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阵!”
马蹄焦躁不安地踩踏在青石板上,男人怒道:“这帮胆大妄为的江湖贼匪,竟然冲撞了王族,胆敢试探留繁城的律法,传本将军的令——”
“若有活人就地处决!”
宁清梧:……
没出错吧。
群芳馆的馆主怎么这么不靠谱!
一个武林豪侠相聚的拍卖会,先不说群芳馆此次弄成杀人灭口的戏码,怎么连王室贵族他们也招惹?
宁清梧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带上谢镜枯她也跑不快,估计没等翻窗出去就叫乱箭射死了。
在一片混乱的地方飞快思索,宁清梧有了一个比较微妙的烂主意。
她扶稳谢镜枯,干脆找了个尸体多的地方,凑堆一躺。
宁清梧身上的血都是谢镜枯的,两个人不远不近的待在一起,伪装尸体。
赶在他们进来之前,宁清梧把谢镜枯头发扒得散乱,让男人蒙住脸,自己则面朝下,四肢乱放,一看就知道此人死得极其凄惨。
府兵一伙又一伙跑了进来,立在大堂两侧,一个身穿金甲头戴红冠的将领走在后头。他虎目冷冷地扫过一地狼藉,短短的胡茬一动,吐出一个字:“验。”
宁清梧霎时间绷紧心弦。
刀刃刺进皮肉,又迅速抽出,府兵从门口的尸体开始查验生死,速度很快,不出片刻就要轮到她和谢镜枯了!
宁清梧为了转移恐惧,给自己做心理安慰:不要紧,有一甲子内劲在,就算打不过,万一把他们兵器都撅断了呢。
“喀,嘭!”
宁清梧略微呆滞,没感觉错的话,是有人飞出去了吗。
“我堂堂一代宗师,不可能任由你们这群鼠辈欺凌!”
那老头还活着。
宁清梧差点惊得睁开眼,她忙闭紧,尽心去听现在的情况。
“这一刀,老子还你们!”
府兵围阵,逼近那疯魔的老头,一群人刀兵相接,持续厮杀的时间却并不久。
宁清梧悄悄睁开一条缝,只见府兵重伤十几名,老者跪坐在正中间,显然是功力溃散而亡,而非是有人伤他。
“娘的,晦气!”
那领头的人纵使恼怒,也不敢再捅出一个要人命的祖宗。
那将领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剩下的叠一起,草席卷了丢到乱葬坑,管他几条命,进去了都给我交代在里面。”
宁清梧顶着一脸的血:“……”
余下的府兵称是,一个个小心靠近,生怕再弄醒了哪一个,府兵抬起剩余身体的头和脚,拎麻袋一样悠上车。
可能是因为她和谢镜枯离得近,两个人有幸堆在了一个板车上,一路晃晃悠悠被推出了城门。
负责他们这一组的府兵,看顾得都是较为完整的身体,那将领留在城内没出来,几人有心思聊两句,缓解一下方才紧张害怕的心绪。
憨憨的男声道:“那老头真是疯子,打伤了我们那么多兄弟。”
有人跟着感慨:“我们这种底层府兵,哪里有人心疼。”
一个宁清梧听着耳熟的男声也道:“两位兄弟平日里劳累,今天这个活儿小弟自己来,您二位且歇着。”
宁清梧越听,越觉得这声音她不久之前才听过。
憨憨的道:“那太感谢你了,你刚来吧?别担心,你这人不错,以后猛哥罩你。”
“谢谢,谢谢!”
待两位府兵转身,崔知微扮做的府兵抽出折扇,在他们后颈各自一敲,将两人打晕过去。
他急匆匆转过身,连忙去扒谢镜枯和宁清梧的身体,哎呦哎呦的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当你们舅舅倒了八辈子霉!”
宁清梧被挖出来,她自告奋勇扶起昏迷的谢镜枯,两人单方面勾肩搭背,乖巧地立在一边。
崔知微气得肝疼:“那馆主不知道犯了什么魔怔,布了这样一个局,我察觉不对脱身来寻你们,一进正门两具尸体,你俩有多伤我的心!”
宁清梧凭借多年和她爹卖惨的经验,抬头,眼里含了一点水意,道:“舅舅,我们受人欺负了。”
崔知微要说出口的话咽下去了,他急冲冲地左右晃了两圈,看谢镜枯不开口,又道:“出来了怎么还装?不爱看我?”
宁清梧连忙解释:“他是真的昏过去了,我听那老者说他走火入魔,舅舅你有办法为谢郎缓解么?”
崔知微脸色一肃,他抬起谢镜枯的脸仔细一看,就明白是这小子旧毒复发,连上内劲逆行,一时行错,还有得救。
“你扶他走得慢,我背着吧,我们需尽快和他手底下的人联系上,那几个贴身的护卫才知道他的药在哪。”
“稍等我一会儿!”
