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路程之中, 他们再没有见到过半个人影。
没有活人, 也没有伺机埋伏在暗处的人。
屠杀者已经撤走很久了。
楚辰离和穆言深回到事先约好的露营地。
车停在小路边,不远处空地上生着火堆,旁边围坐着三人。
其中一个是陌生的女人,身上披着薄毯, 手里捧着杯子, 杯子里是还冒着热气的温开水。
这待遇比他们四人平时好多了。
等到走近了一些,看到火堆旁映照出的那张脸, 楚辰离和穆言深也立刻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她待遇那么好了。
这个年轻的姑娘长得很像花瑾。
或者应该换一个说法——她长得很像花瑾的妹妹花瑜。
花瑾和花瑜是双胞胎兄妹,前后只间隔了几分钟出生, 虽然是异卵双胞胎, 但据说从小就相像到父母都很难辨认出来谁是谁, 直到后来青春期开始发育,从身高上就拉开了差距,这才没人再错认他们。
花瑜也是他们的队友。
但兄妹俩并不是一开始就待在一起,而是在游戏中后期幸存者大汇合的时候,才意外地发现了对方。
在那之前, 花瑾一直以为妹妹和其他的家人都已经死在了天灾初期。
之后一直到进入最后一关之前,花瑜都还活着。
但要问她有没有通过最后一关……谁也不知道。
贺子月没有查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要么是她自己足够小心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活动的痕迹, 要么就是……
或许根本没回来。
花瑾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妹妹, 而队友的事又迫在眉睫, 他也只能暂且压下担忧与疑虑。
其他人在他面前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直到这个长相相似的姑娘突然迎面撞上来。
长得像, 但不是。
花瑜个子比她高, 相貌比哥哥更柔和, 但要比眼前这个姑娘更英气一些。
被贺子月和花瑾救下来的女孩子自称是临枫基地研究室的研究员, 名叫钟怀玉。
“……我、我本来在实验室里记录数据, 结果那群人突然冲进来,拿着枪四处扫射,一边翻找什么东西,其他人都死了,我躲在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他们没发现我,才逃过一劫……”
钟怀玉握紧了杯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仍是怕得发抖的样子。
“还有、还有,他们还把我的弟弟带走了,说什么实验素材……”
花瑾看着她的脸,神情恍惚,却说不出话来。
贺子月只得承担起了沟通交流的任务:“那他们后来怎么又发现你了?”
钟怀玉咬了咬下唇,拿过旁边的资料,递给她:“可能是因为这个。”
“我本来已经逃跑了,但是后来又想起实验室的保险柜里还存放着这些机密资料。”她说着顿了顿,有点不敢直视另外两人的眼睛,声音越说越小,“我、我想拿这些资料去换我的弟弟。”
结果就在她偷偷翻找到那些资料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她。
她运气好,跑进了树林,藏在一棵树上。
好不容易硬熬到晚上,她觉得那些人肯定已经走光了,谁知道刚准备逃跑,一出小树林就遇到了守在那里的人。
要不是后来又遇到了贺子月和花瑾,她可能就直接交代在那儿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钟怀玉感激地说道。
“没事,本来也只是顺路。”贺子月摆了摆手,一边随手翻开钟怀玉递来的那些资料。
资料里穿插着很多专业术语,似乎是基因方面的研究。
贺子月对
这方面的知识了解不深,但从标题以及一些案例引用大概能猜出来,这份资料研究的是异种和觉醒者的变异起源。
快速地翻到最后,作者推导出了一个结论,即异种感染以及人类觉醒在基因上呈现出了相似的进化特性。
而且人类的基因进化进程要比异种更快一步。
下一份在此基础上只起了个头,意在研究有没有可能从源头上逆转这场进化。
贺子月抬头看了眼钟怀玉,她仍然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不过她毕竟刚刚死里逃生,而且还亲眼目睹了一场屠杀,心里感到害怕不安也是很正常的事。
花瑾全程都怎么说话,只是看到钟怀玉杯子里的水喝完了,又给她倒了一杯。
钟怀玉小声说了句“谢谢”。
花瑾下意识朝她挤出了一个微笑。
贺子月瞥见楚辰离和穆言深站在不远处,但没有吭声,继续问钟怀玉:“那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钟怀玉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扫过花瑾,说道:“我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基地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我……我现在只剩弟弟一个亲人了,我想去找弟弟,你们、能麻烦你们带我一程吗?”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现在身上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但是,但是我也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们的,如果我还能活着的话……”
其他三人同时看向了花瑾。
花瑾脸色僵了僵,嘀咕了一句:“看我干什么,这车又不是我自己的。”
就是不反对。
同不同意看其他人的意思。
贺子月问:“你知道你弟弟被抓到哪儿去了吗?”
