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争恍惚了一会儿,他又回到了那个黑色的世界。
眼前只剩下一扇门了。
他无路可选,推开门。
温暖沁入他的身体,绵绵的海风拂过。窗前他的铃兰花摇曳着。
外面就是滨海的白金沙滩。
他在自己的卧室里。
他的衣柜被打开了,里面却空空如也。
余争走到了镜子面前,却一阵诧异。镜子能照出他的模样。
他一身正统的白西装,酒红的领带可以看见上面的暗纹玫瑰。
门外,一零五的猫叫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推开卧室的门,可外面却不是他家。
没有一零五,没有熟悉的餐厅。
他脚步一顿,前面有一扇华丽的大门。
金边的红毯从他站的地方开始就铺向大门。
周围有人,他们三五扎堆的聊。
余争看不清他们的脸,模糊一片。
“今天是顾澄野的婚礼啊。”
“我从小看大的姑娘如今嫁出去了,时间过的可真是快呢!”
……
他突然退缩了,不愿意再向前走,不愿意打开那扇华丽的大门。
自私是人的劣根。他无论何时都希望顾澄野能够开心幸福,可他却还没有那个气度可以面对顾澄野和别人站在一起。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宁愿永远让自己和她一墙之隔,也不敢去亲眼看她幸福的那一刻。
可梦境没有给他任何选择。
门缓缓打开,那一刻,他闭上眼不敢去看。
吵闹声突然消失了,世界变得安静了很多。
他意识到了不对,睁开眼。
周围,那些模糊的人都消失不见了。红毯的尽头,一席白裙的女生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这个世界,除了她和他,没有任何人。
他踩着红毯往前走。
红毯旁边是一排一排的座椅,空无一人。
没有司仪,没有来宾,没有花童和伴郎伴娘,也没有新郎。
顾澄野转过身来,一身素白的拖地长裙,没有一点装饰。
她曾经和他无数次脑补过她的婚礼,应该是华丽的,热闹的,有趣的。
而绝不是如此。
余争鼻子一酸。那身裙子配不上顾澄野,她应该穿的是人间最华丽的衣服,踩在最好的红毯上。
手里也不应该只有一朵瘦弱可怜的玫瑰,他会让全天下贵重的珠宝都尽可能的出现在她身上,手上,甚至是妆点在捧花上。
他站在她面前,两人沉默着。
最后,他鼓起了勇气,伸手抱住顾澄野,哪怕她感受不到自己在爱她。
一瞬,顾澄野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举起自己的手,环住了他。
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那一朵可怜的玫瑰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的私心从来都不只是希望顾澄野能够幸福。人的内心深处是欲望和贪婪,他从认识顾澄野的那一刻开始,欲望被全部激发。
曾经他以为,他只需要她的一点爱就能够活的很好。现在看来,他低估自己了。
他想再爱她更久一点,而他想索取的也绝不只是那一点点的爱。
婚礼的现场开始一点点的崩塌,玫瑰燃烧,温暖包裹了他和顾澄野。
他抱着她,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最后滴落在顾澄野的肩上。
护士关上了病房的门。
灯暗了,病房里只剩下各种医疗器械的电子屏幕透着点幽绿的光。
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余争闭着的双眼,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流出,在他的脸上拖出一道若有若无的泪痕,最后滴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染上一道灰白色的痕迹。
这是余争转进重症监护室的第三天,也是最关键的一天。
瞿唐陪着顾澄野请了三天的假,这三天时间里,她和顾澄野还是三点一线的地方,只不过从学校变成了医院。
那个给余争的单子签字的女人说自己叫丹尼。
丹尼过来看过一趟后,接了个电话就又匆匆离开了。
医院要求安静,第一天她还穿着一双锋利的高跟鞋,第二天就换成了平底的。
瞿唐看着丹尼走,心中的好奇再也压不住了。
“阿野,余争的爸妈怎么没来啊?叫了个跟助理一样的人过来。”
顾澄野也想知道。她对余争家里的了解情况几乎为零,她只是见过赵霓君一面,知道余争还有个弟弟叫余温,现在住在加州,此外她一概不知。
瞿唐又坐了回去,两人沉默地坐在走廊外面。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最危险的一天。倘若余争再没醒过来……
这个设想无数次飘进瞿唐的脑袋里,又被她晃了晃脑袋给赶走了。
她可不敢让顾澄野知道她有过这样的设想,不然到时候她得被顾澄野掐死,余争旁边的病房里躺的就是她。
护士到点进病房检查各项身体数据。进去的时候脸色还不太好看。
顾澄野和瞿唐在外面目送着她进去。
病房门被再次关上。
没过一分钟,门被推开。
护士的脸上挂着莫大的喜色。
“病人已经醒了。”她还在努力抑制自己声音里的喜悦。
瞿唐和顾澄野愣了愣。
下一秒,瞿唐蹿起来紧紧地抱住顾澄野∶“阿野,你听见没!余争醒了!”
