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告别的时间渐近,黛安娜和玛丽也越来越忧郁沉默,她们竭力装得一如往常,但她们的哀伤却是无可掩饰的。
黛安娜坐在壁炉前,此刻的她看起来难过极了。
“这次离别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拿跟圣约翰的离别来说,这一别也许是几年,也许是一辈子……”
“他会尽一切代价来完成他的决心与事业,这是崇高的、正当的、合乎基督精神的,但这使我心碎——”
“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父亲,现在又要失去家园和我们的哥哥了。”
她美丽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玛丽也朝她的针线活低下头去。
简和坎蒂丝在一旁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很快她们便也要离开这里,到莫尔顿去了。
而且对于坎蒂丝来讲,圣约翰在一年之内也要离开,永远的离开。
似乎是为了验证“祸不单行”这个成语,圣约翰读着一封信从窗前走过,他走了进来。
“我们的约翰舅舅死了。”
这个消息使屋内的姑娘们都抬起头来。
两姐妹明显愣住了,但她们似乎并不悲伤,这个消息只使她们感到事关重大。
“死了?”黛安娜确认着。
“是的。”
她用搜索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哥哥:“还有什么呢?”
“还有什么?黛,”圣约翰面露嘲讽,“呵,什么也没有。”
他将信件递给黛安娜,她匆匆看了一眼,又递给玛丽,玛丽默默仔细看了一遍,还给了自己的哥哥。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笑了起来——一种凄楚的苦笑。
“阿门!我们还是可以活下来的。”黛安娜双手合十。
“至少这并不会让我们比以前更穷。”玛丽说。
“这只是落实了本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圣约翰随意的将信件锁在柜子里,“与现在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他做完这些又走了出去,留下简和坎蒂丝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坎蒂丝有些疑惑,但还是轻轻地推门出去,跟上圣约翰的脚步。
“圣约翰,你要去哪?”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女:“你怎么过来了?”
“我担心你。”
他面色如常:“我不认为有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坎蒂丝还是秉持着不问的原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也许是察觉了身后的存在,圣约翰放慢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沐浴在月光下,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们走到了惠特克劳斯附近一个较繁华的街头,坎蒂丝一眼就看见了一群买花卉的妇女。
她们脸上洋溢着热情,这无疑是招揽客人的最佳方式。
坎蒂丝买了一朵时钟花,纯白的花瓣小巧玲珑,她将花举到圣约翰面前。
“圣约翰,送给你的。”
他接下了花,但却没有拿在手上,而是弯腰,轻轻地将花枝别到了少女耳旁的金发间。
坎蒂丝愣住。
这个动作格外暧昧,落在路人眼中,恐怕成了恋人的低语,她觉得自己耳尖在发热,微微低下了头。
“走吧。”圣约翰说。
路上,一个可怜的女人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向行人献上紫罗兰。
这种场景就像孕育着一首不堪的诗歌。作为对大自然恩赐的交换,大多数人在收到紫罗兰后都会返还自己的馈赠——金钱。
坎蒂丝同情心泛滥,叹了口气接下那朵花,她身上只剩下几便士,索性全给了女人。
“愿上帝保佑你,小姐。”
“谢谢。”
果然,帮助别人会使心情变好,坎蒂丝已经全然脱离了沼泽山庄的悲伤氛围。
——但是圣约翰好像还没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坎蒂丝还是决定改善一下他现在的状态,以免站在他旁边被冻死。
坎蒂丝想起自己曾听过这样的见解:
有记者认为,这些当街头艺人的小伙子,比那些喜欢在街道上蜂拥而至,肮脏、堕落的伦敦小伙子更有才华。
坎蒂丝对此持保留意见。但好巧不巧,他们虽不在伦敦,但在这个还算热闹的小街头,竟然也有意大利的街头艺人在此停留。
这个时代,英国人们对意大利的音乐家赞不绝口,有人认为:“有一种浪漫的元素,是英国穷人所无法企及的。”
但意大利的民间艺人却可以。
他们招待着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欢笑声和轻快的乐声一齐入耳,这也是在她内心保留最深的民间乐声。
“真稀奇。”
