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蒂丝·布朗发现,圣约翰最近一直在躲着她。
——自从前天她喝断片以来。
至于她怎么发现的……
她只能说这位先生实在不会伪装,简直太明显了!
比如这两天都没有主动找她背功课,回家时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甚至连巡访都没有等她!
反常,实在反常。
于是,被单方面“冷落”的坎蒂丝决定主动出击。
“嗨,圣约翰?”
他瞥了坎蒂丝一眼,眼神有些闪躲,拉了拉帽檐:“午好。”
坎蒂丝飞快地瞟了一眼挂钟,百感交集。
“好吧,圣约翰先生,很遗憾地告诉你,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
圣约翰整理了一下领口,若无其事:“是吗?”
这还是她认识的严谨的圣约翰·里弗斯吗?
眼前这个人怕不是只披了个圣约翰的皮吧!
算了,与其揣测他,不如想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他的一身装备和身旁乖乖坐着的老猎犬,坎蒂丝眼睛一亮:“圣约翰,你要去巡访了吗?这么早。”
总算被她逮住了吧!
“是,我现在出门了。”
他说罢准备离开,一点等坎蒂丝的意思也没有。
而身后的坎蒂丝飞快地换鞋,一气呵成,飞奔向圣约翰。
“我和你一起去。”
她咬牙切齿,这下你总没有理由躲着她了吧!
一路上风尘仆仆,相顾无言。估计是这次巡防的地方有些远,圣约翰没有步行,而是选择了马车。
讲真,坎蒂丝觉得她来到这儿以来坐过的马车比她上辈子坐的都多。
哎,没办法,谁叫这是十九世纪呢。
下车后还需要步行一会儿,趁着这个时间,坎蒂丝决定把事情问清楚。
“圣约翰,”他没有停下来,但是放慢了脚步,坎蒂丝追上他,和他并肩,“那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佯装不解:“什么?”
“我喝醉酒的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他深邃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坎蒂丝。
她有点心虚了……
难道她发酒疯了?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对,她有什么不该说的!
坎蒂丝内心挣扎,要知道,在这之前,她可从来没醉过酒。
“没有。”
圣约翰打断了她的思考。
坎蒂丝有点不信:“真的?”
他转过头,瞥向别处,嘴角微微上扬:“要说你说了什么——”
“你那天晚上说,你喜欢……”在坎蒂丝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继续说,“卡洛。”
等等等等等,她说了什么?
“卡洛?”
她有些狐疑,但看着圣约翰斩钉截铁的样子,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好吧,这的确是我的心里话。”
似乎是听懂了人话,卡洛蹭了蹭她的腿,她竟然从一只狗脸上看出了欣喜。
“汪汪!”
“……”
好吧,看来她和卡洛的关系能更上一层楼了。
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狗。
“所以,你不会再躲着我了吧?”
“我没有躲着你,”他义正言辞,“只是最近的确有点忙。”
“噢。”
坎蒂丝叹气,这次轮到她妥协了。
–
目的地在惠特克劳斯的山顶坡上,沿路上都是沼泽地和荒野,马车只能走到这里,于是他们停在了一片大沼泽面前。
沼泽不深,坎蒂丝提着裙子准备蹚过去,圣约翰拉住她。
他蹲下来,坎蒂丝自然而然地上了他的背。
有了上次的经验,圣约翰背的更顺手了,坎蒂丝也神色自若的接受了他的善意,好像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儿的路真难走啊。”
“夜里会更难走,”他沉声,“所以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返回。”
坎蒂丝点点头,表示赞同。
穿过沼泽地,又走了三十多分钟,两人总算到达了山坡顶上。圣约翰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看样子作为一个传教士,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山坡上没住几户人家,圣约翰依次拜访,同时传授给他们基督教的观念,或者提供一些帮助,就像之前一样。
这儿的居民们都并不富有,甚至可以说是贫穷,但他们却朴实善良,对到这儿来的传教士给予了最大的尊重和友善,对坎蒂丝也是这样。
传教巡访进行的很顺利,他们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屋子。
坎蒂丝被面前的烟呛了呛,挥了挥手:“咳咳,这里……为什么会有烟?”
圣约翰无语地敲门:“这是灰尘。”
“……”
她真的没有一点恶意,但是正常人家真的会有这么多灰尘吗??
