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荒川君。”
荒川澈一眼神聚焦，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此时他正躺在一张医用床上，上衣不知所踪，半边身子被绷带包扎住，手臂打着点滴。
前方穿着白大褂的医师正背对着他配着什么药。
而太宰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张床上，状态比他好点，正吊儿郎当地晃着腿。
“嘶……”
荒川澈一欲下床，刚有动作就牵扯到了伤口，痛得他直皱眉头，不得不躺了回去。
“真是的，你还不能下床，伤口会裂开的。”森鸥外回头语气苦恼道，掰着手指将他的症状一一列出，“高烧、失血、骨折、伤口感染……我可是费了一番力气。”
“……麻烦您了，森首领，这是哪。”
“我的私人诊所。”森转身将配好的药和饮用水一起递给他。
荒川澈一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接过药后没有立即服下，而是先像小动物一样嗅了嗅。
“放心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医生。”森双手插兜坐回了办公桌前。
“事情的经过太宰君已经跟我说了。”
“感谢你帮忙解决了犯人，真的不考虑加入portfia吗，顺带一提，太宰君已经同意了哦。”
“是呢，我说要加入portfia后，森先生高兴到跳起来。”太宰谐谑着，“澈一，要不要假装同意一下，看看森先生能不能跳得更高。”
“……不。”荒川澈一一脸无法理解地拒绝道。
“太宰君，我看你恢复得不错，交给你的第一份工作是不是可以出发了？”森笑眯眯地看向太宰。
“啊，是说身体好痛，要死掉了。”太宰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老老实实地躺回医用床上。
“我还有事先回大楼了，你们两个老实一点养伤，不要乱跑。”
森拉开诊所的门，撂下这句话后关上门离开了。
接下来从森离开开始，过了半个多小时，期间诊所内都是死一般的沉默，偌大的空间内只有医疗仪器的滴滴声和两个少年浅浅的呼吸声。
两个少年都只是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仿佛能就这样一直蔓延下去的诡异沉默终于因为其中一个少年的出声按下终止键。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太宰先开口了，语气不温不火。
而后过了好一阵，荒川澈一才回他：“你指什么。”
“兰堂让你杀死我的那个时候，你是真的想要动手的吧。”
“确实是很好的机会，只是……”十分平常的语气，荒川澈一这么说着。
“只是？”太宰不再盯着天花板，隔着两米的间隙，扭头向临床的少年看去。
“只是你的眼神在说你不想死。”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荒川澈一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没动，黑色的眼珠滑向太宰，“而这份请求，我接受了。”
沉默了片刻，太宰问：“为什么？”
“当时你眼里求生的信念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荒川澈一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你不是很想死吗，为什么突然想要活下去了？”
“倒没那么严重，就莫名其妙地……不行吗？”太宰露出了有些困扰的微笑。
荒川澈一看着他没说话。
在一同经历过生死局面的并肩作战后，少年之间的距离多多少少都会被拉近一些。
“好吧，就告诉你。”太宰眺望着虚空道：“只是稍微对fia的工作产生了兴趣，在这里，死亡随处可见，是日常的延伸。呼吸、进食、恋爱、死去，只有近距离观察死亡，才能掌握生的全部。”
说到这，太宰停顿了一下：“你刚才说曾经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就是我啊。”
[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糟糕了一点，但总的来说还不赖，想看看吗？]
[嗯。]
[我们可以带你一起走，前提是你能做到控制自己的异能，不再误伤别人。]
注视着自己的记忆，荒川澈一闭上眼睛，他的烧还没褪，再加上之前睡得并不安稳，精神力已经透支到极限了。
太宰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而后开口，以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有意思，这样的你却妄想成为普通人吗，简直和不杀人的fia或是不行贿的高官一样离谱啊，明明在暗处可以过得更自在。”
“只是在找东西而已。”
再次开口，荒川澈一的声音明显虚弱了下去，森配的药伴着安眠的效果开始发挥作用。
只要是为了找到那个东西，就算再困难他也要尝试。荒川澈一攥紧床单，指关节泛白。
那个——可以填补他内心空虚感的东西，他存在于此的意义。
自有意识起，他就被巨大的空虚感包裹着，似乎自己只是一具会动的躯壳。权利、金钱、暴力、美食、娱乐……没有一个可以长久地填补这份空白。
“东西？”
“哈，别告诉我是什么活着的意义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啊。”太宰喃喃道，他的眼底黯淡了下去，不知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沉默在空气中不断蔓延，荒川澈一一直没有出声。
“喂，真的假的，你——”太宰从床上坐起，向对方看去，声音却戛然而止。
只见荒川澈一头微微侧向一边，阖着眼，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再度陷入昏迷了。
……
……
荒川澈一是被吵醒的。
“中也、以后在fia就是我的狗了！”
“哈？你这恶魔一般的混蛋，我可是自愿加入的，才不会听你使唤！”
“难道你想耍赖皮吗中也，你可是在电子游戏厅输给我了，那个一辈子当我的狗的赌约，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诊所的门被推开后，声音瞬间提高了八个度。
