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得令退出去,不消片刻又折返回来,这次身后跟了个婆子,一身柳绿的衣裳,头上簪一个讨喜的红花,面敷薄粉,一进来便叩头一拜:“婢子王婆,见过老爷夫人。”

    宁清梧一愣,她眼睛瞪得溜圆,回头看了一眼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谢楼主。

    老爷是叫他?

    王婆一句话,就好似平白无故多添了个员外在这里,宁清梧看着谢镜枯那张脸,实在是没办法把他往老爷上联系。

    不过人到底是她爹派过来的,不能轻慢了。

    宁清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问道:“爹爹可是有什么话要王婆转告我们?”

    谢镜枯抬起手臂,手指微弯,挡在翘起的唇上,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嗯,请说吧,此处没有旁人。”

    王婆听两人声音都年轻,不由得抬头一打量,心底惊了一下,没想到这谢府的老爷夫人样貌这么俊!怪不得让她来的人念叨,说府上老爷子着急抱孙子,让她千万教导好了。

    这生出来个一儿半女,该是什么样貌的神仙人物?

    况且王婆平日也时常出入富贵人家,什么物件儿值钱不值钱,那是眼睛一扫便知。谁投到这样的人家,可真是一辈子富贵享受不完。

    王婆在两人的注视下含蓄地笑了笑,自怀里抽出一卷红布,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卷薄薄的册子。

    宁清梧感觉有一丝丝的不对劲,但她没有联想到别的方面,蹙起眉道:“可是爹爹的急信?离得不远,我去找他便好了……”

    待看清画册上的三个大字,宁清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春留梦》。

    她虽然没有特意去看过,却也知晓这是个什么书册!顾名思义,逃不脱男女之情,这是她爹差人送过来的?!

    不不不,万一,万一是她误会了她爹?宁清梧在心底猛摇头,感觉宁老爷没理由做出这个事情来。

    王婆小步走到宁清梧身旁,她身躯有些壮,便挡住了谢镜枯,打算先从这淑丽的女儿下手,更容易催生二者感情。

    “夫人请看,这便是您府上老爷子托我给您带来的东西,”王婆两指一提,翻开一页,只见画面上两人远比她在箱子里见到的那些要混乱,正彼此相依偎,耳鬓厮磨,简直是——

    “拿拿拿走!”

    她爹这是想干什么!

    宁清梧腾地站起身,她不清楚自己脸上红了没有,只知道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横冲直撞扑在了脑子里,她胡乱地合上那册子,正想吩咐王婆也闭上嘴不用再解说了,就听见一声轻笑。

    宁清梧顿时转头看向谢镜枯。

    谢镜枯也恰巧看着她,神色间是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疑惑,像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次不用猜,谢岚肯定是装出来的!

    宁清梧深吸一口气,微笑:“王婆,那个,我们都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王婆嗔她一眼,明白这姑娘是不好意思了,她劝说道:“夫人可当真明白了?您不用难为情,有什么不懂尽管问老婆子,这些事儿总该有人教给您的。”

    宁清梧哪里还能让她乱说下去,只想赶快把人打发走:“懂了,你回去转告我爹吧,我已经大彻大悟了。”

    王婆意犹未尽地闭上嘴,行了个礼告退了。

    方才为了两人说话方便,屋子里没留旁人伺候,此刻宁清梧却恨不得满屋子都是人。她真的平生第一次感到这么羞涩的情绪,完全不明白宁父为什么要做下这种事情来。

    难不成是看出来他们两个没有更进一步?这是能看出来的吗。

    宁清梧搅着手指,胡思乱想。

    她和谢镜枯不过是利益关系,两人相处虽然少有矛盾,可宁清梧清楚,谢镜枯隐在暗处的嗜血一直都在沸腾,不然也不会每次毒发他都偏爱血腥厮杀,他是想用人命来填满他二十年来的痛苦之河。

    按正常人的想法,似乎该避开谢镜枯,或者换一个好操控的人做这一番事情。

    可也许是前世的惊鸿一瞥,她在看到能选谢岚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起过其他人。

    尽管没事她会想:要是有第二个人可供选择,她肯定不要谢楼主!但这句话在两人初识的阶段说出来还好用,现在她都没有这种想法了。

    知道他本性可怕,她不会让自己动心的。可谢岚也没有待她哪里不好,她只是稍稍关心谢楼主,总之两个人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宁清梧坚定信念,认为两个人盖棉被纯聊天的友谊不会被破坏。

    谢镜枯手指点额,略作思索:“我方才听她念什么‘春来撷取唇间玉’,清清,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

    宁清梧几乎快要钻地缝了,她在心底哀哀叹气,谢镜枯你最好是不明白,不然太丢人了。

    夜里歇息时,宁清梧第一次有些拘谨,她每一步动作都做得非常小心,衣服整齐码放在置衣的木盘里,她时不时假装不经意地扫一眼谢镜枯,男人悠闲地坐在床榻边,唇边含着笑,也不知他开心什么。

    两个宁清梧有些面熟的婢女敲了敲门,进来伺候主子睡前净手。

    宁清梧随意地洗去一双手上的浮尘,她正把手按在布巾上擦拭,却听见另一侧的婢女“啊”地叫了一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那婢女两手搁在身侧,微微握成拳,跪在地上趴伏身子,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求饶。

    再看事件的另一个主角,谢镜枯闲散地依靠床头,他手指上划破了一道不小的口子,止不住的血水从指尖滑落,砸在丫鬟的手上。

    怎么简单洗一下手还能伤成这样?

