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饮之后魏王内侍给诸位安排了小舟,顺浣水而游。

    裴思渡怕热,缩在岸上不肯动弹,江弈怀也就没下水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他站在小坡上极目远眺,见着傅沅舟正与徐应之在舟上交谈甚欢,她而今还是二八年华,还带着些少年气的俏皮,笑起来像是初生的朝阳,一点不似当年老成稳重。

    这么看反而有些陌生了。

    江弈怀背着手,一动不动地在他身侧,有些奇怪地问道:“我瞧你一个宴上眼睛就没离开过傅沅舟,难道你觉得她有问题?”

    “看人家两眼就吃醋啦?”裴思渡“啧”了一声,回眸道:“这还没过门怎么就要管我看姑娘了?日后到了我府上当家,得大度些,不然怎么显出当家主母的气度?”

    江弈怀有些恼了,红着耳根道:“谁是你当家主母?”

    “你啊,不是你还有何人?”

    裴思渡理所应当地道:“我娘过世多年,我大哥又尚且未嫁娶,你嫁进来可不就是长嫂么?别说是管我,便是府中诸多内务也该是你来管的。”

    江弈怀整张脸都被说红了,他一言不发地抿着嘴。

    裴思渡觉得有意思,就没皮没脸地盯着他笑,道:“你这脸皮也太薄了,说两句就要红。”

    裴思渡笑到一半,浣水台上骤然传来一声惊呼。

    曹衡的贴身内官惊慌失措,脸色煞白地往魏王跟前跑:“出事了大王!”

    “徐家大公子徐应之方才不小心失足落水,他不会水!这浣水激流湍急,深不见底,人掉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什么!?”

    曹衡变了脸色,伸手一挥,冲自己身侧的麒麟校事道:“快快去救应之!此乃我大魏栋梁,万不可出事!”

    好几个的麒麟校事应声而出,即刻跳入了水中救人。

    裴思渡抬眼远望,只见那徐应之的脑袋跟个西瓜一样在江面上下浮沉,远看挣扎得像是只扑棱蛾子,跟他平日里那副眼高于顶的公鹅做派全然不同。

    裴思渡幸灾乐祸地抱手在岸上欣赏了一阵,忽然觉得不对劲。

    怎么抱住徐应之的是傅明航?

    方才下水的几个麒麟校事中有他么?

    他尚且没来得及细思,身边便又传来一声带着恐惧的尖叫。

    “大王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此回奔到魏王面前的是个随船的小女官,若是裴思渡没记错,她应当是跟上官琪乘的是一艘小舟。

    此时那小女官脸色惨白,额上尽是冷汗,一路亟奔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官大人……上官大人死了!”

    魏王闻言在原地愣了一阵,直直地僵了七八个弹指的功夫。

    然后烂肉一样瘫软了下去。

    这消息冲击太大,曹衡直接撅过去了。

    裴思渡眼皮狂跳不止,两步上前,拨开围在魏王身边的众人,冲着手足无措的大内官道:“快!传御医!”

    岸上一派兵荒马乱。

    -

    面前的女子姓周,叫周暮云,祖上三代都是农户,到了他这一代全是儿子,都在乡里当了个小官,全家就一个女儿,犹豫再三,送入了宫中。

    所幸这女儿也算是聪明机敏,没两年就从宫女升成了女官,现下在魏王最恩宠的郭夫人跟前伺候。虽说今日郭夫人身体不适,未曾到浣水,却将她的女官都放出来散心了。

    她便是其中的一个。

    此刻这机敏的小女官哭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泥菩萨,都上岸好半天了还搁裴思渡跟前筛糠。

    一边筛糠一边道:“我方才在舟上。听见了船尾有声音,刚想回头看便眼前一花,便晕了过去,后来再醒的时候就发现上官大人已经断气了。”

    她害怕地颤了颤,道:“我记得眼角瞥见的虚影应当是个男人。”

    裴思渡盯了她一阵,道:“你还有没有看见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没看见。”周暮云哭哭啼啼地抽噎了一阵,然后才像缓过了一口气来,道:“我还没瞧仔细就被打晕了,您瞧,我这还疼着。”

    说着她将自己的后颈露在了裴思渡跟前,确实是青紫的一块,刺客着实敲得狠,人昏了也正常。

    一盏茶的时间渐渐过去,游船上的人一一都上了岸,听闻上官琪出事了一一都变了脸色,好些人想直接打道回府,裴思渡却叫林千卫将人全数扣下来,由麒麟府的校事一一审问。

    不过问了半天,没一个有用的消息。

    裴思渡猜到了,这群酒囊饭袋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就有鬼了。

    他听完了校事的禀告,去魏王休息的小榻边转了转,跟御医问了两句状况,刚想说话就被江弈怀拖到了一边,低声道:“你知道上官琪是怎么死的?”