“你还敢提？黑幕混蛋！我后来有好好调查了我使用的那台机子，之前被洒上了饮料导致有几个键根本不好使了啊！”
“——啊，你有证据是我干的吗？”
“不是你还会是谁啊！”
“好了好了，中也君，把上衣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森让中也伏在医疗床上，查看起中也后背的刀伤，而后抬头看向荒川澈一，意有所指道：“荒川君，中也君也加入portfia了。”
“所以您又高兴到跳起来了吗。”荒川澈一幽幽地说。
“……不要跟太宰君学坏啊。”
中也这才看到荒川澈一，他因为森在处理伤口疼地皱着一张脸道：“嘶……你这家伙没事了吗，之前直接昏倒了啊，总之以后就是同僚了……”
“哈哈哈哈！”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宰的笑声打断了。
中也杀人般的视线瞬间对准了太宰，“你笑什么？”
“真不愧是小矮子，是身体里的营养都努力去长个子了，所以大脑空空吗？”
“他不是fia啦，之前是骗你的，没想到你现在还信着那！”
“你说谁大脑空空啊，你这个满脑子装着黑泥的黑泥精！”
“小不点蛞蝓精！”
“那他为什么会和fia一起行动啊？”朝太宰比了个中指，中也回头看向正在给他缝合伤口的森。
“虽然很遗憾，但是荒川君目前来看只是fia的合作者，我们交换了一些条件。”森回答道，“好了，伤口不要碰水，回去先上尾崎红叶那报道。”
“哈？开什么玩笑，森先生，为什么直接去红叶姐那了啊，还是直属部队？”
“是有什么不满吗阴郁混蛋！”
“你不应该是我的狗吗、年轻人就给我好好从最底层开始爬啊！”
荒川澈一一把捞起被子捂住了头，然而即便如此，一波接一波的魔音还是不停冲击着他的耳膜。
最终荒川澈一忍无可忍地把被子扔到一边，用“你能不能管管”的眼神看着森，提高声音道：“森首领，就没有独立病房吗！”
森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看着眼前的三个少年，叽叽喳喳吵得火热的太宰和中也、一脸嫌弃的澈一。
“钻石只能用钻石打磨吗。”森喃喃自语，“夏目先生，您赠与我与福泽阁下的那句箴言，就请让我验证其真伪吧。”
——
自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期间，荒川澈一在上学之余，和fia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互利关系。不知是不是森有意为之，每次fia有任务需要他出面时，基本都能遇到太宰或中也，或者二人一起的情况。
太宰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有事没事就要踩着荒川澈一的底线蹦迪，以此寻欢作乐。荒川澈一也一如既往地讨厌太宰，但是居然神奇般地和中也相处得不错。
和中也的相处很轻松，中也是杀伐果断的类型，但是意外地人非常不错——前提是没有太宰。荒川澈一有送过对方一瓶帕图斯红酒。
安吾顺利卧底进了portfia，做着专属情报员的工作，保持着每个月至少发一封电子邮件给荒川澈一的频率，以此了解对方的情况。
在学校里，荒川澈一的身份背景成了校园十大未解之谜之一，同学们甚至在背地里押注，因为连校长都不敢管的校园刺头们天天给他端茶倒水送饭毫无怨言。数学老师藤原依旧看不惯他，但是无奈对方成绩实在优秀。
中谷治顺成了荒川澈一在横滨的第一个普通朋友，他有被邀请去中谷家中做客，中谷的爷爷奶奶很和蔼，做饭也很好吃。
最后，荒川澈一以年级前十的成绩顺利地在学校度过了第一个学期，他也迎来了第一个普通的假期。刚放假没多久，在「子不语」成员日复一日强烈要求的嚷嚷下，荒川澈一带了特产回了趟欧洲和他们见面，在欧洲待了半个多月后再次回到横滨。
回横滨的那一天。
此时，荒川澈一正站在自家门口黑着一张脸。
饶是站在紧闭的大门外，他也能听见从自家音响里传来的激烈游戏音效混杂着两个少年骂骂咧咧的声音。
“是我赢了，好了，那个输的人要学狗叫的赌约，可以开始了！”
“这局不算！你刚才故意撞我，不然我会赢啊！”
“又要赖账吗？中也，看来这周《本周不服输的中也》会报的素材又增加了！”
“你这混账——”
突然，太宰和中也的声音戛然而止，二人一同看向门口，刚才拌嘴的气势瞬间消失，脸色迅速蔫了下去。
荒川澈一头上扣着棒球帽、拖着拉杆箱站在门口，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未经他允许偷偷溜进他家、正在他家客厅玩他游戏的两个人。
两人四周还散落着开封的零食和空汽水瓶——还都是他珍藏的口味。
“呃……澈一，欢迎回来？”中也有点尴尬地挠挠头，随后靠近同样僵硬的太宰小声问道：“喂太宰，你不是说澈一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回家的吗……”
“啊是啊，按理来说是这样。我查了澈一的航班，应该是明天回来没错……”太宰也小声回道。
“我能听见。”荒川澈一放下拉杆箱进屋，面带微笑看着二人。
“嗨澈一，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太宰佯装淡定，手中的游戏手柄向身后藏了藏，把锅推给中也：“是中也！中也说实在想玩你之前和森先生通电话时玩的游戏，就威胁我带他来你家。”
“你这混蛋！才不是这样！”中也咬牙切齿。
“因为我临时改签了航班，就提前一天回来了。”荒川澈一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玩的开心吗？你们两个。”
“……还不赖。”太宰视线飘向一边。
“……喂喂、菜刀从厨房飞出来了啊！澈一、你冷静一点！”中也惊恐，“我知道了！我把我新买的机车借给你玩怎么样！”
“啊～被菜刀杀死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是在某日、某时、在某个少年的家中。
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痕迹，不值一提的，十分平凡的事。
饶是这样不值一提的平凡也难能可贵，因为少年的生活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他将会在横滨历史上掀起惊涛骇浪。
要问为什么，因为是风。
风走过的地方，永远都会泛起波澜。
「第一卷·十五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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