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去说吧。”明玥怕云绮看到消息奔溃, 在这大门口又人来人往的,叫人见了终究是不好。
她如此谨慎严肃的样子,高华芝和云绮都不敢多问, 只连忙招呼着回了府里。
一路上那气氛都有些紧张起来, 直至到了前厅, 没等茶水送上来,云绮就忍不住朝明玥探过去, “是不是琮儿他爹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这是云绮想到最可能让明玥这样的严肃样子上门的可能性。
明玥摇着头,叫阿酒将那信笺给她瞧, “你看吧, 上次你和我说过那事后, 我同相公提了,这是他查到的消息。”
她这样一说, 云绮也一下反应过来, 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了。立马将那信展开,虽不至于夸张地说一目十行, 但五行却是有的。
所以也就是两三眼便看完了, 这个时候拿着信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满腹的不解和愤恨, “他,他凭什么?”是个疯子吧?
高华芝被二人这哑语疑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目光在明玥和云绮身上打着转, “这到底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么?”
云绮闻言,冷笑一声,只将那信笺塞给高华芝, “自家姐妹, 我也不怕叫你笑话, 大半月前,我那公公来信说想孙儿了,让将小夜子送去上京陪他。”
如今几家关系都不错,混得也熟了。高华芝更晓得那宫将军眼里只有他的次子宫忆音,怎么可能想孙儿了?所以疑惑地接过这封领云绮如此愤怒的信笺。
然后不出所料,这信里的内容,即便是她一个外人,也看得火冒三丈,“他这是要杀人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这是连牲畜都不如啊!”
然正当时,厅外传来聂夫人温慈的声音,“我听说明玥来了呀。”随即房门被推开,她便进来了。
却一眼就察觉出了这厅中的气氛不对劲,只连忙问着:“这是怎么了?”又见高华芝手里拿着一封信,越发好奇,便缓缓走了过去。
高华芝见此,只连忙要将信收起来,一面看朝云绮,想询问她的意思。
是否要叫聂夫人知晓?
但越是这小动作,就越是引得聂夫人的目光注视,“这是藏什么?”说罢,便伸手去拿。
云绮此刻心中难受,只觉得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一样,喘气都有些费劲,“给我母亲吧。”说罢,这才朝聂夫人说了方才告诉高华芝的原话。
而这个时候聂夫人已经在看信了。
云绮见她眉头皱在一起,有些担心地走了过去,扶着她坐下,“这事儿我原本和明玥商量好,不叫您晓得的,可是没想到,他原本背后却是这么一层意思,想什么孙子?分明就是要孙子的命!”
聂夫人没说话,但是那呼吸变得急促不已,一旁的明玥也担心她气着了,恰好茶水送进来,只连忙端了一杯过来,却发现又太烫,只管那丫鬟道:“拿些温水来。”
丫鬟只觉得厅中气氛不对劲,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将茶水放下,急忙去取温水来。
聂夫人倒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大概早就已经失望了吧。毕竟宫情连阿音的尸体都能藏起来,不让天幕山的人找到,所以现在他想要拿孙儿的血去换那宫忆音的命,有什么稀奇的?
这是那个疯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必理会他,我不信他能出京来,将阿夜给带走。”聂夫人说着,又马上想到了什么,只朝云绮道:“为了以防万一,你去信一封给兰亭,别在他眼皮子底下,还丢了儿子。”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宫情那边若是久不见这边回信,他自己是不能离开上京,但手底下哪里会没有几个人呢?到时候没准就将宫染夜偷偷带走也说不定。
明玥和高华芝安慰了这婆媳俩一回,人家心
中为此事难过,她俩也不好多留,那云绮更没心情逛街去了。
明玥和高华芝便一起从他们府邸出来。
明玥发现自从厅里出来后,高华芝就一直瞧自己,不免是好奇,“你盯着我瞧什么?我脸上难道还有花不是?”
高华芝摇摇头,也不知道那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只忍不住好奇心,朝明玥问道:“那宫将军的眼里,那宫忆音就是他的亲儿子,他又不知道已经被杜家换了。所以换句话说,他为了你夫君,能杀了亲孙子。所以我特别想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情?”
明玥听到这话,一时也是怔住了,反应过来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你是最近羊肉串吃多了吧?脑子给吃坏了?”