钟怀玉点了点头:“应辰基地。那些人都是应辰基地的人。”
穆言深语气惊讶地插话道:“那不是跟我们正好顺路!”
钟怀玉这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转过头看到穆言深走过来,不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花瑾那边退了退。
“请问你是……”钟怀玉带着疑问的神色上下打量着穆言深。
“弟弟。”楚辰离随口接道。
钟怀玉的视线又移到楚辰离的身上。
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
“你长得真好看。”钟怀玉脱口而出。
“谢谢。”楚辰离笑了一下。
钟怀玉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下脸色。
“这是小穆,这是阿离,算是我们的弟弟。”贺子月给他们互相做了简短的介绍,然后询问其他人的意见,“钟小姐也想去应辰基地找她的弟弟,我们要不要带她一起走?”
穆言深问:“车上还有位置吗?”
花瑾说:“我可以坐到后面挤一挤。”
穆言深很嫌弃:“我不想跟你挤。”
楚辰离说:“那我坐中间。”
穆言深:“……”
贺子月也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吧,就算没有追杀的人,还有狼啊虎的,万一再遇到之前那种喜欢先钻进你皮肤再慢慢吸血往外长出嘴然后啊呜一口啃掉半个脑袋的……那多可怕。”
钟怀玉听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问:“真的有这样的异种?”
贺子月点点头,忽的意识到什么似的,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哎呀这种恶心的东西跟你这么个小姑娘说是不太好,不过你放心,只要不乱跑,我们不会随意丢下你不管的。”
钟怀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下意识抓住了贺子月的衣角。
穆言深嘀咕:“后备箱不是还空着吗?”
楚辰离斜了他一
眼:“你比较想躺后备箱?”
花瑾心不在焉地接道:“真的吗,那太好了,后座我跟阿离坐,正好还宽敞一点。”
穆言深憋了半天,妥协地说道:“我觉得挤一挤也不是不能忍受,反正也没多远了——不过我个子高,我坐中间。”
楚辰离没有意见:“随你。”
几句话间,他们便决定下来带钟怀玉一起走了。
钟怀玉连连道谢,高兴得眼眶微红。
商量完钟怀玉的去留问题,他们就要开始考虑晚饭的事了。
前一晚没吃完的熏肉干还剩了一部分,但车里剩下的水肯定是不够的,还要另外考虑之后途中应急的问题,所以晚上停下来休息时,他们都会优先考虑有水源的地方。
但现在因为钟怀玉这个意外,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去找水源。
钟怀玉满脸歉意:“抱歉,我平时很少下山,不知道附近哪里有水源,帮不上你们的忙。”
穆言深站起身,将几枚野果丢给花瑾,一边说道:“我刚刚跟阿离散步回来的时候,看到树林西面有条河,大概几百米远。”
楚辰离正准备起身去跟他打水,又被他按回去。
“阿离你今天走了那么多路辛苦了,先好好休息,这种苦力活交给我们来办就行了。”穆言深又提醒花瑾,“你给阿离看看伤。”
花瑾一愣:“阿离又受伤了?”
