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月一时分不清裴濯这是在试探她,还是身体真的哪里出了毛病,半信半疑小声问:“夫子?”

    “别出声,”裴濯低着头,声音也很低,“扶我上车。”

    窈月的一个“哦”字刚要出口,赶紧闭嘴生生咽了下去。

    窈月本来以为只要扶住裴濯的一条胳膊就好,没想到他竟把大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她一边腹诽裴濯定是又想出了新鲜法子折腾她,一边哼哧哼哧地把裴濯这个大活人装进了马车里。

    “夫子,平日里看不出来,您老人家还挺……”窈月跟着进了车里,大口喘着气,可当看到闭眼躺倒在车壁一角,脸色白如纸的裴濯,吓得气都差点忘了喘,“夫子!这是怎么了?”

    裴濯还没答话,在外头听见动静的程白掀开车帘瞅了一眼,就跟被鬼附身了似的,猛地爬进来,“怎么回事?郑遂那老家伙对你动手了?!他竟敢……”

    “不是,”裴濯摇头,垂下眼,声音很轻地叹道:“旧疾。”

    程白一听“旧疾”,又顺着裴濯的目光看向他微微曲着的双腿,瞬时大舒一口气:“我说呢,看你从那楼上跳下来时的脸色就不对……原来那时就……明之啊,你还真能忍。”

    窈月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道:“夫子从飞云楼跳下来的时候,腿受伤了?”

    程白用扇柄隔着空气指了指窈月,“是啊,为了你这个小徒弟。”

    说完,程白又指了指裴濯,“活该你吃些苦头,让你逞能!”

    窈月用眼角瞄了瞄裴濯,见他眉头紧蹙着和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禁吐了吐舌头,果然是瓷器做的文弱公子,跳个楼伤个腿都这么大惊小怪。

    程白看着裴濯,扶额长叹道:“说吧,去哪儿?我晓得,你自个家是不会回的,回国子监?国子监里有郎中吗?”

    “有的有的,”窈月接话道,“那位江郎中医术很好的,我们还给他起了不少外号,什么‘活扁鹊’‘赛华佗’……”

    程白将信将疑:“当真?”

    裴濯点点头。

    程白没法子了,无奈摊手:“好好好,去国子监。”

    窈月明知故问:“咱们不去京兆府?”

    程白神色奇怪地看了窈月一眼,又看向裴濯,见他苦笑地摇了摇头,便也对窈月笑了:“这样吧,我送明之回国子监后,再送你去京兆府怎么样?反正你俩当时都在飞云楼上,去一个也足够应付那群莽汉了。”

    窈月连连摆手,“夫子病了,学生怎么能离开?学生要一步不离地照顾夫子。”

    “哟,”程白像是第一次见到窈月一样,仔细打量着她,阴阳怪气道:“小徒弟还挺尊师重道。”

    “那是,”窈月谄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儿子怎么能不孝顺父亲呢。”

    程白抚掌大笑:“哈哈哈明之,你这腿伤得值,瞧,白捡了个儿子哈哈哈……”

    “别斗嘴了,”裴濯轻飘飘地看了窈月一眼,“先送她回去。”

    “好,那你继续忍着腿疼,我先送你的宝贝徒弟回家。”程白用扇柄戳了戳窈月的肩头,“我家车夫耳朵不好,你得蹲在他耳边给他指路。去吧。”

    窈月嘿嘿一笑:“那就有劳程翰林照顾夫子了。”

    等窈月出了车厢,马车渐渐行驶起来。程白悄悄上去隔着薄薄的车帘,偷偷瞅着规规矩矩坐在外头给车夫指路的窈月。

    然后,程白挨着裴濯身边坐下,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这小徒弟真有意思,你费心费力地把她带出来,她却想把你送进京兆府。你裴二公子的收徒眼光,果然是不同凡响。”

    裴濯笑了笑,没说话。

    窈月的后背紧贴着车帘,竖着耳朵想听清马车里的两人在说什么,但不知道是因为街面上人声嘈杂,还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太小,她一个字都没听见,马车就已经停在了她家门口。

    窈月悻悻地跳下车,走出两步又走了回来,隔着车帘问里头的裴濯:“夫子,真的让学生回去?”

    裴濯没出声,倒是程白从车帘后露出了半个脑袋,抬眼看了看门前挂着的匾额,然后装出一副恍然的模样,语气夸张道:“原来是燕国公府上的公子,失敬啊。”

    窈月朝程白敷衍地笑了两声,又朝车帘里重复地问了一遍:“夫子,真的让学生回去?”

    程白回头看向裴濯:“瞧瞧你这孝顺徒弟,还不舍得走呢。”

    裴濯略微起身,从车帘后伸出一只手,朝窈月往家门的方向挥了挥:“去吧,令尊等着你。”

    窈月惊愕,没想到裴濯竟然会提到她爹,莫非今日他突然出现在郑遂家,是因为她爹?窈月沉默了片刻,而后郑重地朝马车行了一礼:“多谢夫子。”

    行完礼,窈月也不再耽搁,拔腿就跑向自家家门,一边拍门,一边喊道:“龚叔,我回来了!”

    “小公子?小公子您回来吃饭了?快快快,我得赶紧让花娘多弄几道菜……”

    等窈月的身影消失在那扇破旧的大门后,程白收回目光,吩咐车夫:“去国子监。”

    等马车再次行驶起来,程白才放下车帘,重重地发出一连串的感叹:“唉,竟是燕国公……难怪你会收他做弟子……当年……”说着,他又看向裴濯,“不过,这小家伙似乎并不太领你的情啊。你呀,也别太严厉,少年嘛,自然是爱动爱闹爱玩爱闯祸的。”

    裴濯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只求问心无愧而已。”刚说完,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裴濯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驾车稳当点!明之你再忍忍,”程白不懂医术,不敢随意碰触裴濯的伤腿,只能干着急,“那位江郎中的医术行吗?要不要去太医院请秦……我好像在郑遂那儿见到秦鸣鹤了……除了秦院正,太医院还有其他能干事的太医吗?或者……”

    “素臣,没那么严重,我回去躺一躺就好。”裴濯不想程白为自己焦急,便玩笑道,“你若安静些,我的腿倒是可能好得更快些。”

    程白见裴濯在同自己玩笑,于是也轻松起来:“今日可是中秋,怎能辜负如此良辰美景!明之,你的腿伤若是不打紧,要不要去我家?虽然小是小了些,但是人多热闹啊。当然,如果你想静养也行,我把那三个小子关起来,绝对不会打扰你。”

    裴濯笑着摆了摆手,“不必了,你们父子三人已经够嫂夫人操心,我就不去添乱了。”

    “不乱不乱,她巴不得家里人越多越好,”程白更加乐呵起来,“我同你说,她现在的这一胎定是个女儿,我把女儿的名字想了好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明之,你觉得哪个好?或者你帮我想个更好的?”

    裴濯闭上眼:“我腿疼先睡会儿。到国子监了,你再唤我。”

    “明之你……你帮我女儿想个名字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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