宁清梧去尸体堆里翻出老者,就地挖坑把他埋了,无碑无名姓之人,立于此。
“他也算……传了衣钵给我吧?”宁清梧不确定地开口。
崔知微看着那土包叹了口气,道:“算,说是你半个师父也不为过。”
三人就此上路。
宁清梧本想自己背着谢镜枯,还尝试了一番,结果是她虽然能背动,但谢大楼主的腿生得太长,在她身后搭在地上,不伦不类折磨两个人。她不得不遗憾放弃,任由身量高一些的崔知微帮忙。
崔知微走了一会儿,他静不住,打听起小夫妻的私事:“你和阿岚平日里感情可还好?”
关于谢镜枯的事情,宁清梧都很警惕,比面对她自己的事情都要用心。
宁清梧斟酌片刻,故意把每一句话都说得情深意重,生怕露馅让崔知微看出来他们两个人是凑合搭伙。
“谢郎为我入赘,我心里感念,一直想和他有个孩子……”话到此处,宁清梧应景的摸了摸小腹,悲痛道:“是我不够争气。”
哪知道崔知微毫不怀疑她,似是又被勾起了伤心往事,感叹道:“你这句话说出来,和她更像了。”
宁清梧这份压在心底的好奇到底是藏不住了,她问:“究竟是像谁呀?若是不方便,就不必和我说了!”
崔知微道:“这小子的娘,我的阿姐。”
“崔、崔、咳咳,我的意思是,谢郎的母亲?”
“是,我阿姐崔知商,她和谢微念当时也是一意孤行,她常年练武,不易有孕,好不容易得了阿岚,可惜……”崔知微喟然,不再说下去。
因为结果世人几乎都清楚,两个武林上的年轻天骄成亲没有多久,前后魂赴黄泉,扔下了彼时还是孩子的谢镜枯一个人在世上求生。
宁清梧这不合时宜的心疼又起来了,她抿着小嘴,替谢镜枯理了理侧边的碎发。正酝酿以后善待他的情绪,就发现谢镜枯眼眸微微睁着,似醒未醒地看着她。
碍于崔知商在一边,宁清梧不好直呼其名,涩然道:“夫君,你还好吗,你醒着吗?”
谢镜枯没有反应。
崔知微看不见后面,怕挪动间二次伤了谢镜枯,也不敢轻易把人放下来,忙抻起脖子回头问道:“这小子醒了?”
宁清梧伸出手去摸谢镜枯的额头,发现有些烫手,这人伤口太多起了高热,在这种地方,简直是要命!
宁清梧后背发凉,整个人立刻慌了,她强行稳住自己,先问崔知微:“附近可有医馆?”
崔知微猛一激灵:“他要不行了!?”
宁清梧语速极快地说出实情:“有些发热。”
崔知微皱眉:“城里戒严,暂时回不得,距离最近的交接地点还有小二十里,这路上都是农户,用轻功倒是快,可这小子现在经不住这么折腾。”
宁清梧迅速判断利弊,下了决定:“舅舅,你将我和他就近放在农户家里,租间小院,我在此照顾他,你去城里劫一个医师来!”
崔知微发懵:“劫、劫一个?”
宁清梧柳眉紧锁,坚定道:“谢郎多等一刻,我心里就多一份不放心,让医师尽管开价,只需要他速速过来。”
崔知微咂舌:“无怪乎你们两个过到一起,行,舅舅听你的!”
三人尽快赶路,走到就近的一家农户,只见一家人正晨起忙活,农妇在河边淘米,家里的男人在劈柴,孩子坐在门口墩墩上,含着手指懵懂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狼狈的模样。
“娘——有怪人!”
那农妇先跑过来,一把搂过孩子,农夫则手拿斧头,将妻儿护在身后,一脸戒备:“你们,想干什么!”
崔知微背着谢岚不方便,更何况这种时候女儿家上去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宁清梧走上前交涉,终于以二两银子的价格租用下破败的茅草屋。
崔知微知道事情耽误不得,没有多说什么,将谢镜枯放在木头床上安置好,他再三叮嘱宁清梧要注意安全,还留了一把匕首给她,然后纵身向城镇的方向赶去。
茅草屋里只剩下了她和谢镜枯。
宁清梧感觉有些棘手,她哪里伺候过别人,上次谢镜枯装病,也不过是简单擦了手掌和脸而已。
她去外边的河边打了一盆水,动作生疏地投洗布巾,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碎谢镜枯伤口附近的外衣,锦帕沾水,一点一点浸湿,不一会儿整块布都变成浅粉色。
心底那点若有似无的无奈和感慨,似乎又起来了。
宁清梧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细心,她额头上满是汗珠,没有趁手的绢帕,她随意地擦了一下,没注意到自己此刻形容也脏得像个小乞丐,哪里还像那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
谢镜枯意识恍惚,醒了一瞬,他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光影,又缓慢地出现那只可怜可爱的雀儿。
见她这样,第一反应不是好笑,而是谢镜枯心里止不住的自我责罚。
他看宁清梧,时而像心尖上的春雪,不敢轻易抚弄,时而像海底月,只敢隔岸相望。
清清,宁清梧,他的妻尚且年幼,哪里需要经受风霜。
是他计划不周,是他有错。
这位缺失了多年道德感的大反派,难得发一发善心,他想:这样小的一个姑娘,放在我那里,还是个乖学生。
“清……”
宁清梧听到动静,惊喜不已,忙凑过去听他要说什么:
“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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