圣约翰顺着坎蒂丝的目光看过去,语气平淡:“显然,在英国当街头艺人,比在意大利当劳工可以挣到更高的工资,这没什么特别。”
坎蒂丝无奈地笑起来:“哎!圣约翰先生,你总是善于打破他人美好的幻想。”
“美好的幻想?我否认前者,这不够美好。”
美好?恐怕在他心中,只有他的事业是最美好的了。
二十世纪的坎蒂丝唯一略懂的乐器就是吉他了,而十九世纪正是吉他发展的黄金时代,几乎每一个民间艺人都配备一把吉他。
她眨了眨眼,内心有了想法。
金色的发丝飞快掠过,圣约翰看见少女的身影一溜烟跑到了民间乐团那儿,和他们交涉了几句,吉他很快便到了她手里。
她拿起吉他,成了整个乐团的焦点。
手指随意地按滑,然后拨弦,她清了清嗓子,接着一段悠扬缓慢的前奏从她手中的吉他中流淌而出。
【“whydoesthesungoonshining,
whydoesthesearushtoshore”
海浪为何拍打着岩岸,太阳为何依然照耀
“don''ttheyknowit''stheendoftheworld,causeyoudon''tloveanyre”
难道它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吗,你都已经不再爱我了
“whydothebirdsgoonsinging,whydothestarsglowabove”
鸟儿为何依然歌唱,星星为何在天上闪耀
……
“whydoesing,whydotheseeyesofnecry”
我的心为何仍在跳动,我的双眼又为何在流泪
“don''ttheyknowit''stheendoftheworld,itendedwhenyousaidgoodbye——”
难道它们不知道是世界末日吗,你说结束的那一刻就末日了】
她的声音很美,像海浪一样款款拨动心弦。一曲终了,周围的观众都纷纷鼓掌,连艺人们也询问她这首歌的乐谱,还有邀请她常驻的。
这可是二十世纪的她最爱的歌,要谱可没门。
坎蒂丝礼貌的拒绝了这些热情的意大利小伙子们,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定在那个脸如雕刻般的高挑男人身上,而他也正看着自己。
坎蒂丝将吉他递给他们,向他们道谢,转身离开。
她走到圣约翰身边,绽开笑容,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怎么样?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吧!”
少女高昂着头,有些得意。圣约翰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一道涟漪,消失在眼波深处。
“唱得很好。”
除了绘画,他从来没有对坎蒂丝有过如此肯定且正面的评价。
这次卖艺算是值了!
两人并肩走着,坎蒂丝得了圣约翰的夸奖,仿佛就此打开了话闸,说个不停,而圣约翰有时会应和几句,气氛融洽。
说着说着,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
“我也一个朋友——”
圣约翰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坎蒂丝,除了沼泽山庄,她还有别的朋友?
坎蒂丝继续说:“她曾经因为某些原因,做了违背意愿的事,也放弃了很多东西,但是……上帝给了她另一次机会,你认为,她还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吗?”
圣约翰:“违背本心,这很不幸——”
坎蒂丝闻言低下了头。
“但既然主包容了不幸,并给予机会,那这个人便一定大有可用。这是被神眷顾的人。”
坎蒂丝抬起头,楞楞地回答:“神眷?”
“坎蒂丝,只要你相信自己,就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是吗?”
少女暗自琢磨,却突然领会了什么。
“圣约翰!?我没说那是我,我说的是我的朋友!!”
他低笑:“是,我说的也是你的朋友。”
太假了,先生,你装的太假了!
“你不好奇今天沼泽山庄的那封信吗?”
“好奇,”坎蒂丝诚实的说,“我总不可能问你的伤心事吧!”
坎蒂丝悄悄打量了一下圣约翰,他的表情简直明晃晃写着“还好,并不伤心”。
坎蒂丝:……白担心了
“我们的舅舅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我的父亲曾信誓旦旦地认为他会将遗产留给我们来弥补他曾经的过错,但很显然——”
“那封来信验证了他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他将遗产的每一分钱都给了另外一个并不亲厚的亲戚。”
他说这段话时平静无比,倒是坎蒂丝觉得十分愤慨。
“简直是个不称职的舅舅!”
“这是他的决定,他有权这样做。”
这也是他作为局内人,无法指责这位舅舅的原因。
–
回到沼泽山庄时,已是夜阑人静了,但屋子里还是亮着几盏灯,昭示着几位小姐的无眠。
哎,注定是失眠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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