她嗓门大,护士赶紧让她静下声来。
顾澄野快被瞿唐勒的喘不过气来。她松开手才得以呼吸。
“我们可以进去看吗?”她问护士。
护士看了眼手表,点头让她们进去。
顾澄野推开房门,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比走廊外面还要浓郁,让人感到压抑难受。
余争躺在病床上,他的脑袋被层层纱布包裹,只露出了他的脸。
才短短三天的时间,顾澄野觉得他瘦了好多,脸颊都有点陷进去了。
他还是闭着眼,两人蹑手蹑脚走到床头。
瞿唐拉了两把椅子过来,顾澄野坐在他床边轻轻地喊∶“余争,余争。”
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随即慢慢睁开。
他全身都动不了,只有眼睛转来转去。
他瞥到旁边,看见他在梦里思念过无数次的漂亮脸蛋。
一切突然变得那么的真实。
顾澄野和瞿唐两人欣喜若狂。
“你怎么样啊,动的了吗?”瞿唐问。过了一会儿她才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余争张了张嘴,他现在动一下浑身都疼。
他现在被缠的跟个木乃伊一样,有点滑稽可笑。
主治医生没过多久就过来了,顾澄野和瞿唐退出病房。
“好啦,我们现在可以去吃午饭了吧?已经三点了。”瞿唐肚子饿得咕咕叫。
余争醒了,顾澄野这下放心了很多,揽着瞿唐下楼去医院外面找餐厅吃饭。
余争被移到了普通病房,身子慢慢恢复。顾澄野也没一直蹲在病房守着他。
她回去上课了,只是那段时间会晚自习请假去陪他。
普通病房除了余争还有另外一个小伙子,每天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打的不亦乐乎。
顾澄野坐在他床边写作业,隔壁床时不时传来一些骂人的声音和游戏的击杀音效。
余争能动弹了,他跟顾澄野说∶“要不然还是回学校晚自习吧,这里太吵了。”
她摇了摇头,怎么说也不走。
余争没法。
只是第二天下午顾澄野提着两碗粥进来的时候,发现他病床旁床头柜上多了一副耳塞。
他手动不了,还得顾澄野一点点喂。
她乐意干这事,一勺一勺把人喂饱了才开始自己吃饭。
“你无不无聊啊?”她吃的差不多饱了,放下塑料勺子。
“还行。”看顾澄野吃饭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顾澄野从书包里翻出了英语课本开始做练习。
“这个点我怎么感觉老师没教过啊?”她指着一题自己做错了的题目问。
余争看了一眼∶“那个上个学期讲过了。”
“是吗?”顾澄野吃惊,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余争这个人型作业帮待在旁边,写作业都轻松了不少,效率还比待在学校晚自习高。
过了几天,理奥班的同学得知余争好了很多,自发的组织去探望他。
大家凑了凑班费提着果篮趁着下午放学那段时间赶去医院。
一间小小的病房,陆陆续续挤了不少人进来。
余争一脸无奈地看着班长怀里那一束巨大的水仙百合,和他背后那浩浩荡荡一整个班的同学说∶“我上一次见这个阵仗,还是在初中英语课本里。”
“你可是我们班的精神支柱啊余争同学。”班长把水仙放在旁边,顾澄野常坐的一把椅子上。
梁雨桐也在,她特意提了个果篮过来∶“潭之铭本来想亲自来的,但是他今天测试逃不了,所以就托我给你带了东西。”
“帮我谢谢他。”余争点了点头,梁雨桐把果篮放在地上。
他们闲聊了几句,就被来查房的护士赶走了。
“你们怎么来这么多人啊,太影响病人休息了!”她把他们都往外面赶。
班长临走前,又回头对余争说∶“班长你得快点好啊!我们下下个礼拜市统考可离不开你啊!”