“之前的伤。”穆言深说道,“我担心又复发,你不是说让他好好休息吗。”
花瑾松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一边摆手:“我知道了,你赶紧打水去吧。”
正在啃肉干的贺子月被穆言深强行拖走。
“喂喂喂我饭还没吃呢!”贺子月倔强地伸手,顺走了串上的最大的一块肉干,“我好歹是个女人,你对我能不能稍微绅士一点……”
穆言深“呵”了一声。
嘲讽效果拉满。
贺子月气得要去打他,奈何不幸手不够长,肢体灵活性也不够,只能恨恨地继续啃着自己的晚饭。
原本她还以为穆言深是有事想私下跟自己说,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找到了一条小溪,摸着清凉,像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
小溪距离露营点直线距离都有几百米,中间还隔着树林,几乎听不到对面的动静,连火光都看不真切。
穆言深去打水,贺子月就蹲在一旁拍蚊虫摆烂。
“你觉得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子月问。
“你觉得呢?”穆言深反问。
“说不定只有名字是真的。”贺子月嘀咕道。
至于为什么明明觉得钟怀玉可疑,还要把她留下来……原因也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等于推着她去送死。
现在他们赶时间去救方洗羽,更没有时间专程送她去别的基地。
哪怕她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是个完全无辜的单纯好人,只要她没有率先向他们表露出恶意,他们就不可能真的放任她在自己面前去送死。
也可以说是喜欢多管闲事的坏习惯。
那样残酷的游戏也没能把他们完全变成绝对利己者,更别说现实里了。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这种“坏习惯”,才让他们变成了一起活到最后的同伴。
更何况她长得那么像花瑜。
花瑾肯定是很舍不得看着她去死的。
但真的和假的,队友和外人,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贺子月又问起山上基地的事。
因为有了枪,救人的事就交由她和花瑾去做了,而基地那边情况未明,楚辰离怕他们应付不来,便独自去查探了
基地的情况。
穆言深是主动跟过去的。
整个临枫基地只剩下出入口烧得漆黑的一块招牌,以及那件血衣,除此外便再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贺子月皱眉:“这么巧?”
巧到与应辰基地有关的事全叫他们一块遇见了。
“那个基地里面的事不好说。”穆言深不置可否,“但那个女人,是冲着阿离来的。”
贺子月动作一顿。
她看了穆言深一眼。
夜色昏沉,手电筒的光照过去,穆言深也只是眯了眯眼睛。
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来什么生气的情绪,以至于贺子月一时不敢确认他到底说真的,还只是在跑火车。
但转念一想,跟阿离有关的事情,他是很少拿来开玩笑的。
贺子月有点急了:“你怎么不早说?”
穆言深问:“早说又能怎么样?”
贺子月理所当然地说:“那就不救了啊。”
多管闲事也要建立在队友安全的基础之上,他们是不会拿队友的安危去满足自己的拯救欲的。
穆言深笑了一下,问:“你就不好奇吗?”
贺子月问:“好奇什么?”
穆言深慢条斯理地说:“为什么他们突然之间对阿离这样‘上心’。还有……”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她为什么对我们这么了解。”
跟花瑜长得那么像的女孩子,真的只是巧合吗?
