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舟在裴思渡之后入洛阳。

    裴思渡是为了从波诡云谲的邺城中逃出来,再寻另一条路复仇,傅沅舟则是为了站在更高的地方调查她兄长的死因。他们两个从某种层面上是相似的,欲望不同,但是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调查北疆之乱的幕后黑手。

    所以他们在京中很快地达成了联盟,即使这个联盟及岌岌可危。

    傅沅舟可以很明确地说幕后黑手不是魏王。

    她不能说原因,但是很显然,她有她自己的判断标准。而裴思渡跟傅沅舟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魏王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裴南意死前的话几乎将裴思渡点醒了,他恍然大悟。

    他被前世的记忆所左右了,心思一直绕着魏王打转。

    这不是件好事。

    从邺城刚出来的那段时间裴思渡几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怪圈,他一度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去。直到他在京中摸到了一条线索。

    当年有人是从北疆进的人货,而北疆的人货最大的来源地就是仓河。江子棋那些拿到手的奴籍就是挪给仓河□□用的。但是他还没顺着江子棋查下去人就死了。

    这简直跟北疆的事如出一辙。

    裴思渡合着眼在小榻上躺了一阵,脑中灵光一闪,他开口唤了一声兰奴,一骨碌爬了起来,道:“替我修书一封送到江弈怀那里去。”

    -

    傅沅舟回到官谢,坐下来伸翻着手边的文书。

    朝云大街上死了人,这里面拔出萝卜带的泥也太多了。满桌的文书理不出一个头绪。她在暗中查到的消息

    这张网好大。

    从北疆一路延续到京城,触角甚至蔓延到达官贵人的家中,更有甚者,甚至蔓延到了东宫之中。

    傅沅舟伏案看了一阵卷宗,觉得眼睛酸痛,她直起身来,想将案头的灯再挑亮些。

    耳畔忽而传来一声闷响,窗被轰隆一声撞开了,风滚进屋内,将她手边那盏灯“唰”得一声吹灭了。

    傅沅舟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缓慢回头,只见一个挺拔的影子站在了自己窗边。

    -

    裴思渡到访择婿宴的那一日春光还不错,他晃晃悠悠去赴宴。

    择婿宴设在宫中的南苑,一到暖和的时候,满园都是桃花盛开,端的是良辰美景。

    同样拿了拜帖的傅沅舟没有到场,她还托底下的女官同皇后告了假,说是身体不适。

    皇后给自己掌上明珠择婿慎之又慎,就连缠绵病榻多日的皇帝都被她请出来镇场子。京城中大多世家子全都到场了,也包括裴思渡那几个表兄。

    小公主年岁不大,人瞧着古灵精怪的,倒是很讨人喜欢。在宴上能文能武,一手剑花挽得漂亮。裴思渡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当年的江弈怀。

    也是一身宫妆,一把重刀使得落落生风。

    他自斟了一杯茶,又自饮尽了。皇后今日看中的是是个姓韩的世家子,他祖上三代都世袭的国公爷,根骨早在声色犬马里泡烂了。那位韩公子本人的性子,说好听是温柔敦敏,说不好听就是呆头呆脑,这样的人当驸马不会太屈才,也不叫皇室丢脸。

    选完了大家各自散场,三三两两地混作一团厮混。

    裴思渡心里也清楚,今日这一场宴不是皇后真叫人来选女婿,而是叫人看看她要的女婿是什么样的,这是官面上的买卖,来赴宴的就图一乐。

    裴思渡是京中有名的混帐,家里几个老表恨不得离他八丈远。他也无所谓,就跟一群纨绔子弟混作一团。

    别人对酒当歌,他对茶划拳。

    没一阵曹绣来了,他往裴思渡身边一挤,把他推到旁边就道:“你怎么在这儿玩儿?太子爷寻你呢。”

    裴思渡顺手把茶盏放下了,神色不解地道:“太子寻我做什么?我跟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平日连私交都没有,他找我别是挖坑等我跳吧?”

    “啊?”曹绣一时间迷糊了,他看着裴思渡道:“可是太子爷跟我说是你要见他,叫我来宴上寻你……你们俩到底什么意思?”

    裴思渡略扬了扬眉,似是来了兴趣,将曹绣往前一推,道:“我哪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见了就知道了,先走吧。”

    曹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跟上了裴思渡,给他引了个路。

    绕过宫中层层叠叠的复道与长廊,走进了一座冷僻的偏殿。

    见到太子的时候,他正在与手底下的文官喝茶,两人相谈甚欢,隔老远都能听见笑声。

    裴思渡上前去,那些个文官便合时宜地退了,带上曹绣一道。

    -

    太子伸手道:“裴爱卿坐。”

    “臣不敢造次。”

    裴思渡就手足无措地不敢,把得见天颜的畏惧装的有模有样,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怕是死了的江子棋都要叹上一句自愧不如。

    其实裴思渡平日里不至于这般造作,遇见外祖或者其余大周老臣的时候他都很有分寸地装成了一个安静恬淡的哑巴,人一问他就可劲儿笑。那是对付老头的法子,若是真遇见同僚了,还是得演演混帐样。

    遇见愚钝的就嚣张些,遇见狡猾的就谨慎些。马无失蹄,人无失手。

    对付太子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古板,他简直信手拈来。

    果然太子一时间皱起了眉,见他不坐,“爱卿是对孤有什么怨恨么?”

