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寂静无声,灯影昏乱,彩绸碎屑飞飞扬扬,乱木横支碎裂满地,赤血和尸身掩盖在上面,群芳馆诸人早已撤了个干净。
庆晁站在他们二人对面,脸上是一贯表现出来的冷漠。
他心底深处厌恶赵遇萍那极端的感情,从来克制己身,可直到宁清梧与他渐行渐远,他才明白什么是身不由己。
他日夜所思,皆是宁清梧一身嫁衣,和他成婚的模样。
庆晁不是圣人,他有凡俗之心,有渴欲之求。
他森冷的眼眸里是沉积的杀意:
“不自量力。”
两位一流高手的争斗,身处其中自然是漩涡中心一样危险,宁清梧本来不敢张嘴阻拦,但她实在忍不住。
谢镜枯之前从不出手,必定是有缘由的,今日虽然宾客散去,在场唯有他们几人,谢镜枯也不该直接显出一身的能耐。
更直观的原因是她担心此刻状态不对的谢镜枯打不过,白白献祭了。
她按住谢镜枯的手臂,试图安抚他:“你之前和我说你和他是二八分胜负,你忘啦?”
谢镜枯和颜悦色道:“骗你的。”
宁清梧:?
庆晁提剑纵身,剑势如浪潮,以铺天盖地的气势杀气腾腾刺向两人,谢镜枯将宁清梧按在怀里,他握起宁清梧的手臂一抬,木棍随心所欲地在宁清梧的手里翻折出花,将庆晁迅猛的剑式招招拆解。
庆晁顾及宁清梧,没有使出全力,神色更为冷酷。
谢镜枯贴在宁清梧的耳边,绯色的薄唇微启,他道:“我死了,他自然也死了,你讨厌的人都不会活,好不好,清清。”
这不就是献祭吗!还一换一,谢镜枯你个笨蛋!
宁清梧两边细眉拧在一起,她刚要发火,谢镜枯按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推,把她送离了交战的范围。
宁清梧退了好几步,勉强站稳没有摔倒,她扶着一边的木墙残骸,忧心忡忡喊道:“谢镜枯!”
这人现在坏了脑子,她拿正常的办法肯定是不行了。
宁清梧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人注意到她身后的乱石堆一阵抖动,那疯癫的老头站到了她的身后,一掌拍在宁清梧的后心。
宁清梧一时之间愣住了,顿时觉得后心一阵热意,感觉类似她吃了一碗生姜汤。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宁清梧回头看了一眼那老者:“……”
“我活不了多久了。”
宁清梧吓了一跳,防备地问:“你会正常说话?”
老者不在乎,继续说自己想说的事情:“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承受得住我传功的人,而且我看你也不赖。”
宁清梧有点懵懵的,每一个字分开她都明白,合一起怎么像天书一样晦涩难懂?什么传功,真的传了吗,她怎么感觉不到那个所谓的内力存在啊。
“你能引动他们两个高手为你出手争斗,想来也有几分手段。”
宁清梧:“不是,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们是为了我啊!”
好吧,谢镜枯有可能是,毕竟他现在头脑不清醒。
老者和宁清梧此刻离得近,透过他满头乱发,宁清梧发现他脸上是横切竖划的陈年刀疤,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十分可怖。
老者闲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咧嘴一笑,脸上的疤痕更加吓人:“你帮我一个忙,我要杀一个害我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女人,但是我没有时间了,我一身的功力都传给你,作为条件,你为我杀了那个女人。”
“不管是利用他们也好,还是凭你自己也好,我不在乎方法。”
“我在乎。”宁清梧想也不想:“还是不必了谢谢。”
她完全没感受到那所谓的内力,对于自己的体质,宁清梧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老者硬生生卡壳,似乎没思考过有人能拒绝他,他用仅剩的理智推销自己的内力:“……你有实力,才能在他们之中周旋而无事,再者,你若不阻止,他们两个怕是要一起殒命了。”
宁清梧忙放下了这老头不管,去看此刻的情况,只见两人分开站立,庆晁站在楼梯的扶手上,眉头紧皱,胸前的衣襟上染着大片的鲜血。
而谢镜枯微微笑着,他甚至闭上了眼,身上的剑伤被他视若无物,衣物被数道剑痕割裂,血液浸透了他的外衣,连木棍都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地向下滴血。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经得起他这么折腾。
谢镜枯似乎感受到了宁清梧在看他,俊俏的眉目转过来,弯如新月,对庆晁刺来的剑没有任何反应。
“谢镜枯!你找死吗你快躲开啊!”
这个逆子!宁清梧下意识就想跑过去,然而老者一把摁住了她:“你这丫头现在过去才是找死!”
