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年轻的女孩子怀里抱着文件, 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
一边跑,一边紧张地回头,生怕追杀的人会突然出现。
好不容易跑出了山林, 前面就是公路,路面上还有车轮驶过的印记,她心底一松, 总觉得自己获救的希望又大了几分,殊不知在踏上公路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整个暴露在枪口之下。
“砰——”
几声枪响,惊起了林中的鸟雀。
……
与此同时, 十几公里的外的主干路上。
楚辰离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便看到车窗外飞驰的夜景。
旁边的穆言深安安静静地充当着他的人|肉枕头。
他也是第一个发现楚辰离的动静的。
“做噩梦了?”穆言深低声问他。
“感觉不太好。”楚辰离摇了摇头, 眉头微锁。
有种被人窥视着一般的恶心感挥之不去。
楚辰离没有多说,视线微移, 才发现自己一直枕在穆言深的肩上。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问。
“一个多小时前。”穆言深答道。
“你需要好好休息,阿离。”花瑾转过头,插话道,“虽然你身上的旧伤是治疗好了,但你跟小穆毕竟不是通过常规手段回来的, 有什么我没发现的后遗症也是有可能的。”
这几天晚上都是除了贺子月以外的人轮流守夜。
但以楚辰离的警觉性,一旦有什么动静都是他第一个惊醒过来,凌晨在路南基地附近,也是他先听见了有人叫救命的声音。
换句话来说, 这段时间他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
要不是路上意外的可能性太多,花瑾都要忍不住强制用药让他好好睡一觉了。
楚辰离点了点头, 没有与他争辩。
游戏里养成的习惯, 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掉的了。花瑾也知道, 不过就是求个心理安慰。
“不过按照现在这个进度, 运气好的话,后天中午之前就能到应辰基地了。”
“最迟两天半。”贺子月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路上没有别人再向我们求救的话。”
“能不能就只好好开你的车。”花瑾恨不得堵上她的嘴。
这位大佬的嘴巴在某些时候也是厉害得很。
虽然也有她话超级多,也就难免有那么一两句正中红心的可能性在。
贺子月闭上了嘴。
但也只安静了不到五秒钟。
“那个什么临枫基地,不会是佟队长指错路了吧,怎么这么久都不见影子?”贺子月嘀咕道,“连点信号都没有,不太可能啊……”
虽说半路又偶遇了不少异种群的侵扰,但新车性能不错,还有枪|支|弹|药的补给,光靠花瑾一个人都能直接应付了,所以一路上他们耽搁的时间并不算太久。
按照佟队长所说的路程,这会儿也该能寻见基地活动的迹象了。
但他们什么都还没有看到。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天气还不好,天上星星都看不到几个。
路边的路灯基本都是摆设,一路上唯一稳定的光源也只有车灯。
他们晚上通常不会一直赶路,一是为了让贺子月有休息的时间,二来夜里也不安全,异种群比白日更加活跃,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也容易迷失方向。
现在可不是天灾前到处都有导航校准路线的时候了。
“最多再开半个小时,再看不到咱们也不能再往前走了。”花瑾提醒道。
贺子月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梦中的大床,又一次化为了泡影。
就在她
以为那个基地已经搬家,或者路标已经损坏被错过了的时候,前侧路边一个大标牌在夜风中摇晃了几下,“哐当”一声落地。
贺子月凭借着出色的视力一眼看清上面的字——晚枫山。
正是佟队长所说的那个路标。
她猛地打满了方向盘,将将避开坠落的标牌,刷得拐进旁边的小路。
“咚”的一声,花瑾一头撞上车窗。
抬头无意间看到后视镜,就见后座的穆言深非常积极体贴地主动给楚辰离充当了人|肉缓冲垫。
花瑾:“……”
为什么受伤的永远只有他。
扎心。
旁边的贺子月却很开心。
看见路标,意味着佟亦明所说的那个基地已经近在咫尺。
从路标前面的岔口拐进北侧小路,大约十来分钟的车程就能开到临枫基地的外围。
但才刚往里开了几百米,他们便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夜风吹进车窗,隐约夹杂着股怪异的味道。
楚辰离愣了愣,将车窗全部降下来,那股烧焦一般的气味便越发的明显。
花瑾脸色跟着一遍:“火灾?”