    裴思渡愈发惶恐,他两手都觳觫着,在地上磕头,他道:“臣不敢对殿下有怨。”

    “那你便跪着听算了。”太子脸色渐沉,两人对着沉默了一阵,他道:“裴大人而今二十有六的年岁,怎么还未成家?”

    裴思渡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便叩首道:“回殿下,臣此心不定,未曾见过心悦的女子。”

    “那孤便赏你一个。”太子说着伸手一挥,背后的几个宦臣便匆匆从屏风后带出来一个女子。

    裴思渡听着脚步声渐近,仍低着头不敢看,太子便说:“爱卿不要怕,你抬起头来看看她,再决定要不要收。”

    裴思渡垂下的眼轻轻转了转,他漆黑的瞳孔中种种算计一闪而逝,他终于抬起了脸,在看见太子身边的女子时,心里猛然“咯噔”了一声,但是他脸面上绷紧了,笑道:“殿下果真赐了个绝世美人,臣欣喜若狂。”

    太子那黑沉沉的眼看了他一阵,挥了挥手,道:“那孤便差人将她送入你府中吧?”

    裴思渡面露微笑,像是见了鱼的猫似的,绕着那女子看了一阵,道:“微臣就多谢殿下了。”

    在拜别太子之后,裴思渡又去晚宴上转悠了一圈。皇后看众人喝的都差不多了,酒过三巡,她点了太子的名:“盈儿,本宫近日来听闻你在东宫养了不少女子,”

    曹盈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道:“回母后,确是如此。”

    “太子妃有什么错处么?”皇后淡淡地喝茶,在高座之上垂着眼看他。

    那眼光像是在看一株无关紧要的草木。

    曹盈额间骤然涌出冷汗,他道:“太子妃没有错处,是儿臣错了,儿臣知错,这就回去遣散府中女子。”

    “本宫也不是要管你宫中的事情,你若不是太子,便是养上两院的歌女舞妓,本宫也是不会置一词一句的。”她眉间神色淡淡,将手里杯盏轻轻放在了案台上,整张脸看上去雍容华贵,“可你是皇储,大周历来对官员私养家妓严加打压,你又如何能沉溺于淫靡之风。”

    “母后说的是。”曹盈神色刻板地冲她拜了拜,道:“儿子受教了,日后必不再犯。”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太子恭敬地磕了个头,缓缓往下退。

    退到一半,裴思渡看见江弈怀从底下走上来了。

    江弈怀这几年暂在金吾卫当差,主要给皇后办事。

    裴思渡为了不让他饿死,当年刚来洛阳的时候帮他将上下都打点好了。所幸这孩子聪慧,又

    今日裴思渡要来赴宴,他就跟人换了个值,跟着裴思渡一道来了。

    此时一身官服,腰间佩着一把比寻常金吾卫腰刀还重上十斤的寒刃,大刀阔斧地走了上来,他手里还牵着一头通体雪白的狼。

    那是头狼崽子,生了一双蓝瞳,看着像只生了异瞳的狐狸。

    江弈怀两步上前,冲皇后一抱拳,行礼道:“娘娘,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皇后看见这只狼崽子,忽然喜笑颜开,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的东西,冲身边的皇帝道:“陛下您看,这是西域特供来的狗,漂不漂亮?”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玉筷,垂眼看了那狼崽子一眼,道:“这就是上回西域使臣供来的东西?”

    皇后颔首笑起来,道:“正是。”

    皇帝伸手抵住唇,轻轻咳了一声,道:“皇后说这是狗?”

    她仔细打量了一阵江弈怀脚边的那只狼,笑道:“这不是狗吗?陛下病中怕是分不清了,您瞧那阿物儿,温顺可爱,见着人还会摇尾巴。不是狗,是什么呢?”

    皇帝终于沉默不言了。

    她轻笑了一声,又抬头在大臣之间扫了一圈,眼神重带着犀利的杀意:“诸位爱卿说,这是不是狗啊?”

    席间一阵静默。

    须臾,一个身着仙鹤补子的文臣从中间窜了出来,朗声道:“回娘娘的话,臣以为,这是狼。”

    裴思渡看见他,背后骤然炸开了一片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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