂丝像其他人一样低垂着头,在其中浑水摸鱼。直到唱完圣歌,圣教徒将圣水撒向他们,那冰凉的触感才使她回过神来。

    她的睫毛沾水,下意识眨眼抬头,却猛然撞进面前蔚蓝的双眸中。

    一个阿波罗?不,他更像米开朗基罗雕刻刀下的完美作品,而他的严肃使他更像一个雕塑了。

    来不及细看,“阿波罗”已经开口,他的神情没有不悦,坎蒂丝只看见他眼中的无限包容,是一种对圣教徒的纠正。

    “小姐,请低头,以示对主的尊重。”

    坎蒂丝几乎是逃一般地低下头,但脑海里响过的都是面前男人庄重低沉的嗓音。

    直到黑色的衣角走出她的视线,坎蒂丝才将紧绷的身体放松。

    ——她疯了?她竟然看着一个基督教徒发呆,而且还是在垂涎他美色的前提下?

    坎蒂丝见过很多贵族公爵,但面前的男人带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一见钟情,或怦然心动,谁会对没经历过的东西有所察觉呢?

    奇怪的先生,她想。

    –

    祷告的人群逐渐退散,坎蒂丝捂着胸口起身,说真的,她直觉自己十有八九患上了一种心脏病,该死的基督教徒,该死的心悸!

    她随威尔逊夫人走了出去,高大的雕花穹顶渐出视线,坎蒂丝和威尔逊夫人打过招呼,独自走在教堂前的河边漫步。

    她在河边无聊的丢石子,举着纤细的手指让灿烂明亮的阳光穿过……直到她觉得自己又恢复成正常的、活蹦乱跳的自己,才缓缓向回走。

    走在小路上,坎蒂丝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父亲,您不能如此武断——”

    嗯……独属于妙龄少女的嗓音。

    “罗莎!”男人似乎有些动怒,“他的态度你还没看清吗,哪怕我再支持,也不可能左右他的心!”

    “父亲……”

    “你是奥利弗小姐,你生来便有更好的选择。”男人无情的打断似乎使这个苦情小姐崩溃,她像小猫儿般啜泣起来。

    无意看了一出莫名其妙的父女争吵,而且还是奥利弗家——这儿最有发言权的乡绅,坎蒂丝表示“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

    她收起看戏脸,正想擦肩而过,但不幸的是,奥利弗小姐似乎在转身时被她那绸丝长裙绊倒,可怜的小姐什么支撑点也没抓住——除了在她眼前的坎蒂丝。

    坎蒂丝在脑子飞快地思考,确认自己没有得罪过这位奥利弗小姐。

    “天哪,罗莎蒙德!”

    “有人落水了,不,还是两个!快来人呀!”

    岸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坎蒂丝一把抓住身旁扑腾的可怜小姐,奥利弗小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坎蒂丝简直不敢相信,那位看似柔弱的小姐几乎将她后背的布料扯破。

    河水不深不浅,坎蒂丝用尽全力向上划,用不了多久就把两人拖上了岸。

    坎蒂丝当然不是旱鸭子,相反,她水性不错,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耳边再次被奥利弗小姐的抽泣声淹没。

    看来这位小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造成一尸两命的行为有多么冲动愚蠢,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被全世界都亏待的苦情剧主角。

    耳边被哭泣声缠绕,坎蒂丝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这儿没有她认识的人,大家的注意都被奥利弗小姐吸引。

    坎蒂丝的腿没那么软了,她扶着草地打算站起来,周围却突然安静下来,哦,是奥利弗小姐的哭声停止了。

    她抬头,一张洋娃娃似的脸挂着未干的泪珠,直勾勾地盯着坎蒂丝。

    准确来说,是坎蒂丝的身后。

    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探究竟,坎蒂丝便感觉到肩膀上被搭上了一件衣服,毛呢外套。

    “里弗斯先生……”面前的少女喃喃低语,声音小得像是对爱人的低语。

    “奥利弗小姐,我想你该像面前这个小姐道谢,”他不动声色地将眼睛从坎蒂丝的后背移开,不带丝毫波澜,冷酷而公正,“还有——道歉。”

    很显然,他看到了全程。但奇怪的是,坎蒂丝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奥利弗小姐一愣,羞愧地低下了头,又抬头,柔柔地瞟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坎蒂丝敢说,除了心上人,奥利弗小姐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这种羞愧又犹疑的表情。

    “是的、是的,当然……”在心上人面前丢脸使她感到莫名的耻辱,但罗莎蒙德总算愿意将视线施舍给坎蒂丝,她的“救命恩人”。

    “抱歉,这位小姐,我并非有意,实在是一时着急,裙子我会赔给你……”她有些委屈,愈发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仙,“如果不是小姐,我就,我就……”

    她捂着脸又快要哭起来,奥利弗先生却好像已经无法忍受被他人看笑话的丑态,低声对身旁的仆从说了些什么,看来是打算离开了。

    乡绅的笑话可不是随便看的,周围看戏的路人也明白这点,人群早已走了七七八八。罗莎蒙德嘴唇微张,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次却轮到坎蒂丝打断她了。

    “——奥利弗小姐,”坎蒂丝碧绿的浅眸闪烁着,“此事不过举手之劳,我无需什么报酬,希望这件事就此翻篇。”