两人回去的时候,钟怀玉正问到楚辰离和花瑾是怎么认识的。
楚辰离说是偶遇。
花瑾不怎么想谈这个话题,找了个由头岔开了。
抬头看见贺子月和穆言深回来,他连忙迎上去,接过贺子月手里那壶水,叫她去车上好好休息一下。
距离天亮不剩几个小时了,隔天起来还要赶路。
花瑾守前半夜,楚辰离和穆言深守后半夜。
没人要求钟怀玉跟着一起守夜,但她还是强撑起了精神,陪着花瑾聊了一会儿天,说到最后没话聊,就说起弟弟的事情。
说到一半的时候,她脑袋一歪,靠在花瑾肩上睡着了。
花瑾身子一僵,但到底也没有直接将她推开。
再一抬头,就见楚辰离和穆言深正坐在对面,齐刷刷地盯着他看,眼底一片清明,压根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花瑾莫名有点窘迫。
楚辰离笑了笑,主动移开了视线。
穆言深只是挑了下眉,也是一脸没兴趣的样子,低头去拨弄起火堆。
花瑾想解释些什么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到他也去休息,留下楚辰离和穆言深两个人,坐在火堆旁边低声咬耳朵。
“阿离你有什么头绪吗?”穆言深问。
“什么?”楚辰离不解。
“到底什么人这么‘喜欢’你?”后面三个字被他说得抑扬顿挫阴阳怪气,“赶着路还能被人缠上来。”
楚辰离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感觉到她有恶意。”
“除了偶遇,你可以认为她说的都是真的。”穆言深说道,“但她不是个坏人,不意味着逼她这么干的人也不是。”
楚辰离想了很久,不怎么确信地说道:“向壬曦?”
穆言深不掩不屑:“他没这么大本事。”
楚辰离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进入游戏之前我认识的人,现在就只剩叶澜舟一个人。”
但叶澜舟同样也没那个本事。
他管理一个基地都够呛了,别说再把手伸这么长。
穆言深有些遗憾:“如果真是他就好了,
没那么难对付。”
楚辰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未知的才是最麻烦的。
火光映照着他们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楚辰离也会恍惚一下,以为自己还在游戏里面。
值得信任的只有身边有限的那几个队友。
游戏之中的人物有好有坏,但无一例外都是过客。
他们心底也都秉持着这样的认知,所以很难再与队伍以外的人缔造出更深的联系和感情。
这样的习惯好像也从游戏里延伸到了现实。
队友在身边便觉得安心,哪怕有心思不明的外人插入进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忐忑与不安,一个眼神便明白彼此的意思。
光这一点,已经不会再有更多的人能做到了。
楚辰离蓦地想起刚准备离开南州基地的时候。
当时他问小白要不要一起走,一是因为对方的善意,二是担心他的能力,如果一直留在南州基地被人发现,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小白想也不想就摇头。
除了留下来帮他打掩护,他也很清楚,楚辰离与那些同伴们的队伍中,根本没有留给他的位置。
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暂时同行一段时间,然后将他送去更有包容性更公正的新基地。
十年同生共死的感情,不是一两天的善意就能够匹敌的。
楚辰离没有强求,因为小白的担忧是实情。
穆言深歪了歪身子,靠到楚辰离的肩上,低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楚辰离说:“小白。”
穆言深埋怨:“他有什么好想的,现在活蹦乱跳的。不如多想想我。”
楚辰离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就在这里吗?”
穆言深哼哼两声,对这个回应并不满意,但也只敢耍赖趴在他身上不动。
“你想的人也太多了……”他低声自语。
队友要想,已经分开的前任要想,就连只相处了几天的路人也要想。
留给穆言深的空间就更少得可怜。
他多希望楚辰离能只看着、想着自己一个人。
可是不可能。
也正是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才“希望”。
楚辰离伸手拍了拍身边那只人形大狗的脑袋,安抚道:“放心,遇到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穆言深:“……”
喜欢上一个武力值过分强的人就是这样的坏处——
他连反过去说“我保护你”的底气都没有。
穆言深磨了磨牙,心底万般思绪翻涌,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吉祥物就吉祥物吧。
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一直看着他就足够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穆言深低声说道,“无论‘真相’是什么。”
楚辰离动作一顿,半晌“嗯”了一声:“……好。”
……
与此同时,另一条公路上。
南州基地的车队连夜疾驰,不断朝着应辰基地的方向靠近。
虽然他们带足了装备,但毕竟是远距离地长途跋涉赶到别人的大本营,况且应辰基地原本就是个不亚于南州基地的大型基地,即便没有像叶澜舟这样有名的强者,一些精良的装备武器绝对是不缺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艰难的硬仗。
跟叶澜舟来的人基本都是自愿,要么是无条件地追随叶队长,要么就是听到收编中央基地的风声,想要跟着过来挣功劳分。
所以当他们看到向壬曦也跟在叶澜舟身边时,心底虽然不满,却也都没有说什么。
不过排斥的态度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这遮掩的。
叶澜舟看得出他们的不满,于是主动跟向壬曦一起去了最后一辆车上,除了前面的司机,后车厢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按照开路的头车的估算,大约隔天下午他们就能到达应辰基地附近了。
叶澜舟对于这次任务没什么底,再加上牵挂南州基地大本营无人坐镇,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
跟出来的几乎就是南州基地最精锐的一批战力了。
留在基地里的人里,能数得上号的也就一个黄疏音,因为坚持要留下来保护父亲,所以她并没有接受这次的任务。
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光靠她一个人怕是很难应付。
“还在想基地的事?”向壬曦问道。
“对。”叶澜舟点了点头,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不由地问,“你没睡着?”
