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吞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吴识铮一边吃,一边讲他小时候的事儿,陆程风竟然觉得这普通的云吞面有了番别样的滋味。
“小学的时候我爸妈没钱,每天放学回家路过这店闻着味儿特别馋,然后我就到学校投机倒把,把在小明那儿买的糖两倍卖给小芳,倒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攒够钱却没吃成。”
怎么没吃成?陆程风想问,但忍住没吱声。
“因为我被举报了!你猜谁举报的?一个暗恋我的女同学!我在她那儿买了包橡皮糖然后转卖给她闺蜜,她觉得我负了她,是负心汉。”
陆程风没忍住,弯着嘴角笑了下。
“后来,”吴识铮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后来这儿的云吞,我就能随便吃了。”
陆程风抬眼看他,他竟然没再盯着自己的眼睛,而是越过自己,望着身后的街,抑或是望向更悠远的从前,不甚明朗。
“后来我爸给了我很多零花钱,还给我买四驱车、游戏机,还给家里添了那个年代谁看了都眼红的电视机、洗衣机。”
“这些东西长什么模样我至今记得,可唯独记不得我爸的样子。”
陆程风心中一动,他听懂了吴识铮话里的怅然,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宽慰的话。
“没事儿。”吴识铮注意到他的神情,垂下眼却笑得豁然,而后问:“我家老房子就在旁边,我爸灵位一直没撤,买二两酒回家跟他喝两口,陪我么?”
在吴识漾的家长会上,陆程风就很想知道这兄妹俩究竟是出身于一个怎样的家庭——不是出于家长里短的好奇,而是出于对吴识漾的疼惜,以及对吴识铮的……
陆程风没再往下想,他应道:“好。”
这是一间二室一厅,家具风格还停留在零几年。不过屋子倒是干净敞亮,像是常有人过来打扫。
吴识铮将装着一小瓶白酒和几罐啤酒的塑料袋放桌上,“阿姨中午来扫过了,沙发套估计是刚换上的,干净着,你可以把包放上边。”
“好。”陆程风将包放在沙发上。
但他仔细咂摸吴识铮这话,像吴识铮早就计谋好要带自己来,特意提前叫了阿姨来打扫一样。
但陆程风想错了。
吴识铮伸出食指碾了碾桌上不存在的灰,“新请的这个阿姨弄得干净些。”
原来是雇了人隔一段时间就来打扫,陆程风属实错怪了。
而且这房子在一个不错的地段,下车的时候陆程风瞅见旁边有个小学,他料想,不论是出租还是售卖,应该都能赚到个好价钱。
——可吴识铮却就这么放着,为什么?
陆程风环顾这间房子,看见了茶几上摆着一张旧照片。
是一家四口的合照。
父亲精明,母亲漂亮,妹妹还是个小婴儿。而照片上的吴识铮约摸十七八岁,板着脸没有一点笑容,也没有青春里该有的那些朝气。他就站在父母身后,却看着疏离。
这时,陆程风看见吴识铮打开一个抽屉,拿了一个小酒杯、一个打火机和几只香,还有买回来的那小瓶白酒,走进里屋。
正当陆程风犹豫要不要跟进去时,吴识铮回头看他,说:“程风,陪陪我。”
他全然没了平时说话时的张扬恣意,而是说了一句纯粹的请求,或者说,乞求。
陆程风看向他。
夕阳越过阳台照进屋里,反射到他的耳钉上。陆程风第一次觉得不刺眼了,反而,他看见了这耀眼光芒背后藏着的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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