“不是,我就好奇啊。”高华芝连忙捂住脑门躲开,但还是等着明玥的答案。
明玥是出了府,阿酒赶车,她俩坐在马车里,才同高华芝说道:“坦白地告诉你,我和我家相公,都没有一点感动,反而觉得这位宫将军的这番操作十分让人恶心。”
高华芝唏嘘一声,恍然大悟道:“也是哦。如果对你婆婆是真爱,怎么可能娶聂夫人呢?就算真的被迫娶了聂夫人,但是生孩子这事儿,总不能是人家逼迫他的吧?如此说来,那从他娶聂夫人那一刻,他对你婆婆的所有感情都变成了虚情假意 ,他后来的所作所为,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的确是十分病态。”
所以,能让明玥和沈煜感动,前提是聂夫人不存在。可聂夫人不存在,就没有宫兰亭,也没有宫染夜,宫情又拿什么给宫忆音换血?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沈煜和明玥又如何感动?
甚至都不可能出现沈家换孩子的事情,可能阿音都不会再途中生产去世。
高华芝彻底被自己绕晕了,最后摆摆手,“算了,反正我晓得这宫将军不是个好人就行了。不过我倒是好奇得很,他为了那杜家的早产儿做到了这么多,要是发现给人养儿子,是不是会被活生生给气死?”
想到这里,不免是带着几分恶趣味,满怀期待,“可惜了,上一次你夫君在上京的时候,他没见着。”
“总有那么一日的。”毕竟婆婆的尸骨是要取回来安葬的。明玥说着,瞥了她一眼,“我要返回商行里去,你要与我一起?”
高华芝这顾着八卦,没留意到马车的方向,当下叫明玥一提醒,连忙拉开车帘,朝阿酒喊着,“靠边停,我还得走回去。”不过扭头一看,好在自家的马车跟在后面呢。
当下同明玥告了辞,便回家去。
明玥坐到车前,和阿酒一起目送她上了马车,这才叫阿酒启程。
“秦夫人真真是个会过日子的。琮儿少爷这样大了,宫夫人还整日带着身边,可秦夫人倒好,果果还在吃奶,她就能撒手不管。不过有一说一,我觉得日子就该像是她这样过才是,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感觉都没什么自己的时间了。”她自顾地说着,话语隔着车帘传进车里。
明玥十分赞同,“你能这样想,脑子倒是清醒得很,就是不知你几时才能遇着你的如意郎君。对了,我记得你此前是要找个能赚钱给你花的,他自己最好不花钱,我倒是有一个人。”
“真有这种傻子?赚了钱自己不花,给别人花?”阿酒当即脱口问,但是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只连忙道:“主子除外。”
明玥忍不住在马车里笑,“有的啊,我澜州那位杂货铺的大掌柜就是,以前你不是还夸他字写得好么?”
那边的账本从前还送来时,阿酒也跟着一起看,明玥记得她还说孙少卿字写得不错。都说字如其人,那孙少卿肯定差不得的。
她这样一说,阿酒一下想起来了,“那个人啊?不过他当真不爱花钱?”
明玥该怎么说呢?反正也不是不爱花,而是个守财奴
,舍不得花。以前想买个好宅子,他都舍不得出银子,最后还是自己把那院子给他住着。也不晓得这几年里,他到底攒了多少金银!
曾经打趣过他,可他说,要留着娶媳妇,留个媳妇花的。
孙少卿有这个念头,自己舍不得花,却要留给媳妇花,正是因为他祖上被流放,后来虽大赦天下,成了庶民,但一家子文弱书生,仕途却又不能走,生意也做不好,家中一贫如洗,他母亲看中一支铜簪子,父亲也买不起。
那时候他便想,以后他有了钱,就算是自己吃糠咽菜,也要给妻子买簪子。但是现在他也是富贵流油了,仍旧是舍不得自己花。
不过明玥虽有意牵线,两人却隔了个十万八千里远,而且也不知是否能相互看对眼。
所以这话头也只能是简单一提。
回了商行里,与装潢的工头对接了一回,天色也是暗了下来,琢磨着这些天也没什么事情了,反而是家里那一大堆官员和城中世族们的帖子有些叫她头疼。
阿酒立马就建议道:“咱们也去青柠塔呗,前天还听说,马已经到手了,若是顺利,半个月就能到马场里,小姐公子们都在那里,暂时又不回来,咱们不如也跟着去小住一阵子,回来就刚好过年。”
她这样一说,明玥有些心动,反正沈煜带着煌月也忙,三天两头不在家里。而且外祖父和几位老爹都不在,一天天的,几乎都是自己和沈老爹吃饭,习惯了热热闹闹,一下接受不了这冷清。
所以回去这一段路程上,就做了决定,“去,趁着我爹身体还好,也带他去那草原住一阵子。”
阿酒听了十分欢喜,马上就着手收拾行李。
