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吴识铮点上香,给他爸倒上白酒。陆程风站在他身旁。
“爸,我挺好,漾漾也还成,虽然总跟我吵架。你在那边过得怎样?”吴识铮低头笑了笑,“怎么样都好,你没关心过我,我也不想关心你。”
“今儿回来,带了个朋友。是不是特好看?我想追他,但心里发怵。”
陆程风瞄一眼吴识铮,却又看见他没了往日的洒脱,而是重重蹙着眉,眉间是执念、是不解。
“年轻时我谈了一个又一个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谈之前我想着我他妈一定不要跟你们似的拿爱情当摆设,可真正谈的时候,我又不知道怎么爱人。”
吴识铮冷笑一声,“我也觉得奇怪,我怎么就遇不着一个?到底是我的圈子乱,还是你们给我下了咒?”
“现在三十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有前缘的、特别喜欢的,又担心处不好。”
“从前你和我妈没教过我什么是正确的爱情,年轻时我学不会,现在我怕给不了人最好的。爸,我总想怪你和我妈,可是想想,你和她都是受害者。”
他咬着牙,声音却是轻的:“到头来我不知道怪谁,只能怪我自己。”
“吴摄。”陆程风有些担心,忍不住叫他。
吴识铮又蹙眉看了父亲的灵位一会儿,再开口时嗓子有些嘶哑:“没事儿,我就是想让他看看你,让他看看我这次遇到的真是对的人。”
他们出到客厅,开了那些啤酒。
因为陆程风上次醉酒伤胃,吴识铮只准他喝一罐,还给他倒了杯温水备着。
喝着酒,吴识铮给陆程风讲他的过往。
“从我有记忆起,我爸就在外做生意,一年四季不着家。我妈经常抱怨他有家不回,我还朝我妈叫‘我爸在外面赚钱呢!’”
“那会儿我哪懂什么?觉着我爸赚钱回家给我买玩具——全班都没有就我有的那种,他就是个好爸爸,陪不陪我无所谓。”
“我妈说我白眼狼,说她白养我了,那时,我不理解她。”
“直到我13岁,那天我补习班放学早了,于是在附近闲逛,逛进一条巷子,就看见我妈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从一家酒店里走出来。”
“后来,我15了,有一天我那不着家的爹突然回家了。他搂着我妈,高兴地告诉我,我要当哥哥了。”
“我当时愣了很久,然后反问他们一句,‘为什么?’”
“我不明白,如果他们不相爱,为什么要生孩子?”
“我17岁,我爸心脏病发作,走了。我妈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走的。那是他去同学聚会的回程航班,这种场合他总喜欢带上我妈显摆,我妈年轻漂亮,他觉得长脸。”
“到了医院才知道,我爸两年前就查出了心脏病,但没和任何人说。他那些年的生意做到了行业龙头,我猜他是不想让病情耽误事业。”
“我爸走后不久,我妈就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别的城市。她要给我和漾漾打生活费,可我嫌她的钱不干净,没要,反正我爸留下的钱也够用了。”
“可到头来,我爸留下来的,除了妻离子散,也就只有钱而已。”
吴识铮将啤酒瓶捏变了形,“程风,人劳碌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点钱?”
这个问题陆程风又哪里想得明白,他就是那种为了工作可以不要命的人。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当年蒋熙要他放弃读博去当律师,他就去了呢?
“程风,那天在车上你说,‘恋爱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率’,这话其实特别刺我。”
陆程风心一紧。
“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看到了我的置顶微博,你动容了,把我博文发到自己微博里,还给我律师函打折。”
他说话的口吻不再是撩人时的故作笃定,而是茫昧的、执拗的。
陆程风的心被揪着,替他疼。
“从前我谈过的,几乎都是摄影圈里的模特儿,他们看上的要么是我的资源,要么是我的拍片子的技术,要么是我的钱,总之都不是我的人。”
四罐啤酒已经被吴识铮喝光,他把易拉罐都捏变了形,呲啦呲啦的响。
这声儿陆程风听着难受,他想夺过吴识铮的酒罐,把自己的手送上去,让他捏点儿软的、有温度的。
“我特想证明给我爸我妈看,证明这世上有爱情,特纯粹的,只凭喜欢就能到白头的那种。”
陆程风扭头看他,他眼角红了,却倔强地拧着眉,与泪作斗争,与他怨恨的父母作斗争。
陆程风突然想拥抱他。
“但我一个也没谈成,你知道吗,就他妈像下了咒,我就跟不配拥有爱情似的,就因为我有这么一对好父母——”
不再犹豫,陆程风抱住他了。
吴识铮猝不及防地被他压在沙发背上,他反应过来时还以为陆程风会马上松开,但陆程风不仅没有,还抱得更紧了。
“程风……”吴识铮的手本想顺势放在陆程风背上,但绕了个圈,还是坠在了沙发上,“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有意惹你可怜我。”
陆程风的眉头蹙了蹙,他想说,不是可怜你。
但吴识铮抢先一步说了话。
“我追你是耍了很多心机,但今儿没有,我不会用这些事作为惹你可怜我的筹码。只是咱们年龄不小了,追人不能跟年轻时那样把自己的缺点都藏着掖着,只给对方看好的。好的坏的,我都得给你看,不然弄得像我要骗你,知道么?”
“知道。”他身上的人说。
“那你起……”
“可我就想抱着你,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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