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声音忽地传了上来,众人的欣喜几乎掀破了屋顶,宁清梧假装自然地借机退开。
她为了掩饰刚刚莫名其妙的行为导致的心理怪异,掀开了银帘的一角。
怪不得楼下这么热闹,原来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件拍卖,一甲子的内劲,刚刚是传功的主角登场。
台子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漆黑的牢笼,如同囚车,上面锁了一个披头散发低垂头颅的老人。
宁清梧双眉一皱,暗暗地想这种情况也不像老者自愿传功的样子啊。
介绍人很满意众人的兴奋,他声调拔高,两臂展开:“这位老先生自己便是委托人,他不要钱财!在场诸位都可以前来一试,能承受得住传功者,他另有一个条件需要此人代他完成,仅此而已!一甲子内劲,各位谁先来?”
“我来!我来!”
“我愿意出黄金万两!我先来!”
有人直接撒了一把金花,径直跃上看台,直奔那老者而去。“让开!老头,传功于我,你那劳什子的条件,我全应下!”
困在漆黑牢笼的老者,缓缓地抬起眼皮,他浑浊的眼珠扫过那胖白面一样的男人,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老者架在囚架上的手,挣扎着动了两下。
男人果然注意到了,立刻吩咐介绍人道:“速速解去他的禁制!这样如何方便他传功?”
介绍人为难道:“贵客有所不知,这老者时而清醒,时而犯浑,且武功高强,轻易去除了禁制,您的安全谁来保证呢?”
男人一听缘由,心下也有些发怵,他再靠近那老者,尝试伸出手去对掌,那老者却躲避开了。
这怎么能行!岂不是耽误了他的大业?
男人立刻对介绍人怒道:“解开!他传功于我便是我的恩师,怎么能以如此仪态让他受困!”
介绍人脸上仍旧一副难办的表情,吞吞吐吐道:“这个……”
男人道:“出了什么事儿我自己负责,不用你们群芳馆承担!”
台下的人也忍不住,都盼着上台轮到自己,纷纷劝道:
“按他说的做,你拘束人家算怎么回事?”
“心情不好了,哪里还会传功给我们!”
“我带了护卫数十,翻不了风浪,你们尽管去了禁制!”
介绍人眉开眼笑道:“各位爷豁达!来人,去了这囚笼!”
庆晁离得远,他怀中抱剑,冷冷地瞥过这一群人,没有参与其中,继续望着三楼的一个窗口。
介绍人说完,向后退,看似给登台的小厮让位置,实则渐渐隐到幕后去,他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一群蠢货。
全场的人都翘首以盼,等一个结果。
老者周身不再受缚,他头颅仍旧低垂,在男人摩拳擦掌靠近他时,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谁想受我内劲,抬掌来!”
男人满脸欣喜若狂,抬起手臂去接老者推过来的手掌,满心期盼一夜登天成就武林至尊,然而不过瞬息之间,男人的尸身崩裂,血液飘洒在半空,散落在场中各地。
偌大的群芳馆陷入死寂。
何其霸道的内力!
有人察觉出事态不对,冷汗淌下,悄悄拉上同伙的人准备离去。也有人见识了这种手段,更为疯狂。
“下一个换我来!”
第二个人,殒命台上。
陆续的人登上台阶,三、四……十九、二十。
终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老者凶残嗜血的表现震慑。
六十年的内劲百年难遇,也要有命去争才行啊!
想通的人何止一两个,他们人挤着人,互相推搡,百般手段使出,想逃向门外求生。
二楼的某一间,宁老爷扔了茶盏,厉声吩咐道:“包好那东西,这群芳馆有后门,分两批走。”
所有人都在逃窜,剩下了零星几个被踩踏,受伤濒死的躺在地上,所以场中最为突出显眼的,是负剑而立的庆晁,他眼中有戒备,却并不恐惧。
宁清梧被这人间炼狱一样的发展惊呆了。
她有些怕,浓郁的血腥刺鼻,场下唯二立着的庆晁和老者,还有那些亲手释放了恶鬼的人,都让她想起了前世死去的那天。
宁清梧干呕一下,她紧紧地捂住嘴,眼眸里有些生理弥漫的泪雾。
谢镜枯弯起指节,为她擦拭掉朦胧的泪意,他站起身,随意地扫过场中的两个人,接着抽出案上仅装饰作用的细剑。
宁清梧尚未来得及反应,谢镜枯便一掌轰碎了窗口的位置,以极其飘逸的轻功飞掠下去。
???
宁清梧忙去断裂的木头旁边,往下看,眼前的一幕差点让她肝胆俱裂——谢镜枯和那老头对上掌了!
“谢岚!你回来!”
庆晁猛地看向宁清梧的位置,他脚步刚要向前,一把细剑横飞出来,死死钉在他的前面。若不是他躲避及时,这一剑就要贯穿他的脑袋。
庆晁幽冷的目光看向谢镜枯。
一个病痨鬼。
老者看着谢镜枯,惊异地睁大眼睛:“你这小子……可惜长得是个衰竭的样儿,哼!”
老者是个疯子,此刻全然不顾两个人会受伤的风险,硬是挣脱掌心内劲的交汇,功力反噬,谢镜枯和老者同时倒飞出去撞塌了幕布的背景。
宁清梧心急如焚,她飞快地转身,从楼梯上急急忙忙往下跑,却发现庆晁站在正中间的位置,将要拔剑,对谢镜枯的方向。
宁清梧绷紧了心弦,强制按下自己对他拔剑的恐惧,大声道:“大庭广众之下,庆晁你想做什么!”
庆晁抽剑的动作一顿,他转过头看宁清梧,脸色冷冷地开口:“这人不自量力,走火入魔的话,我怕他会伤到你。”
那一把杀人饮血夺来的剑,看似平平无奇,抽出剑鞘时却嗡鸣不断。
“以绝后患,我为你杀了他。”庆晁道。
宁清梧伸开手臂,跑到谢镜枯倒下的位置前,她眼眶含泪,惊惧使得小姑娘颤颤巍巍地开口:“你别想伤他。”
庆晁脸色更冷了,他手里执剑一翻,待要越过宁清梧去杀了那披着人皮的牲畜,宁清梧身后的乱石杂布堆里传来一阵声响。
谢镜枯抖落灰尘,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手里是一根随手捡来的破木棍,他唇齿间还在呕血,缓慢地溢出唇缝,一身雪白锦衣满是朱红和黑灰,凌乱又残破。
宁清梧跑到谢镜枯身边,抓着他的手,眼里的泪终于落下,她心疼地摸了摸谢镜枯脸上的痕迹。
“你脑子也不好使了吗?你下来做什么呀,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
谢镜枯此刻胸前到脖颈,连脸颊都是赤色的狰狞纹路,如同血液臌胀,即将爆裂。
听到宁清梧的话,他眯了眯眼,像犬类受到主人的夸奖。
庆晁眼底弥漫上更深层的血色,他看着眼前刺眼的一幕,刻意展现的冰冷终于无法维持,他唇角冷硬地勾起。他娘所称赞的稳健心境,也第一次有了狂风巨浪般的毁灭欲望。
庆晁执剑,一步一步走向两人。
谢镜枯眼里不放其他俗物,他抬手,两指捻去宁清梧头上的一片布匹碎屑,他轻飘飘一口气,将那丝绒吹飞。
宁清梧的手里多了一根小木棍,她被谢镜枯转过身面对庆晁,男人将她搂在怀中,给她无限的包容,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吹到宁清梧的耳边,他笑意清浅。
“你讨厌他,我们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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