很像是发生火灾之后的气味。
越往前走,气味越浓郁,空气之中仿佛还残留着火焰的余温。
山林间蓦地传来几声枪响。
晚风之中送来几声若有若无的“救命”。
贺子月没忍住伸手拍了下自己的嘴,嘀咕:“我看我们改名成英雄救美小分队算了。”
话这么说着,她还是把车开向了声源处。
……
“救命啊!”
长发的女孩子在林间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身后两个穿着制服的成年男人举着枪跟在背后追杀她,嘴里一边高声喊着:“把资料放下!我们留你一条全尸。”
女孩子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埋头往前跑。
子|弹擦着她的肩膀飞进树干,溅起的木屑惊得她尖叫一声,一不留神踢到外突的树根,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顺着陡坡的地势滚了两圈,一头撞到树干上。
后面两个男人愣了愣,对视了一眼,拿着手电筒往山坡下面照了照。
但刚照到昏迷的女孩子的身影,迎面就传来一声枪响,还有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警告:“住手!”
男人脚步一顿,额头冷汗直冒。
刚刚那颗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去的,皮肤上还残留着烧灼一般的高温,火辣辣的痛。
但凡偏上几分,他的脑袋就没了。
手里的电筒啪嗒一下掉到地上,男人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同伴见状也连忙把手电筒一扔,转身跑进夜色里。
没多久,远处隐约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林间再没有追杀者的声音。
“这么不经吓?”贺子月撇了撇嘴,俯身捡起手电筒,转身朝花瑾那边照了照,“人怎么样了?”
花瑾正蹲在昏迷的女孩子身边,伸手探她的动脉:“还活着。”
“谁问你这个了。”贺子月走到他身边,蹲下去,拿手电筒照了照倒向一侧的女孩子的身影。
女孩子个子不算很高,一米六左右,从背影看也是很娇小的身形。
除了身上宽松的白大褂以外,最醒目的就是那一头凌乱的长发,粗略估计长度起码到腰以下。
贺子月微微愣了愣。
“没发烧,没中毒,不知道有没有外伤,但看她还算能跑,就算有应该也不太严重。”花瑾说道。
就算天灾末世,也是男女有别。
没到要死的份上,他也不会未经允许就随意给不认识的
女孩子做太过详细的检查。
贺子月的顾虑就比他少多了,挪过去将花瑾挤到一边,直接伸手将人翻了过来。
看起来是很年轻的女孩子,从外貌上判断,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文件袋,大概正是刚刚的“追杀者”们的目标。
手电筒的光打到她的脸上,肤色白皙,相貌清秀,是个很小家碧玉型的小美女,看起来像是平时就被人保护得很好的类型。
在林间逃跑了那么长时间,枝杈划破了她细嫩的脸蛋和手背皮肉。
额头上刘海下面有一块很明显的擦伤,破了皮但流血不多,闭着眼睛也挡不住脸上的惊慌与害怕。
乍一眼看过去,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贺子月却看得心底一惊。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花瑾。
果不其然,花瑾已经彻底愣怔在原处,死死地盯着女孩子……那张脸。
抛开性别上的差异,这个女孩子的脸,长得跟他有七|八分像。
愣神的这片刻,陌生的女孩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强烈的光线让她不敢直视,眼睛眨了又眨,直到适应了手电筒的光之后,她才左右扫视了一圈,确认追杀者已经离开之后,才慢慢褪去脸上的惊慌。
她看了看花瑾,又看了看贺子月,有些茫然地问:“是你们救了我吗?”
……
山上。
楚辰离和穆言深只看到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一场大火将这个不大的基地烧得一干二净,临近的红枫林也只剩下零星几根焦黑的树干,凭空而起的火光追随着他们,照亮了脚下的土地。
时不时还能看见类似人形的黑色焦炭——是惨死的尸体。
唯一没有被烧毁的东西只有后来扔下的一件血衣,上面印着“应辰”二字。
显然是应辰基地的制服。
“啧,下手真狠。”穆言深也不由感叹了一声,“难道说搞实验的都比较没有人性?”