“我比较担心你的状态。”向壬曦说道,“明天到了之后先找个地方修整一下,最好能找到其他的基地合作。以应辰基地的行事风格,周围不服他们的应该会有不少。”
叶澜舟点了点头:“到时候这些事就辛苦你了。”
向壬曦笑了笑,说:“不辛苦。毕竟事关我们的前程,还有你……”
他脸上笑意敛了敛,自嘲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我知道之前是我昏了头了才做出那种事,但其实想想他对我也没什么威胁,我原本怕你舍不得最后还是要把他带在身边……罢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这次就当我是将功折罪吧。”
“小曦,”叶澜舟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伸手拍了拍向壬曦的肩,安抚道,“你能清醒过来,我很高兴。”
在他看来,向壬曦之前做的那些极端的事情都是出于绝对的理智。
毕竟早期的时候他们基地也很孱弱,总不可能方方面面都顾虑周全,向壬曦手段确实狠了一点,但从结果来看还是维护了基地的稳定发展。
至于近期发生的事……
叶澜舟一开始最不能接受的还是向壬曦想要对楚辰离下手的事。
但后来向壬曦突然清醒过来,主动跟他交代了实情,低头认错,说想要将功赎罪。
叶澜舟本来就觉得他可能是太累了,或者压根就是被潜藏在基地里的变异异种的特殊能力影响了神智,才会做出一系列不理智的事情。
再加上中央基地来人,应辰基地的任务他也需要找人讨论。
叶澜舟在心底已经原谅了他,也愿意给他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所以才在出任务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带上了他。
沈玄意也只是额外跟他确认了一遍名单,并未阻挠。
所以除了几个队友的回避以外,向壬曦这一路走过来还算顺利。
但向壬曦却并不这么认为。
叶澜舟已经本能地对他有所克制保留,也不会像过去一样不问清是非便无条件地先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
现在只是一条裂痕,如果不及时弥补,往后只会变成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堑。
名声以后还有机会再赚,但叶澜舟就没有第二个了。
但要彻底抹销那条裂痕,关键还在于楚辰离。
叶澜舟以为楚辰离是被应辰基地骗了,所以偷偷跑去了应辰基地。
他们私下偷摸联系的事还留下了一些端倪。
应辰基地应该是看中了楚辰离昏睡者的身份,想要拿他做研究,便假意许诺他帮他觉醒,好让他能够光明正大地留在叶澜舟身边,不再叫别人轻视唾弃。
前因后果行为动机看起来都合情合理,叶澜舟都挑不出错漏。
叶澜舟心里懊恼,又生出许多愧疚。
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所以之前他对外也有意隐瞒楚辰离的事,就是担心他被有心人盯上
。
中央基地虽然也盯着楚辰离,但他们好歹没有明说用于实验。
而且他们也表现出了跟清醒着的楚辰离沟通的意向,说不准只是配合研究,但不会严重到伤害身体的程度。
叶澜舟最终被向壬曦说服,也开始觉得楚辰离去中央基地更安全一些。
所以他反倒更坚定了接下应辰基地的任务的心。
筹备好一切出发之后,他们日夜兼程,司机轮流换班,一路上走得很快。
距离应辰基地越近,向壬曦也表现得越坐立不安。
叶澜舟本就满心忧虑,心神不宁,见状只以为他是真心悔过,所以担心楚辰离的安危,心底反倒觉得欣慰。
却全然不知向壬曦兴奋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应辰基地为了拉拢他合作,向他透露过一个秘密。
他们怀疑楚辰离跟天灾的降临有所联系。
正在苦恼如何让叶澜舟彻底死心的向壬曦瞬间看到了希望。
——如果叶澜舟发现,楚辰离是天灾的罪魁祸首,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爱”他吗?
