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夏末秋初,风清气爽。
连日来加班不休终于处理完积压政务的江周兴致昂昂地问朝青,仙界哪里好玩。他想组织一次秋游。
正在字帖上练字的朝青闻言抬头,回答说他也不知道。
江周正要说些什么,这时的他们忽然都听到了轰隆隆之声,似雷声,却比雷声更响亮更骇人。紧接着身处大殿之内的他们清晰感觉到天空一下子黑了,仿佛白日瞬间跌入了暗夜般。与此同时,那轰隆巨响越发沉闷直击肺腑,另有一股低气压沉沉笼罩了大地。
对于此等超自然现象,凡人们自是早就见识过了——这是神仙们在斗法。当然不是所有神仙都这么有威力。就今日这架势来看打斗双方一定都很厉害。
江周和郑一楼来到窗前看热闹。
神仙斗法,凡人观战。一向如此。
天边依稀可见一蓝一白两个影子正在飞来飞去,打斗不休。伴随着轰隆巨响,不时有灵光炸裂,迸发出闪电般白芒,将周遭暗黑天际撕成碎片。
不多时那两个影子渐渐近了,先后落在殿外。一个须发皆张、袍摆纷飞、满面怒容——是那北方帝君。另一个张狂桀骜、战斗气焰嚣张——便是那东方帝君了。
两位帝君进得殿来,各自冷哼一声扭了脸不看对方,也不说话。
此刻二人周身灵流尚自流淌不息,惹得江郑二人不敢靠近,全站到了朝青身后。
当被问及出了什么事时,两位帝君火气未消,又一身架子,都道:“你让他说。”
推来推去的,你一言我一语竟又在大殿上吵了起来。好在那只言片语拼拼凑凑倒也叫人琢磨出了个大概。
简单说来就是:北方天出了事,北方帝君认定是东方帝君在搞鬼。东方帝君坚称跟他没关系。
至于出了什么事,没多久大家就知道了。
北方天有一小镇,唤作婆娑镇。这婆娑镇依山傍水,沧桑古朴,平日里人迹罕至,一派宁静和谐。然这一日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得极不寻常。
街道上人来人往,欢笑声此起彼伏。那街道两旁的仙舍、商铺等个个敞了门,却无人把守。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街道上。他们笑着,喊着,招呼着每一个打过照面的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们时而高声歌唱着仙界的欢快小曲,时而纵声长笑以表达自己的兴奋喜悦。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欢乐的光泽,而被他们反复拿来说着的无外乎就那么一句话:今儿真高兴。
镇子上方,一道无形的结界将整个小镇与外界隔离开来。只在北门处留了一道虚门供人通过。
来自凡间的扩音喇叭在上空循环播放着一句话:因疫情原因,婆娑镇即刻起就要封闭,若有还没被传染的请速速从北门离开,过时不候。
原来这婆娑镇内爆发了一场疫情,且这疫情邪门得紧,竟是笑疫。
没错,就是笑疫。被传染的每个人都会笑,而这笑极具传染性,可以说这笑疫的传播途径就是笑。
江周和朝青等进入时,一位中年神仙正一脸无奈地对守门天将并一直解释:“我天生就是笑模样,我能怎地?”说罢他扯着自己那一直上翘的嘴角,努力向下压,守门天将终是让他过去了。
他身后一个神仙也是拉着嘴角不让上翘,可他眼底都是笑意,哪能瞒得过?这边让守门天将给拦住了。这位也不气不恼的,当场就开始发表演说,大致是说自己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又多么喜悦无私,无私到想要把这份幸福传递给每个人,包括小镇外面的人。演说的整个过程中,这神仙手舞足蹈、兴奋雀跃,滑稽极了。
那些排队等候过关卡的人全都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敢露出丝毫笑意。
——只要笑了,就相当于被传染上了。
守门天将还提醒朝青:“殿下,千万不要笑。”
朝青“嗯”了声。郑一楼搁旁边也提醒了江周。可江周不以为然——有什么好笑的?无聊!