沈老爹听说明玥要带他去青柠塔,自然也是高兴的,乐呵呵地又重复着那句老话道:“唉,那年要是不闹灾就好了,乡亲大伙儿都能看着我享福。”然后招呼着五郎给他收拾东西。
五郎是明玥从青丘州来北州的途中遇到的。三十多的年纪,却只有八九岁的智商,此前一直跟着他母亲住,他母亲年纪大了之后,他便做力气活挣钱。他头发花白的母亲就弯腰驼背地跟着他,免得他叫人戏弄或是给骗了去。
明玥遇到的时候,他母亲正好病故,明玥他们就在村庄旁边歇脚,那村长打听到是沈大人家眷,便领着他到跟前来讨生活。
只说他听话,会喂牛喂马,干力气活,就求给口吃的。
明玥当时问了他几个问题,的确是孩童一般的心智,但是他母亲将他教得好,衣食住行他自己能解决,是不要人照顾的,只是到底孩童一般的心智,辨别不了人的好坏。
放到外面去怕叫别人骗,吃苦受罪是小,怕丢了命。不然村子里的男人早就带着他出去城里做工了。
但村里又没他能做的营生,村里每家出点粮食养他,他又不愿意,说他娘说的,不能吃白食,要自己动手自力更生。
明玥见他又穿得整洁,索性便将人留下,想着到了北州后,叫他在马棚里喂喂牛马就好。
后来发现他耐心好脾气好,能陪着沈老爹这臭棋篓玩一天,心地也善良,做事也认认真真的,索性就叫他陪在沈老爹身边。
本来是叫他陪着沈老爹打发时间的。毕竟家里这帮孙子一个顶一个聪明,又喜欢上蹿下跳的,沈老爹根本就拿不住。
没想到这五郎不但不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沈老爹的衣食住行。似乎跟着沈老爹,他又回到了他母亲在的时候,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至于动脑子的事情,叫沈老爹来。
明玥觉得这样也算是互补,沈老爹身体不好,一天天想做的事儿还多,但是家里实在没有一个闲人对他那些感兴趣,一心一意陪着他。
如今有了这五郎,他高兴五郎也高兴。
明玥这
头也收拾好行李,准备给孩子们带些厚衣裳,却叫沈煜给拦住了,“那青柠塔也是有集市的,多的是各样的皮袄子,不比你这棉袄要暖和轻便么?”
明玥其实一直都觉得,青柠塔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却忘记了其实青柠塔就和北州一样,是一个不小的州府。
而且也有各个旗,与北州里的小城镇是一样的。
所以即便是游牧民族,但也会在固定的地方开市。
明玥听了沈煜的这话,觉得自己这样盲目去是不行的,只连忙找了些关于青柠塔的典籍恶补那片土地上的知识。
得知她也要去青柠塔,高华芝有些酸酸的:“开春了再去多好,湖边河边全是绿茵茵的草和大片的蓝色花海,这会儿草原上已经开始冷了,夜里还掉冰渣渣。”
她其实也想去,但是秦果果太小了,怕到那草原上住帐子水土不服。
明玥不为所动,“可是我怎么听说,他们建马场那里,还能挖到野葱,天天涮羊肉,现在又是冬天,想想天天帐子里涮火锅多香啊。”
“呵,吃你一身羊膻味回来,叫你男人嫌弃你。”高华芝说不过她,便开始人身攻击了。
明玥呵呵一笑,“见过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却是没见过这吃不着羊肉嫌羊肉膻的。”
两人正说着,云绮来了。
她正是闻讯得知明玥要去那青柠塔,于是特意来问,如今见收拾行李,当下就晓得了结果,连忙也道:“我也同你去住一段时间。”
如此这般,妯娌俩收拾好行李,隔日便启程去了青柠塔。
沈煜挑的那马场在青柠塔靠南边一些,那里还有一座山,叫鸑鷟山,听说那山崖上住着许多鹰隼。而山下不远处,就有大片的湖泊,湖的形状像是一个满月一般,所以那一片草原就叫满月草原。
有满月湖的滋养,周边的草也就更加肥美了。
从那秦峡关出来,走了四天的路就到了。
沿途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所以到了那满月草原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在这片草原上高耸的鸑鷟山。
山下面大片的帐篷,琮儿穿得跟个圆滚滚的熊一样,看到那帐篷就兴奋地挥动着手臂,嘴里喊着哥哥姐姐们。
只是他们来得不巧,孩子们出去打猎了。
陵夫子果然是在这草原上教骑射。
傍晚时候她们坐在帐篷里整理着带来的行李,听得外面的马蹄声,拉开帘子朝外面去,只见那灰蒙蒙的天空下,一群骏马正朝着这里赶来,孩子们一个个雀跃地跨在马背上,猎物都挂在旁边,好不高兴快活!