    宁清梧察觉不对,刚要开口,谢镜枯突然笑了,他道:“清清,我疼。”

    宁清梧蹙眉急匆匆走到他身边,抓起男人的手看了一眼,伤口有些深,不是误刺,一定是利器所为。

    宁清梧两分薄怒显露在脸上,她道:“怎么回事?”

    跪着的婢女呜呜道:“奴婢该死!奴婢拿过来的布巾里不知叫谁放了把小匕首,划伤了楼主,都是奴婢的错……”

    谢镜枯用没伤着手臂,把浑身翅羽都炸起来的宁小鸟搂到怀里,他随意地瞥了一眼惶恐不安的婢女,无所谓道:“做事毛毛躁躁,都下去。”

    另一个婢女显然也不清楚怎么会发生这种糊涂事,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这位犯了错的同伴,两人低声告退,走出内室掩上了门。

    宁清梧看他,气呼呼地鼓起脸颊:“那侍女有问题,你没看出来么。”

    “哪里?”谢镜枯坐在床榻上,身量却和站着的宁清梧差不了多少。他把受了伤的手指举起来,宁清梧立刻抓住不让他乱动,谢镜枯身体不好,伤口愈合得慢,血也容易止不住,不然上次在群芳馆他也不至于成了个血人。

    宁清梧让他抬起手,不要向下垂着手臂,转身去找东西帮他清理包扎。

    “她从进来就很不寻常,你那几个婢女,包括无影在内,都没人敢打扰你。”宁清梧道:“她却一进来就用眼睛偷偷看你,直接向你去了,太明显。”

    谢镜枯微微挑眉:“哦——”

    “清清不是在做自己的事情,怎么发现她在偷看我?”

    宁清梧拿东西的动作一僵,她清了一下嗓子,假装很严肃地开口:“你旧伤没好,我当然要时刻关注你身边人的动向啦。”

    “不许乱动,手伸出来,我给你包一下。”

    谢镜枯配合地伸出手,男人苍白的手背上也沾了一道血色的痕迹,像冬夜里的一枝红梅,兀自绽放在这冷情之地。

    可随着宁清梧的擦拭,雪夜恢复宁静,那孤寒也成了一块脏布,让她随手扔了。

    -

    “这便是谢镜枯的血?”

    一身红衣的赵遇萍坐在主位,她手里提着一个通体乌黑的小药瓶,有些微的血腥之气从里面传来。

    四周的婢女面覆白纱,皆是一身清透白衣,此时跪在地上不敢言语,仅有一人低声应道:“回夫人,这是谢府的内应昨夜传出来的,她亲自取血,中间不曾经过旁人的手。”

    赵遇萍拿着那一瓶赤红的液体,她沉默半晌,起身吩咐道:“都不许跟来。”

    众人应下:“是。”

    在庆府,唯有赵遇萍有资格着红衣,一路上的白衣仆从尽数跪在地上行礼,赵遇萍走到静室,在门口又站了片刻,她的内心仍旧挣扎,痛苦难熬。

    直到里面有人的声音传出来,催她道:“都拿来了,快试试,我也好奇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赵遇萍推开门,慢慢地走进去,满室庆延的画像从不同的角度在看着她,让她从悲伤里又滋生出一些异样的情绪。

    假设是真的……

    赵遇萍心里幽幽地想,那也是庆延的一部分,是上天留给她的。

    赵斜秋站在黑木打造的书案旁边,他身侧的桌案上摆着一根不知是谁的骸骨,他正好奇地看着,轻笑道:“阿姐可真是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

    赵遇萍没有理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她走到赵斜秋身边,将乌黑瓶子的塞子取下,装在里面的血液拉成一条赤色长线,倾倒在庆延的遗骸上。

    灰白的骨殖上洒落涓涓血液,片刻过去,室内的两人逐渐瞪大了眼睛。

    属于谢镜枯的血液,渐渐被庆延的骨殖吸收了。

    赵遇萍和她身后的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赵遇萍,她几乎是陷入了某种幻觉一般,喃喃道:“庆延,我不怪你,都是那贱婢勾引了你……”

    赵斜秋只是初时略有惊讶,他显然不明白为何谢岚这血竟然真的融进去了,赵遇萍当年留在临海州不清楚,他却是明白一二内情,“谢镜枯……竟然真的是……?”

    赵斜秋不像赵遇萍,立刻察觉其中有蹊跷,他眯了眯眼,心道:不对、不对。

    这血绝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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