……
天光微亮。
钟怀玉惊醒过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楚辰离和穆言深坐在火堆旁的背影。
火堆已经熄灭,正断断续续地冒着一些白烟,火堆旁边的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姿态亲密。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也没个动静。
钟怀玉从地上站起来,被清晨的寒风吹得一个哆嗦,连忙又捞起滑到地上的毯子裹上。
走近了两步,她才听见穆言深正跟楚辰离说话。
嘴唇几乎贴着身边人的耳朵,声音也压得很低,好像在说什么秘密的悄悄话一样。
钟怀玉下意识竖起耳朵,几乎挪到两人身后,才听见穆言深正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楚辰离的前任。
从花心双标脑子不好使到外貌年纪不靠谱,部分言辞已经可以直接打上人身攻击的标签了。
而且还附带拉踩。
嘲讽一句叶澜舟,就要顺便夸自己一句“听话”。
绝对阿离说东他绝不往西,外出回来第一句话一定是先跟阿离问好,但凡头疼脑热,一定克服万难赶到身边陪伴安慰……
说得自己好像新时代十八孝好男友。
钟怀玉:“……”
再看看穆言深的脸,青春靓丽帅气逼人,还很会撒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确实有点在这方面自傲的标准。
贺子月从车上跳下来,看到钟怀玉正站在那儿发呆,便叫了一句:“钟小姐,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如果想洗漱就抓紧时间,我们一刻钟之后就出发了。”
花瑾刚从河边接满了水回来,迎面撞上钟怀玉的时候,下意识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现在最好稍微洗漱一下,如果没什么意外情况的话,我们直到晚上才会再停下来休整。”
“啊好!”钟怀玉连忙点头,她也不想因为耽误几人的行程而被中途踢下去。
她下意识又往楚辰离和穆言深那边看了看:“那他们?”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花瑾答道,“他们一般都守后半夜,刚刚就是阿离他们叫我们起来的。”
守后半夜相对来说是比较辛苦的。
钟怀玉又回头看了眼穆言深,觉得他看起来比楚辰离要精神一些,两人这会儿已经上了车,楚辰离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想起刚刚听见的那些话,钟怀玉还是没忍住心底的好奇,压低声音多问了一句:“他们两个人是那个……一对吗?”
