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面对萝莎的那些虫子,到底是有些发怵,默默地退了出来。
晚饭的时候,早就收到消息,知晓她和云绮也要来这满月马场的陈少鹿和宫染夜也过来了。
正好赶上了晚饭,除了早就煮好的一大锅手把羊肉,还将陵夫子带他们猎来的大肥兔烤起来,刷过酱汁后,诱人的香气顿时引人垂涎三尺。
大家围着火堆,行着飞花令喝着果酒,倒也快活。
连带着那总是粘着云绮的琮儿胆子也大了许多,和哥哥姐妹们跑起来,还想要一头属于自己的小马驹。
反正这晚饭十分热闹,吃完后那陈少鹿才到明玥跟前告罪,“婶婶你不会怪我吧?我当初叫阿夜一忽悠,脑壳一热就跟他走了,都没仔细想,到了边关叫叔给逮着了,我就想这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难免是有些灰头土脸的,以后在诸位兄弟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所以这不一咬牙,和阿夜一起上了战场去。”
他起先一开口,满嘴茶言茶语,一切罪过都推到宫染夜的头上去,明玥也是听得眉头直跳,心想这好的不学,尽学些什么啊?
后又听他兴奋地说着如何在战场上厮杀,躲过敌人的明枪暗箭等等,明玥虽没亲眼见到那场面,不过但凡用脑子一想,那也是十面埋伏八方危机,他有这个胆量上战场,且又活着回来,已经是大幸了。
便就没再责备他,只是仍旧有些没好气道:“如今说这些又什么用?比不得小时候做错了,还能打你一顿,只是这样的事情,只此这么一次,再有下回,我便没你这个侄儿了。”
狠话还是要吓唬他的,不然这样胆大妄为,明玥是真担心往后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陈少鹿陪着笑拍着胸脯朝她保证,态度倒是足够诚恳,“是是,一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只是有几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明玥见着眼前比自己要高大许多,且又十分壮实的陈少鹿,一时间想起了他小时候那精瘦的样子,难免是有些感慨,“转眼间,你也是个男子汉了,在过几年弱冠,该要成家了。”
陈少鹿本来听得前面的话,也十分感慨,小时候是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变成一介武夫,还上了战场与北戎人厮杀。
想想着世界的确是奇妙不已。
但是听到明玥说自己快成亲的事情,吓得脸后退了一步,露出一个十分夸张的表情,“婶婶,我先说好,我一点都不想成亲,娶个姑娘回来作甚?那床我一个人睡不香么?想摆大字想横着睡,都随我高兴。所以我可先同您说好了,别给我相什么人家,我是绝对不会成亲的。”
原本在阿酒旁边吃多了一直在打嗝的阿酒听得这话顿时就笑喷了,指着陈少鹿哈哈大笑起来。
明玥也一样是被逗笑了,“说什么孩子话。”又见他的好兄弟们还在那边眼巴巴等着他,给他炫耀个各自的马匹,便挥着手道:“去吧,不过已经晚上了,不许骑太远,玩会儿就回来。”
陈少鹿嘴上自然是应了,一溜烟就冲自己那一帮好兄弟跑去,一行人翻身上了马背,高高兴兴就朝着那一望无际的原野驰骋而去。
明玥站在帐篷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和阿酒一起进去,“我瞧小夜子那样子,怕是知晓他祖父的打算了,和他娘进帐篷这么久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说这事儿。”
“八九不离十的。”阿酒应着,一面神秘兮兮地朝明玥靠近,“宫夫人这次和夫人一起来这草原,我总觉得多半和上京脱不了干系,她又不是那爱玩乐的人,若是秦夫人跟您来,我倒是一点不觉得奇怪。”
她这话倒是有几分可能性的,明玥也起了疑心,“是了,莫不是那北州不安全,她才将琮儿带着跟咱们躲到这草原上来的?”