    “嗯?”

    江弈怀回忆着适才麒麟校事的话,淡声道:“她被人扒光了衣服,绑在船头,用匕首先刺穿了下身,然后一刀刺进了脖子,断气前受了极大的痛苦,左手的小指的银护甲甚至都抓断了。起初我以为是蹭到了船舷,但是我后来看了船舷上并无痕迹,所以我猜测,那护甲兴许是插到了凶手身上。”

    他神色有些肉眼可见的凉:“死后有人割破了她的手腕,在上面刻了个芙蓉的图案,结了痂看着怪瘆人的。”

    裴思渡闻言皱起了眉。

    怎么会是这样的手法?

    江弈怀看他的神色便觉得不对,追问道:“怎么了?你看出什么来了?”

    裴思渡神色有些严峻,道:“还记得前些日子邺城中出的大盗案么?大理寺收到的状词便是这般报的,邺城中那几个大商户的女儿都是这般死的。”

    裴思渡说着,渐渐觉得不对了起来,道:“今日浣水边的戒备这样森严,那大盗不可能混进来的。而且就是他混进来了,怎么偏偏挑了上官琪。”

    江弈怀道:“坊间谣传不是说那大盗专挑美艳的女子动手?”

    “那今日死的该是你。”裴思渡面色渐渐沉了下来:“这浣水台上怕是没人比你更漂亮了。”

    江弈怀闻言一愣,盯着他玉白的侧脸,目光渐渐发暗。

    裴思渡没注意到,他只是抬眼看向四周,眼中带着化不开的严肃:“我只怕今日上官琪之死不是近日在邺城中流窜的大盗所为,而是有人要借着大盗的名号,杀了上官琪。”

    -

    徐应之刚刚救上来。他本身就不会水,被呛了个半死不活,现下死了洛阳钦使,又昏了个魏王,没人搭理他,他就胖头鱼似的躺在石头上缓劲儿。

    裴思渡沉默着走到他身边坐下。

    经水一泡,徐应之身上那股秃驴味儿淡了不少,闻着没那么刺鼻了,他这才能勉强坐下心平气和能跟他说两句。

    “方才徐兄落水,是傅大人仗义相救?”

    “是。”徐应之淡淡地应了一句。

    裴思渡续问道:“他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

    裴思渡微扬了扬眉,没说话,也没动。

    徐应之清楚他的意思,缓缓睁开眼看着他,良久道:“出了事你当去找出了事的地方找线索,来问我,并不能查出是谁杀了上官琪。”

    裴思渡扬了扬眉,随即敛目想了一阵,道:“你是怎么落水的?”

    徐应之闻言脸一黑,道:“被人踹下去的。”

    裴思渡轻“啧”了一声,道:“看清楚是谁了么?”

    “没有,但是船上只有我和傅沅舟,”他有些屈辱地盯着裴思渡,道:“她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没道理冲我下手。”

    裴思渡心里冷笑一声,只怕就是傅沅舟踹的。

    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只是神色再次绷紧了,双目盯紧了徐应之的眼,像是头吃人的狼崽子“你确定当时傅明航靠近你的时候没有什么异样?你再仔细想想,他河水中的他到底有没有异常?”

    徐应之似是被他目光吓到了,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终于皱起了眉沉思。

    足足过了三个弹指,他才迟疑地道:“我好像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丝血腥味,我不知道是我自己的错觉还是……但是我确实看见了他肩头有银白的一抹颜色,血从其中涌出来,一点点飘到水里……”

    听到这里,裴思渡神色愈发凝重,他猛地直起身,急匆匆地地走了。

    徐应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走远,撑身唤道:“裴思渡!你去哪儿?”

    裴思渡并没有搭理他。

    大周律法中说:风言不得做判。

    就算是徐应之看到了也不能当真,除非能找到上官琪的护甲。

    他正四处找傅明航,只见江弈怀忽而扯住了他的袖子,道:“我找着证据了。”

    江弈怀说着便将他拖到了林子的深处,指着地下一处比寻常泥地颜色要深的地方,道:“看,夏日天气炎热,此处地面却潮湿,证明这地方的泥是新翻上来的,而且土边有个水洼,证明此人是从水中上的岸,水渍未干,能说明东西刚埋下去不久。”

    江弈怀缓缓道:“这是傅明航挖的坑,他在里面埋了东西。”

    裴思渡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就挖了起来,啧啧称奇地道:“你怎么找到的?”

    “我猜的。”江弈怀道:“方才大家全顾着去看上官琪与魏王了,我便留心了一眼徐应之,发现救他上岸的傅明航不见了,后来等上官琪尸身被麒麟校事验得差不多了,我才发现,他从这林子里走了出来,身上的湿衣服已经换成了干的。”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情。”江弈怀随之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道:“傅明航的麒麟刀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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