“咳咳咳——”花瑾被呛了一下。
“啊……不是吗?”钟怀玉有点茫
然地看着他夸张的反应,以为自己猜错了,连忙道歉,“抱歉,我还以为他们……”
“暂时还不是。”花瑾摆了摆手,缓了口气,提醒道,“不过这话你可别在小穆跟前说。”
多扎心。
花瑾顿了顿,飞快地扫了穆言深一眼,见他没注意到这边,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小穆在这种事上挺小心眼的,你可别惹到他。”
钟怀玉伸手捂住了嘴,连连点头。
“那我先去洗漱一下。”她从指缝里漏出点声音来。
贺子月与她擦肩而过,正好看到刚才两人神秘兮兮地说话的一幕,不由看了花瑾一眼。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花瑾对贺子月的忧虑全然不知,闻言没忍住笑了一下,但没敢笑得太明显,尽量小幅度地指了指穆言深和楚辰离的方向。
“她刚刚问我,小穆和阿离是不是一对。”花瑾是憋着笑说的这句话。
“噗。”贺子月也差点被呛到。
她转头看了眼钟怀玉离开的方向,暂时更新了一下对她的印象:“胆子真大。”
就连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队友,都不敢随便当着穆言深的面调侃这个话题。
倒不是回避或者看不出来——
在游戏里的时候,穆言深对楚辰离的心思都快在脸上写出一整封怨夫版情书了。
也就只在楚辰离面前装得挺好。
都快憋成王八了。
不过不憋着也没办法,那会儿楚辰离压根没有半点谈恋爱的心思,满心执念都是叶澜舟,穆言深压根没机会。
其他人也不愿意楚辰离为难,所以也从不拿这件事调侃他。
至于穆言深……那就只是单纯说出来太扎他的心,容易把人给得罪了。
穆言深这人是很小心眼且记仇的。
贺子月想了想,又说道:“不过现在阿离不是跟那个姓叶的分开了吗,说不准小穆还有机会啊。”
花瑾却并没有那么认同,闻言眉头微蹙:“你真的觉得阿离跟小穆在一起是好事?”
贺子月问他:“你对小穆有意见?”
花瑾摇了摇头:“但我总觉得……执念太深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楚辰离对叶澜舟。
也像是穆言深对楚辰离。
但凡楚辰离心理素质差上那么一些,面对叶澜舟那样的反应,怕是早就要崩溃了。
他是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人,在感情回应上的要求更是低得令人发指。
楚辰离是很容易知足的人,说“想再见一面”,就仅仅只是再见一面。
只要已经见过对方最后一眼。
只要对方还活着,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穆言深却是跟他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如果哪天小穆要为了阿离去毁灭世界我都不觉得奇怪。”贺子月说道,“别忘了最初他可是游戏里的大反派,要我们的命的那种。其实说起来,他也算是因为阿离才从良了的吧。”
花瑾叹气:“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穆言深并不像他们一样,从小就接受过礼义廉耻道德方面的“正常人”教育。
有些事正常人会觉得不对,他可能压根没有“不对”这样的概念。
花瑾有点担心某天他会因此伤害到阿离。
贺子月耸了耸肩,表现得并不怎么在乎:“难道你担心就能阻止小穆对阿离的感情了?我倒是觉得小穆至少比那个姓叶的好,阿离不准他杀人,他就没有下过一次死手。”
至少听话。
贺子月又补了一句:“而且他又打不过阿离。”
花瑾:“……”
花瑾:“
你说的有道理。”
突然就没那么担心了呢。
……
与此同时,无人注意到的溪河一角。
钟怀玉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飞快地蹲下,藏在生长得茂盛的灌木后面,掏出了随身的小本子,翻开到新的页码之后,依次记录下同行的四人的名字。
子月,花瑾,阿离,小穆。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记录下了她对这个人的大概印象。
贺子月看起来是里面最靠谱的。
不仅会开车,生活做饭还有一些杂活都少不了她的身影,之前救人的时候,枪法似乎也很不错。
是个可以争取的人才。
花瑾是治疗能力者,团队之中不可或缺的珍贵成员,性格上也比较温柔体贴。
虽然也有可能是源于部分移情影响。
楚辰离,长得好看,安静。
他与钟怀玉交流并不多,钟怀玉绞尽脑汁也没办法从那三两个字里总结出什么信息。
最后就是穆言深。
钟怀玉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除了一开始表露出的嫌弃以外,穆言深跟她的交流倒是也不多,大部分时候,她一抬头就只看到他黏在楚辰离身边。
黏得寸步不离旁若无人。
至于别的能力或者团队作用,暂时还看不出来。
钟怀玉思索了许久,慢慢在他名字后面落笔——
「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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