门从内部打开,一个孩童探出头来,看见圣约翰,他的双目都亮晶晶的,好像圣约翰是什么金银财宝一般。
圣约翰抚摸着他的头:“马丁。”
看来是这栋房子主人的孩子了。
马丁开门请了他们进去,并懂事地端来了两杯水,然后又去内室叫他们家的大人。
斑驳的墙壁,破旧的门窗,随处可见的蜘蛛网……她走访了几十户人家,这里绝对是她见过条件最差的家庭了。
望着马丁忙碌的身影,她端正了坐姿,朝圣约翰那儿望了一眼,见他起身走向房间,她也起身跟上。
走进房间,她看见床头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女人身旁放着拐杖,她似乎正想让马丁帮她起身。
坎蒂丝注意到那个拐杖,可以说压根算不上拐杖,就是歪歪扭扭的木头截了一段直接拿来用而已。
“夫人,不用起来了。”
女人的目光柔和下来:“是里弗斯先生吗?”
坎蒂丝在圣约翰身后,看着这位夫人毫无聚集的目光。
——盲人。
还是一位残疾的盲人。
坎蒂丝试探性地打招呼:“夫人。”
“今天还来了个小姑娘啊,里弗斯先生,这是你的夫人吗?”
圣约翰还没开口,坎蒂丝就着急摆手:“不是不是,夫人您误会了。”
她低声笑起来:“小姑娘,怎么称呼?”
“坎蒂丝·布朗。”
“布朗小姐,我们真是很有缘分,我的丈夫也姓布朗,咳咳……”
她咳嗽起来,马丁连忙在旁边为自己的母亲顺气,看来这个咳嗽的症状已经持续很久了。
布朗夫人咳得越发厉害,坎蒂丝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又看向圣约翰寻求建议。
圣约翰皱眉,但语气关切:“夫人,你的身体需要治疗。”
布朗夫人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她将目光转向马丁,递给他几枚泛黄的金币,拍了拍他的肩。
“马丁,去买些麦子回来吧。”
圣约翰似乎已经看出她的目的,坎蒂丝也明白布朗夫人是想支开马丁。
坎蒂丝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这儿呆着也没什么作用,况且夫人明显是想和圣约翰谈谈,于是她接了话:
“圣约翰,布朗夫人,我和他一起去。”
布朗夫人点了点头,坎蒂丝跟着马丁离开的脚步,走出了房门。
–
“马丁,等等我!”
“别跟着我!”
嘿,熊孩子,敢不敢对她和对圣约翰态度一样!
“我又不是来害你的——哎呦,你别跑了!”
坎蒂丝跑得气喘吁吁,停下来喘气,而马丁这个小孩子似乎有无穷的能量,一溜烟跑不见了。
她和马丁本来要去三英里外的镇子上采购,没想到他看见自己就像活见鬼一样,疯了似的想甩掉她。
天哪,她要累死了。
她就不该提出和这个熊孩子同行!
休息完还得认命去找,她咬咬牙,就她刚才追的路程,都快走到镇子了。
直到走进镇子,她也没看见马丁,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天黑了不仅路难走,找人也难找。
“马丁——”
就这样沿途喊着,坎蒂丝突然听见了深巷里的动静,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这个混小子,别以为你年纪小我们就会放过你,白吃了这个亏……”
“就是,偷了东西还想着跑,今天这么放过你,算你走运……”
这种经典的混混台词出现,还是在这个镇子上。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些人似乎已经教训完了,提着棍子走出巷子。
外面聚集的大人开始议论,还有小孩幸灾乐祸,朝着巷子里扔石子。
“哎呦,这么多人打一个孩子,得被打的多惨呀!”
她走到巷子口,朝里头看了一眼,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
她总算知道不详的预感来源于哪了。
——马丁。
坎蒂丝回忆着刚才的人口中的字眼,挤着人群,靠近巷子深处。
“让一让,让一让!”
坎蒂丝蹲下来,确认那个面容是马丁,她自然地背起了这个小孩儿。
外面的议论纷纷还在继续,坎蒂丝却独自把这位“肇事者”背离了现场。
他瞧起来活蹦乱跳的,实际上一点儿重量也没有,坎蒂丝叹了口气。
她看出马丁在装晕,他的呼吸急促,分明还有意识。
“别装了。”
坎蒂丝感受到背后的人轻微地动了动,继续说:“现在是怎样,我要带着你去找医生吗?这儿最近的医院在哪?”
“嗯……算了,问你一个小孩干什么。”
马丁悄悄睁开眼,嘟囔着:“为什么不问我偷东西的事……?”
“为什么要问?”
“父亲说,偷东西会遭人厌恶,你为什么还愿意背我?”
“这是关乎人性的问题。”
她继续说:“对了,你的父亲呢?”
“母亲说,他去很远的的地方了。”
聊到这儿,坎蒂丝许久没作声,她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了。
“这样啊。”
布朗先生已经不在了。
她内心惊骇,这样的一家子,想生存下来实在是不容易,很难想象他们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这个世界,远不像她所想的这么安逸,仅仅是她,一直在过着平静的日子,便忘了那些千千万万受苦的人。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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