明玥一见着光景,有些后悔,“我该带着煌月来的,她自来最喜欢这样的生活了。”心里有点愧疚,煌月这么小就要背负那么多。
一旁的云绮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二姑娘对那些政务其实更感兴趣呢?”
明玥当然不承认,“怎么可能?”虽然她有一天在书房外面听到了煌月和沈煜就北戎人安置的事情辩论。
大家发现了他们,马就越发疾驰了,到了跟前,那元招率先从马背上跳下来,左看右瞧,还朝着那帐篷里面往。
“别看了,煌月没来。”阿酒从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刚煮好,还带着热气的手把羊肉,蘸了些天幕山的师兄们强烈推荐的韭菜花酱。
果然,元招一脸的失望表情,似嘟嚷了一句,‘沈叔叔太过份了’的话。
但并不大声,加上后面涌来的孩子们声音太大,明玥就没顾得上管他了。
萝莎也不知道是什么体质,都这草原上了,那寒风跟刀刮骨一样,她还露着小腿,明玥不止一次和阿酒说,等不到老肯定就会有老寒腿了。
但是后来听灼云说,萝莎
有蛊,那蛊玄妙得很,能将她体内的湿气寒气都吃了去。
明玥当时觉得真神奇,也恨不得给自己种一个蛊。
此刻萝莎扑在明玥的怀里,亲了左脸又亲右脸,一口一个姨姨我好想您,把灼云和耀光这两个亲女儿都挤到了一旁去。
但是姐妹俩也不吃味,反而又将常常挂在嘴上那句话说出来,“果然,桑海姨就是个大冤种,这女儿就是替娘生的,也叫咱们白捡了个小妹妹。”
于是这会儿萝莎也扑在明玥怀里说,“我本来就是明玥姨姨的孩子,但是我怕姨姨疼,所以才去我阿娘的肚子里生出来。”
“这小嘴,难怪将你迷得七荤八素的。”云绮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着打趣明玥。眼里其实是有几分羡慕的,心想早知道当初自己先开口养萝莎就好了,和琮儿又一般的年纪,没准还能让琮儿能自立些呢!
又见这些大小孩子浑身都脏兮兮的,便催促着去洗漱,一起吃晚饭。
反正这些大小孩子一个个都穿着皮袄子皮靴子,甚至带着皮帽子,压根就不冷,听到云绮的话,才想起他们刚打猎回来,于是连忙将自己的猎物都摆到跟前来炫耀。
还说皮要给她们做围脖缝袖口等。
明玥看着那堆得小山一般的猎物,其中野兔子最多,还有傻狍子,“这么多,是要给熏了还是腌起来?”这里人多,但也不可能见天吃吧?
“不用,马上湖水就要结冰了,清理皮毛内脏后,直接扔到那浅一些的地方冻起来,要吃的时候去凿开取出来就好。”秦晚风回着,有些遗憾他娘没来,不然肯定能看到自己的英姿帅气了,免得她总埋怨自己不够帅!
这次打猎,也是今年最后一遭了。
下次打猎,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所以今天陵夫子都叫他们尽兴了。
听说上次打猎是单独行动,但是这一次是集体配合,也正好让不会武功的顾宴,以及腿脚不便的杜子规,还有不能剧烈运动的元十一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机会。
而这堆得小山一般的猎物也充分地证明,相互合作,效率更好更高。
孩子们的住宿还是跟在家里一样,男娃儿一个帐篷,姑娘们也是一个,只是男孩子们多,所以那帐篷大一些。
明玥去瞧过,倒也收拾得整齐,并没有自己所预想的凌乱,可见这些年生活教育没白忙活,最起码爱干净讲卫生,这些大大咧咧的男孩子也是刻在了骨子里。
至于姑娘们的帐篷里,有一个养蛊的萝莎,有一个医术毒术一起学的灼云,所以最多的其实是瓶瓶罐罐,那架子上堆得满满的,硬是半个空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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