“那姓宫的狡诈得很,不然这么多年,我们天幕山也没找到他到底将小姐藏在何处。最不要脸的是,他手底下养的那些私兵,学的全是我们天幕山的本事,这个该死的叛徒!”阿酒越说越是气愤,“要是哪一日叫我逮着他,我肯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的。”
明玥这才第一次听说,宫情还背地里养了私兵,且学的还是天幕山的本事,一时间也是满脸的愕然,“如此说来,那封信其实就是个通知罢了,他压根不要嫂子他们同不同意,只怕早就暗地里派人来找小夜子了。”小夜子如果一直待在边关军营里,他那些人肯定没机会,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抓琮儿回去了。
琮儿才这样小,真要取他的血给那杜家的病秧子,是一点还生的机会都没得。
当下也坐不住了,马上起身要出去,只从挂钩上取下氅子,“我得去问问嫂子,是不是上京真的来人了。”
阿酒也连忙追出来。
主仆到了云绮帐子前,便冲里喊。
云绮的声音从里传出来,“快些进来。”
等二人进去,只见云绮坐在暖榻上,琮儿在一旁玩耍,宫染夜则坐在旁边的毯子上,目光里还有几分没来得及压下去的愤意。
明玥看了他一眼,便直接朝云绮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往昔那好天气里,也不见她带琮儿出门游玩,这大冷天的,的确实在是令人怀疑。
云绮却是一怔,以为是明玥听到自己和大儿子说的话了,“你都知道了?”
明玥得了这话,一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什么啊?我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是阿酒提醒了我,我才想着,是不是那将军府真有人来了。”
云绮点头,“是我娘家来的信,也就是那天你和华芝走后,我就收到信了,说将军府有人出城了,朝着这西北方向来,所以我担心,这才和母亲商量,带着孩子来这青柠塔。”
这青柠塔地势广阔,抬眼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那些人不多,来了这里就算知道他们在草原上,但也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只要拖过那宫忆音换血救命的时间就好了。
刚才她也正是和宫染夜说这事儿,但宫染夜觉得,宫情那个祖父从未履行一个作为长辈该有的义务,凭什么现在就要来左右他们兄弟俩的生死?更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所以他是不愿意像是母亲打算的这样,躲躲藏藏。
凭什么?又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躲起来?他娘那里说不通,现在见明玥也知道了,便朝明玥道:“婶婶,您说句公道话,这事儿该我们躲么?”
明玥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宫染夜,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没错,你们不该躲,只是你要体谅你母亲,她容不得你们受半点的伤害,更何况如今面对的是个疯子。”
说到这里,又朝云绮看去,“起先是没想到他会打发人来这北州,所以才没急着让他知晓那宫忆音到底是什么身份。只不过如今到了这一步,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了,他若晓得那宫忆音不过是别家的孩子,与他和我婆婆没什么关系,想来也是弃之如敝履,自不会再管他死活。”
如此,宫染夜兄弟俩所面对的危险,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这个问题,云绮何尝没有想到?当下几乎是明玥才说出口,他们母子俩倒是齐心了一回,异口同声地拒绝道:“不可!”
云绮只连忙解释道:“这样,只怕反而会害了阿煜。”不管是沈煜的身份,还是明玥的,都是能瞒就尽量瞒着,叫人知晓了,只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危险。
宫染夜也忙附和着:“是啊,小叔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若是他的身份叫朝廷知晓,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倒是不要紧,只怕还有性命之危。”
而且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的生命安危呢!
这和他们兄弟俩的危险孰轻孰重,宫染夜心里有数。
他们母子的话,无疑是让明玥和阿酒都感动的,可正因为如此,明玥才做了决定,“将军府派人来的事情,想来过不了多久,相公也会收到消息,我会与他商议此事。”说到这里,看朝琮儿和宫染夜,“反正不会将你们兄弟来置于危险中的。”
当即也是让阿酒去信北州城给沈煜消息。
宫染夜却是连忙阻拦,“婶婶不可!”
别瞧他年纪不大,但是战场上真刀真枪下来的,手里也是沾过鲜血了,竟真能将阿酒挡了一下。
阿酒也是一脸愕然,随即由衷夸赞道:“大公子这一次战场,倒是没白去。”
两人正是争执着,只听得外面一阵热闹声,好像是陈少鹿他们骑马回来了。
这似乎也没去多久啊!而且听着大家的欢呼声,那般雀跃,不知道的还以为捡了什么宝贝。
然而没想到,他们还真就捡了宝贝回来。
一下马就明玥帐篷找她,不见人,自然是找到云绮这里了,一进来就将一个粗糙的大鸟窝给明玥瞧。
竟然是连带着窝的两只鹰崽子。
只听他们说,刚骑马到那湖边上,就听得有扑哧上,元招举着火把上去瞧,竟然是一只被抓伤了的鹰,身旁就是此刻大家手里端着的窝,以及窝里的那两只鹰崽子。
“今儿白天,我们出去打猎的时候,就瞧见有鹰在那崖头上打架了,没准这只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用生前最后的力气,叼着这窝到咱们马场来求救。”陈少鹿回着。
得了两个鹰崽子,南宫阙也来看个热闹,只直接徒手将那眼睛圆溜溜的小鹰崽子拿出来端详,“哟,两只海东青,那感情好,正好驯养起来,往后给看马场。”
不但如此,还是那捕猎的好手。
陵夫子也十分感兴趣,只觉得那只大的海东青倒是有灵性,便问如今在何处?