“医生听到会揍你的。”楚辰离瞥了他一眼。
“他难道有吗?”仗着队友不在,穆言深肆无忌惮地发表着人身攻击言论,“你知道他曾经在深夜拿着手术刀站在我床头伺机解剖我多少次吗,要不是我醒得及时,我可能就变成了一百零八块了。”
“他只是好奇游戏npc跟正常人类的身体构造有什么区别。”楚辰离替队友辩解了几句,“反正剖完了他还能把你再缝回来。”
穆言深一脸恶寒。
“也就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我本来就是人类。”穆言深试图拯救一下自己的形象,“难道阿离你真舍得他把我拆了?”
楚辰离认真地想了想,反问:“为什么你会认为那时候我会舍不得?”
毕竟那会儿医生还只是“伺机”,楚辰离是差点就真把他给拆成一百零八块了。
能有那个“差点”,还得亏他投降得够快。
穆言深:“……”
行叭,起码是过去式。
穆言深决定不再继续自取其辱。
“但我觉得那个应辰基地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穆言深生硬地转折道,“这地方没有活口了。”
楚辰离沉默着点了点头。
无论是寻仇还是别有目的,这种行事风格也太过狠绝了。
他们一路走过来,还看到了好几具小孩子的尸体。
丢在入口处的血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们想到了方洗羽,心情都有些沉重。
不论最后有没有事,落在这样的基地手中,都不是一件好事。
“走吧。”
楚辰离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基地的废墟,转身与穆言深一起原路返回。
下山的路也比上山时候安静一些。
这可以算是回归现实以后,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
穆言深觉得自己好像也挺容易满足的,光是这样心情就已经好了起来。
“其实当初我也是好奇。”穆言深忽的开口说道。
“嗯?”楚辰离看了他一眼。
“游戏里。”穆言深笑了一下,“我从一开始就在看着你了。”
从玩家进入游戏的第一秒,在远远还没有到他这个npc出场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楚辰离。
那时候包括贺子月和花瑾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弱不禁风的漂亮花瓶。
只除了穆言深。
“我能看得到所有人的资料,包括号称保密级别最高的沈玄意,再到花家兄妹那样的‘平民’,最早还可以追溯到出生时的照片,资料最短的人是小学辍学,之后在工厂打工七年,看破红尘入了深山道观当道士直至天灾降临……一个人只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楚辰离是唯一的例外。
“‘楚辰离’这个名字下面的资料,有几几年几月几日生,剩下两行就是于某年某日与叶澜舟结伴同行,某年某月某日重伤濒死,进入游戏。”
在遇到叶澜舟之前,“楚辰离”的人生是一片空白。
在遇见叶澜舟之后,他的资料也只多了两行字。
比起其他玩家的资料履历,这个名字实在是简洁到突兀。
“在游戏开始之前,所有人都跟我说,天灾的降临是有原因,游戏的存在是有意义的,进入游戏的人也经过筛选的……但他们没有告诉过我真正的原因和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一直都很好奇。”穆言深慢慢说道。
“所有人?”楚辰离语气里带着疑问。
“‘创造’我的那群人。”穆言深答道。
“唔。所以你跟着我,是因为想要知道天灾和游戏的真相?”楚辰离问。
“以前是。”穆言深说,“我觉得你至少会知道点什么。”
“很遗憾,我知道的事情大概并不比你多多少。”楚辰离淡淡地说道,“游戏和现在这样的局面,同样在我的认知之外。”
“所以我说了是‘以前’。”
“那现在呢?”
“因为你。”
“……”
楚辰离转头看向穆言深。
穆言深被看得心脏险些停跳。
满嘴跑火车的话说得多了,也习惯了别人投来的嫌弃无语的目光,脱口而出的一句真心话之下,再被楚辰离那样平静地一看,他反而开始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忐忑之中却也隐含着些许不知名的期待。
楚辰离打量他许久,逐渐露出了然的神色。
“小穆。”他安抚性地笑了一下。
“嗯?”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打不过我这件事嘲笑你的。”楚辰离温吞地说道,“毕竟当时我也是真的想弄死你,没有留手。”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穆言深的肩。
像是在安慰他,叫他不要为翻车的黑历史耿耿于怀。
穆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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