    她自认为已经露出来到这儿后最完美友好的笑容,目送奥利弗父女离开。很显然,她并不想得罪奥利弗,但这也不代表她想和这位乡绅扯上关系。

    奥利弗小姐养尊处优,不谙世事,但她可不是傻瓜,在这个年代,落水这种敏感的话题,哪怕是施救方,都足以对女人造成不可磨灭的舆论影响,所以这事儿,早断早好。

    等到奥利弗一家的背影完全走出坎蒂丝的视线,她才试着寻找好心为她披衣服的男人,但她围着周围绕了好几圈都没看见任何一个衣着单薄的绅士。

    他的衣服怎么办?暗暗思怵一番,反正乡绅小姐看上的情人总不会穷的连一件外套也没有,况且今天暂且算得上阳光明媚,找到机会再还吧,她想。

    人群渐渐散开,坎蒂丝也起身准备回去寻找威尔逊夫人,这场闹剧很快被她甩在身后,迎着散发泥土自然清香的风,坎蒂丝脚步轻快地走回教堂门口,威尔逊夫人的马车已经等候她许久了。

    “夫人。”她笑着开口,面对面前的女人,坎蒂丝总能感觉到母亲般的关怀和温暖,和她呆在一起总能让坎蒂丝感到候鸟栖息般平静的力量。

    “坎妮,天哪,发生了什么?”她果然一眼注意到少女未干的发梢,虽然未淌水了,但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狼狈之感,这便显得她身上披着的外套更加突兀。

    “我落水了。”言简意赅。

    见坎蒂丝有些疲惫,威尔逊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睡一觉,她当然知道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特别是还未出嫁的。既然知道她的坎妮不想再谈论,她便也很配合的不再追问,不愉快的回忆,过去就好。

    坎蒂丝轻轻地合上眼,耳边还是车轮滚动的声音,失去了视觉的享受,这种杂音便显得越发刺耳,整个路途也难熬起来。

    放空下来,转移注意力,她便又想起一面之缘的雕像教徒先生和不告而别的好心绅士。

    ——奇怪的先生们。

    坎蒂丝轻叹一声,真是丰富的一天啊!

    -

    坎蒂丝回威尔逊夫人的宅所换了件裙子,便打过招呼前往沼泽山庄——里弗斯一家的居所。

    不出意外,古老小巧的灰色建筑刚呈现在坎蒂丝眼前,两个纤细修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坎蒂丝,快进来!”

    “我们等你好久啦!”

    黛安娜和玛丽站在门口迎接她,风吹起她们散落的几丝长发,不得不说,两姐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仿佛单调苍白的油画被着色,坎蒂丝很快就被这种欢乐温存的氛围感染,加入了她们。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沼泽山庄,但每次来这儿,都能带给坎蒂丝不同的新鲜感。

    玛丽忙着下厨,她的厨艺实在值得令人称赞;而黛安娜和坎蒂丝则蜗居在书房中,黛安娜正在看书,而她,正在完成自己上周的承诺——给黛安娜画一张肖像画。

    “黛,坎蒂丝,”汉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似乎不想破坏这静谧和谐的一幕,“纸杯蛋糕,玛丽做的,垫垫肚子吧。”

    坎蒂丝立马放下笔,黛安娜也放下书,这里的随意氛围早让她失去了宫廷画师那种手不释笔,潜心钻研的紧绷感,她拿起蛋糕毫不客气地尝了一口,称赞道:“好手艺,不愧是玛丽!”

    黛安娜显然也很满意:“谁叫她是玛丽呢!”

    两个女孩笑作一团,汉娜也摇头笑,端着盘子又走了出去。

    坎蒂丝继续拿起画笔,黛安娜边翻书边和面前的少女聊天,鬼知道她怎么做到如此游刃有余的。

    翻着面前的书,黛安娜看着面前的少女,有些无奈:

    “坎蒂丝,你真该多看看书。”

    提起书,坎蒂丝可是真没兴趣,要知道,在姑且算上辈子的时候,她就不喜欢那些冠冕堂皇、晦涩难懂的书籍,对文字更是提不起劲来,再说了,她从小围着画画转,要说时间,抱歉,真没有。

    “黛,你知道,我没时间。”她诚实地耸耸肩。

    如果能被撒娇骗过,那可就真不是黛安娜了。

    “以前没时间,现在有,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黛安娜讲着大道理,从书架取下几本坎蒂丝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书籍,塞到她手中。

    “这些,带回去看,”似乎看到坎蒂丝眼珠狡猾的转溜,她的声音又无情地响起,“当然,我会抽查情节。”

    看着她高高扬起的头颅,坎蒂丝被迫接受一个同龄的家庭教师,她想,这比临摹一百遍查尔斯的肖像画还要痛苦。

    坎蒂丝叹气,无力地瘫倒。

    “上帝啊,恶毒的黛!”她痛苦的表情逗笑了黛安娜,坎蒂丝见她笑得开心,更委屈了。

    “上帝来也救不了你,坎蒂丝!”她孩子气地说,这次,坎蒂丝也被逗笑了。

    “好吧,——那么,我的黛安娜老师,请多指教。”

    真是奇妙的联系,奇妙的友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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