“我争取。”他说。
他们这一大批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过了几分钟,顾澄野背着她的书包慢悠悠走进来。
她进来的时候,隔壁床的男生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余争笑着问她∶“今天晚上吃什么?”
顾澄野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里面还是个看起来挺高级的牛皮纸盒。
“今晚吃黑椒牛柳意面。”
“听着我都饿。”余争坐起来,他身上的伤口都差不多结痂了,厚厚的,遍布全身,被白纱包裹着。
顾澄野撇了他一眼∶“那是我的晚饭。你今天晚上照常喝粥。”
余争又躺了回去,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逗乐了顾澄野。
“行了,你现在也只能喝这个。要不然我就变着法儿给你带吃的,什么大猪蹄啊烤肠啊意面披萨啊……”
“别说了,越说越馋。”他扯了扯嘴角,有点委屈。
其实他本来对吃的也没那么多要求,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的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像以前那样了。
变得越来越……娇气了?
余争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喝白粥你也能乐。”顾澄野不明所以,把小木桌搬过来放在他床上。
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的使用右手吃饭了,甚至还有能力偷捞走一块顾澄野碗里的牛柳。
顾澄野看着那块本应该出现在她嘴里的牛柳被余争夹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真不愧是大学霸,学什么都快,都能游刃有余的利用。
饭后,顾澄野把垃圾都收拾好,顺便从潭之铭送的果篮里捞出一个苹果洗干净了削给他吃。
“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啊?”顾澄野一边补历史笔记一边问他。
余争咬着苹果想了想,自己身上的伤差不多也要好了,除了右手骨折还得绑一阵子石膏之外,也没什么大碍。
“应该过几天就出院了。”
“那行,一零五被我养的白白胖胖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余争笑着说。他在医院待的快要发霉了,除了顾澄野来的那段时间有趣一点,其他时候都无聊的要死。
“好,那我到时候过来接你。”顾澄野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她差不多该回去了,再不走一零五该饿疯了。
顾澄野和余争说了再见,背着自己的书包把垃圾带上出了病房。
好巧不巧,她撞上了丹尼。
“这段时间你照顾少爷辛苦了。”她很客气。
顾澄野摆了摆手,说∶“还好,也没有很累。”
“真是搞不懂少爷是这么想的。让他回首都享受更好的医疗资源他又不愿意,死活要呆在这里。”丹尼像是自言自语地吐槽了一句。
顾澄野心里“咯噔”一下,最后也只是“哈哈”一笑∶“可能他觉得没必要吧。”
丹尼深深地看了顾澄野一眼。
顾澄野读不懂她眼神里是什么意思,提着东西直接走了。
两人擦肩而过,丹尼走进病房。
余争刚闭上眼,就被她叫了起来。
“你来的正好,帮我去办一下出院手续。”
丹尼并不诧异余争会对他说这个,只是又问了一遍∶“少爷,确定吗?”
“嗯。”余争点头。
“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丹尼又问。
“没必要,我没那么娇弱。”余争正色,表情很严肃,容不得她再次询问。
丹尼只好下去和医生交谈。
等病房的门关上。他旁边的那个男人已经睡熟了。
房间里只有那人打呼噜的声音。
余争闭上眼。
他发现自己变了太多。
到底是什么时候,就连他也开始畏惧孤独了呢?
他开始慢慢爱上在人群中生活了,爱上那个欢声笑语的青春了。也爱上了追逐着顾澄野的步伐,去慢慢享受这灿烂而有趣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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