一行人却告知,早就埋在了湖边了。
这两只海东青的出现,将明玥和云绮的话题给彻底中断,那宫染夜也被陈少鹿他们强行拉着去看这崽子,自然是没法去阻拦阿酒。
明玥也趁机将那将军府派人来北州之事与南宫阙说起。
南宫阙一听,当下便做住道:“既然是与这个逆徒有关,那不必叫阿煜知晓了,我这里解决就是!”
明玥知道南宫阙对于宫情的憎恨,因此倒也没阻拦,但信仍旧要传给沈煜去。
夜晚的草原风很大,帐篷里仍旧听得清楚,明玥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大适应,实在睡不着,还是打发阿酒去灼云她们那边借了两本书,看到半夜困了才睡去的。
她觉得自己适应能力尚且还不错,但在这满是风声的帐篷里还是睡不着,翌日也就去瞧云绮。
云绮自也是没适应,但是琮儿欢喜得很,一觉睡到天亮,听照顾的婆子说,一个晚上都没起来过。
以往还要起来喝一回夜奶。
虽是戒了奶娘,但琮儿一直还喝着羊奶和牛乳,也养成了半夜还要吃一顿的习惯。
不想昨晚居然没醒来,睡得十分香甜。
就冲这个,便是这马场的环境再怎么差,她也是能住下去的。
而且天一亮琮儿就起来,跟着大哥哥大姐姐们去喂海东青了,精神头十足,一点都没有在家里那样总念着云绮。
今日他们仍旧有骑射的课程,马场里还没多少马,所以大部份地方闲置着的,倒是仍由他们撒欢儿地跑,围着湖一圈又一圈。
明玥看得有些羡慕,但说来惭愧,她并不敢一个人骑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灼云和耀光。
下午有文化课,可是这么宽的草原,这帮小马儿哪里坐得住?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明明晓得陵夫子喜欢钓鱼,鱼钩只要一甩,他就立马化作雕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静待鱼儿上钩。
于是就找了南宫阙,邀陵夫子去钓鱼。
对于钓鱼,陵夫子一点都拒绝不得,加上南宫阙又在一旁骗他,“这里的鱼,容易上钩,咱去半个时辰就算来。”
果然陵夫子就动心了,连忙拿着自己从北戎人手里高价买回来的北戎鱼竿,和南宫阙一起去了湖边。
他不知那时候孩子们躲在沾帐篷里,眼睛却都挤在那帘子缝隙处,只紧紧盯着他和南宫阙的身影。
见着他带着渔具去了湖边,南宫阙给比了个手势,大家就晓得事成了,下午不用再去他的帐篷里听课了。
等他们人一走远,一帮大小孩子更疯魔了一样,从帐篷里冲出来,在枯黄的草地里高呼大笑。
明玥见此,问阿酒,“是不是陵夫子平时太严厉了些,你看着帮孩子跟疯了一样?”
“哪里严了?我看别处的才严格,哪里像是他们这样好,还到处带着上课,因材施教。”阿酒觉得,分明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就不想上学,而且现在表现出来的欢呼雀跃,和那所有不想上学的孩子是一样的。
不过心里也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不需要上学,不然摊上陵夫子,的确是挺惨的。
明玥却是将这话听进去了,见琮儿又跟着大家跑了,便邀云绮到自己帐子里来聊天。
反正我们冷幽幽的,所以就算是大家把那满月湖边的景色夸上了天,她也不想去看。
云绮也一样,和婆子丫鬟抱着一堆马场里本来就熟好的皮子,到明玥帐篷里来缝衣裳鞋子。
她俩的日常基本每日就这样,反正一点不愿意出去吹冷风。
这样过了三天,第四天中午的时候,正在催做午饭的南宫阙忽然神情凝重,然后趴在地面,耳朵朝着那地面贴进。
众人正是好奇他怎么做起了伏地魔,却见他忽然又弹跳起身,高兴道:“是熊七他们回来了!”