因怕被笑疫传染,江周也没带别的人手进来。便只有他、朝青和郑一楼前来调查笑疫源头。索性疫情还没大范围扩散,封锁婆娑镇也为时未晚,眼下便专注于查清源头了。
原本想叫这镇子的土地仙也就是是当地官员出来了解情况,却不料这位早已被传染,即使知道些什么,见了几人也只知笑容满面地传教,什么情况都问不出。
北帝君倒是派了个熟悉情况的官员在此地等着,结果不出意料也被传染了。不过倒是来了另外一个熟悉的人——闵晃。
这闵晃兴高采烈得意洋洋,一见面就对着朝青笑:“太子爷爷!”他用那种撒娇的口吻喊朝青,模样颇有几分耐看的娇憨。可转眼他就倨傲地抬起下巴,像是带着某种挑衅意味般,目光扫过江周的脸。
“这里不能笑。”江周倒是友好提醒。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闵晃却把头一扭说道:“我偏要笑。”也不知他有什么本事,明明笑了竟没被传染上。下一秒他收起笑意赏了江周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你这个机器人凭什么管我!”
“机器人”江周选择了沉默。
那闵晃一身红底滚金边麒麟袍,昂头挺胸步伐轻快,颇有孩童的朝气蓬勃;又负着手趾高气扬,显得他稚气又老成。
他刻意要拉着朝青走远,离江周越远越好。可朝青不顾他意愿总时不时要等上江周一会儿,气得这闵晃只好看江周越发不顺眼,并努力开始找茬。
江周早明白了他那小孩子心思,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不当回事,反倒衬得闵晃越发胡搅蛮缠。
四人来到了主街。
在街道两旁的摊铺上,竟有来自凡间的小玩意:水晶泥、捏捏乐、趣味手电、蓝牙耳机……早在不久之前仙凡之间就开始互通有无,实现了最初的贸易交流。不止仙界上会卖凡间的小玩意,蒹葭号上也会卖仙界的好东西。
那闵晃拿起某摊铺上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虎皮怪兽,捏了捏,随着一声如雷咆哮响起,一个猛兽的庞大虚影一闪而过,张牙舞爪气势非凡。
尽管知道不会有危险,江周和郑一楼还是本能一哆嗦。
于是不出意料地遭遇了闵晃那小子的嘲笑:“哼,凡人!”他说得理直气壮,并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找茬的最优方式,于是便也心满意足,仿佛打了一场胜仗似的。
在这之后,他总时不时拿江周来衬托自己的厉害,像只耀武扬威的开屏孔雀。
不久前还认为不该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江周此时已愁眉深锁,真希望有谁能赶走这讨厌的小屁孩。因为这层讨厌,他看朝青都有些不顺眼了——这小子这么烦人,你就不能管一管?好歹也是你孙子!
可责备与严厉向来不是朝青的底色,纵使他会生气,也不会言语苛责对方,更不会发脾气。即便被谁指着鼻子辱骂也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勃然大怒。而他曾有过的最激烈反应除了让出仙界大权这件事外,也不过就是抠抠手指头发发呆溜溜号。仅此而已。
像是软弱可欺,更像是超然物外。
而这份超脱又注定了朝青没有理解他人从而关怀体恤他人的意识,也就是说不具备同理心。所以此刻江周的愁容满面,只会让朝青感到惊讶和不解,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更呆了,如果能配上旁白,那一定会是:咦,他怎么了?他是在烦恼什么吗?我是不是能问问?
随着与朝青相处日久,江周也渐渐明白,千万不要指望朝青那榆木脑袋能想通某些道理,如果想要他知道什么——说出来。
于是他喊着朝青:“殿下,等等我有话要说。”
闵晃立时支棱着两只耳朵,一眨不眨地看着江周,许是意识到了危机,他还狠狠瞪了江周一眼。
待来到朝青面前,江周把头凑近了些说,眼下婆娑镇怪危险的,闵晃还小,又身份尊贵,不如让闵晃回家去算了。
不等朝青开口,闵晃抢答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他趾高气昂地给了江周一个白眼。
江周又借口说怕北方帝君担心宝贝孙子。
闵晃又驳道:“爷爷已同意让我来!”
好吧,是你逼我的——实在找不出理由的江周直接说道:“殿下,这孩子吵吵闹闹没事找事儿实在烦人,能打发他走不?”
朝青微微吃惊,也不知是惊奇于江周的心思,还是为自己没能意识到这一点而惊讶。总之他不出江周所料地愣住了,随即也不知是不是在回答江周的话,他竟“啊”了一声。
原本还指望朝青拒绝的闵晃当时就泄了气,瞪着江周一脸深仇大恨,但,很快他撇撇嘴,似是想到了什么般有些得意地说道:“真要我走的话,你们可就找不到笑疫的源头了。”
瞧见大家吃惊,这小滑头越发得意,又有心戏耍江周,多一个字都不再说。
但到底“姜是老的辣”,江周说一句他死活不信,就引得闵晃开始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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