没等宁清梧借用金蝉脱壳的方法靠近战局,谢镜枯苍白的手指随意抹了一把他下巴的血,他的掌心似是凝聚了玄之又玄的内劲。
看起来力气微弱的一掌,却打出了漫天血雾,庆晁迫近咫尺的剑,在他浑厚的内力之下寸寸崩裂,飞溅出去。
庆晁也是一身的血,他看着自己的第二次被折断的剑,没有屈辱,没有不甘,只是脑海里不断重复赵遇萍对他的教导。
若有神兵。
不会折损的利刃。
庆晁眼皮上落下一滴血,他缓缓地抬眼,看了宁清梧一眼。
那眼神太过幽深,宁清梧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地脊背发寒。
这个眼神,太像观心台上她被庆晁一剑穿心的那一天。
老者不受战局变动的影响,在场之人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弱,他内力绵延,尽数倾灌给宁清梧,哼哼道:“小姑娘,我就当你答应了,那个女人叫什么我忘了,我只记得……她的手很粗糙,她杀人时,喜欢穿红衣。”
宁清梧糟心的感觉翻倍,她心里疯狂吐口水:强买强卖啊你!
表面上却要拿出她现在很强,庆晁你动手一下试试的高手感。
谢镜枯没有理那木头一样陷入沉寂的败者庆晁,他走到宁清梧身边,轻飘飘地抬起手掌,就要把这个当着他的面碰宁清梧的老头先打死。
宁清梧:“谢大楼主,你不杀庆晁,你要杀我?”
那老者开口:“这小子毒气深入脏腑,加上刚刚硬生生受我一掌,看他这样子,走火入魔了吧。”
谢镜枯笑道:“一个疯了半辈子的工具,怎么反倒说别人走火入魔。”
他似乎觉得烈火浇油才足够刺激,又贴心补充道:“你要杀的人,我知道是谁。”
老者心下受激,内力波动带着宁清梧胸口也是一窒,她刚露出一点难受的模样,谢镜枯就走到她面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低头亲了她一下。
并非脸颊,而是宁清梧微微虚张,因内力影响颤着的朱唇。
谢镜枯贴上她的唇,很轻很简单的摩擦,接着无辜地说:“不要疼。”
宁清梧先是不知发生何事的茫然,再是察觉了一点不对劲的恍惚,最后变成了震惊。
没感觉错吧?谢镜枯你主动亲嘴了!你不是不近女色吗!
那老者顾不得传功,他一手拽起谢镜枯满是血的前襟,怒吼道:“她是谁!”
谢镜枯理都不理他,只看着宁清梧笑。
宁清梧生怕他现在智慧不足三岁小儿,被老者一巴掌糊到墙上,暗示道:“谢岚你知道吗?方便说的话,就告诉他吧,毕竟他大概,确实是传功给我了。”
虽然感觉不出来任何变化,哈哈。
这老头儿一身功力散尽,他身体不比年轻力壮的人,怕是也就踏进棺材了。
谢镜枯听到她的劝哄,才伸出袖子里的手指,随意地一点。
“他知道的比我清楚。”
庆晁此刻状态也不好,如同行尸走肉,他静了片刻,也不理那老者,道:“清梧,我不知道。”
老者收回手,传功戛然而止。
宁清梧一身热意缓缓消退,刚要开口,就见那老者飞身向庆晁杀过去。
宁清梧被这变动弄得猝不及防,她双眸睁大,那老者刚要下死手擒住庆晁,三楼又飞身下来一个人,站在老者和庆晁之间,一击退敌。
那人似乎是个女子,脸上戴着奇异的白色面具,上面两个黑点。她展袖飘然暗香浮动,漫天飞舞的白色流云水袖朝几人柔柔飘来,宁清梧连忙扯住谢镜枯向后,但时间已来不及,只见谢镜枯挡在她身前,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抱得死紧。
那刚才还无法无天的老头也砸在尸体堆里,没了动静。
宁清梧眼前一片白光,她被压得喘不上气,迷迷糊糊睁开眼,云袖白纱缓缓坠落,刚刚在那里的庆晁和女子都不见了身影。
宁清梧顾不得那些,她撑着谢镜枯,探手去测他的鼻息,急道:“谢岚,你还醒着吗?”
谢镜枯眼神略微涣散,低头看她,弯唇笑了,又贴着她的唇磨蹭了几下。
宁清梧松了一口气,心想还有心思做流氓,应该不……
没等她安抚好情绪,这男人一声不吭地晕在她身上了。
宁清梧连忙将看似瘦削但意外又高又沉的谢楼主扶稳,她感觉自己的力气似乎变大了一些,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宁清梧拽着谢镜枯还没走多远,门外又有大片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凝神时能听得清楚街上的对话了,似乎这内劲还是起到一些作用的。
一个男人骑在马上,喝道:“都给我进去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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