果然,他这话说完不到片刻,大家就听到了那万马奔腾的声音,随后朝着那天边的草原看过去,果然见着草原与晦暗的天色相交的点上,出现越来越多的黑影。
随着黑影靠近,果然看清楚了是一匹匹马。
说上万是有些夸张了,但却也有足足八千匹。
这么多马,还是北戎人正宗的战马,个头比夏国原本的马儿还要高大不少,听说耐力又足,吃得也不多,便是不用喂豆子就光吃草,也能长得健壮。
马场里的人几乎都迎出去看着新鲜了。
便是阿酒也不在例外。如此就只剩下明玥和云绮她们这种不敢兴趣的女人留下来。
几乎接下来半天里,马场里都十分热闹,且不说陈少鹿和他师父再度相逢,又说那么多马匹的加入,个个都兴奋不已。
这草原上也没个什么娱乐活动,于是晚上吃饭,门口的大火堆上靠着全羊,大家围着火堆行酒令,似乎就理所以当然了。
只听喝了两大碗烈酒的熊七红着脸又再次重复他们这马匹队伍壮大,有着三千变成五千的缘故!只说道:“本来只有三千匹,可是谁叫咱运气好,老天爷眷顾,那路上竟然遇着两次野马群,第一回是误打误撞,驯服了马王,白得了几百头。”
但没想到这个领着几百头的马王,居然不是个吃素的,在加入马群后,不但马上就成为了所有马匹的领主,害得熊七他们担惊受怕,生怕这马王把所有的马儿都拐跑了。
可没想到这马儿像是有灵性一般,没跑就算了,后来遇到一大群野马群,他还给收复,然后队伍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本来对这些不大感兴趣的明玥都听得瞠目结舌,“这是什么好运气?”做梦都不敢想吧?
“天佑马场啊!”南宫阙哪怕是不知第几次听熊七说,但仍旧觉得热血沸腾,高兴不已,也顾不得一把年纪了,还要就绪喝个尽兴。
明玥见他高兴,但也不好劝,免得他扫了兴,但也担心他的身体,只叫人往他的酒里掺水。
这会儿南宫阙早就喝麻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只和那熊七一行人继续划拳碰杯。
至于飞花令这种雅致,不用高声大喊的划拳,自然是孩子们在玩。
马场一下多了这么多马,大家都忙了起来,尤其是他们在这野马中居然还挑中了几匹汗血宝马。
南宫阙的意思是要留下做种。毕竟马场嘛,自然不可能真的就只养这些马,还要想办法繁殖马匹,不说越多越好,但最起码能拿得出手。
于是一门心思都兢兢业业地花在上面。
导致明玥都不好意思去问他可查到宫情的消息。
不过他这里虽然指望不上,明玥倒是得了沈煜的消息,只说那宫情的确派人来北州了,目的也是宫染夜兄弟俩,但是沈煜现在压根都没给他们机会进城,就都给解决了,所以只宽慰着明玥,不要担心,顺便也和外祖父说一声。
这样的好消息,明玥自然是第一时间同云绮分享。
但是哪怕现在北州暂时安全,那宫情的人没有办法踏入,可云绮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这草原上,尤其是现在,不听着那风声睡觉,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最重要的是,琮儿喜欢这里,每日虽然都跟大家出去,玩得跟泥巴猴子一样,但肉眼可见,这琮儿性子变得坚毅了不少。
晚上睡觉也不要奶娘陪房了,还能自己吃饭穿衣等,反正改了以往许多无形中被封印的活泼和坚强。
看得云绮一把眼泪一把眼泪地掉,“我这算是熬出头了么?叫他也和阿萝一样,直接去上学吧。”这样自己每日想家里,婆婆也不在,可以睡到自然醒了。
明玥这个时候才看出来,云绮就是个寒号鸟,得过一天算一天,那都是赚的。
而没想到,这当头北州城来了信,是沈煜亲笔写的。
大家自然而然就直接送到了明玥手里了。
还以为写的是什么缠缠绵绵相思无尽的情话,没想到只有几个字,“宫情来了。”
宫情偷偷离开上京,不但他自己来了,也将那个杜家的早产儿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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