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度闻声,只道:“施主,请你松开手,倘若你怕摔,抓贫道的袍子即可。”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无端让人想照他所言去做。
姒玉却说:“道长,我勾着你才不害怕。”她的手故意缠得更紧,手臂上的料子轻轻擦过玹度的长颈。
在玹度看不到的地方,姒玉面色带着恶劣、调戏,嘴角含着玩味的笑。
“施主,你不松手,贫道无法走。”他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姒玉轻叹:“好吧。”
收回手,改抓玹度肩膀上的衣料。
姒玉看眼天色,她还真怕耽误太久,天真黑了。
这山路无光,指不定有意外发生,得不偿失。
何况她腹部在冲她闹,饥肠辘辘。
想到什么,姒玉问:“道长,我托你买的东西你都买好了吗?”
玹度边走边点头。
“银子还有多余吗?”
“尚有剩。”
玹度思忖片刻:“你可爱吃鱼?”
姒玉肯定:“当然了,怎么了,道长?”
齐朝南方人皆喜食鱼蟹,钟爱鱼脍,但姒玉身为南方人,并不喜吃鱼,特别是那种鱼脍,姒玉不明白这些公卿世家子弟怎么都爱吃?
她的口味出奇地偏北方人,更爱吃牛羊豕肉,不然也不会让玹度去买。
姒玉以前在萧府时,要想吃肉,就必须自己肯舍银子,不然每日膳食皆是蔬菜,毕竟她只是寄宿在萧府打秋风的远房亲戚。
萧府内阶级分明,是以各房的膳食都有区别,还小时,姒玉吃得不算好,瘦得跟竹干似的,但大了后,姒玉便懂得为自己争取。
她善于利用自己出众的外貌为自己谋利,而萧府二房的长子便是她找的其中一个冤大头。
有他在,姒玉几乎不愁吃喝。
思绪回笼,玹度主动问起,姒玉自然一口咬定她爱吃鱼了,要顺着他的话。
“道长,你吃鱼?”姒玉随口问。
“贫道只食素。”玹度道,“后山水潭后有鱼,施主可适当食用鲜鱼。”
“那我要吃的话,道长会为我钓鱼吗?”姒玉眨眼,期待道。
玹度:“可以。”
姒玉真心感慨:“道长,你是个好人。”
而今是四月,玹度走的这条山路,入眼帘即是烂漫的山茶花,粉红、朱红等各种颜色的茶花争先开放,姹紫嫣红,花姿丰盈。
分外迷人眼。
正当玹度背姒玉从一小片山茶花丛经过时,姒玉微微俯身,顺手摘下大红的山茶花。
姒玉捻在手心,花朵盛开下有深绿的长叶衬着,其香淡雅,与玹度身上的柏子香倒有点般配。
姒玉转了转根茎,她道:“道长,这花真美,你们每年冬春时从山顶俯瞰下来,是不是是漫山遍野的山茶花?你觉得好看吗?”
“确实不容错过的景色,且此花有药用效果,可外用可内服,有凉血止血、散瘀消肿的功效。”玹度缓缓道。
“还有药效?”姒玉没想到这小小的花竟然还有奇效,姒玉纳罕。
天际彻底黑下来后,玹度背着姒玉到了侧山门,彼时,君宝正拿着火把站在门前,见到玹度与姒玉连忙下台阶。
“青徽子道长。”
玹度颔首。
君宝看一眼姒玉,又看一眼玹度,压下心里好奇,道:“施主,你还好吗?道长们没为难你吧。”
“小道长,让你担心了,我无事,其他道长也只是听命护送我下山罢了,如果没有玹度道长来,我只怕”姒玉语调渐渐低落。
接着,姒玉转而问玹度:“道长,你累吗?”
玹度摇头。
不久后,君宝跟着两人到了侧门,姒玉让君宝帮她拿好拐杖,玹度将姒玉稳当当放下来。
君宝道:“青徽子道长,监院说让你去找他。”
玹度:“知道了。”
皎洁的月色倾洒下,稍一抬头,便见一轮弯月高悬。
由于是在山顶,所以高月似乎伸手可及。
三人进观后,君宝扶着姒玉先回院子,而玹度则前往监院的道房去。
突然姒玉道:“道长,等等。”
玹度看她,姒玉遂把山茶花递给玹度,说:“道长,谢谢你,这朵花送你。”
茶花花瓣微萎,但不减它怒放的姿态。
玹度接了,披着月色离开。
玹度独自一人走了一会后,他看了看手中的花,随手将艳红的茶花扔进被黑暗笼罩的角落,然后拿出巾帕擦了擦手,拭干净竹伞。
再抬头时,玹度面色淡淡,脸上蔓着温暖的月光,如同普世仙人。
监院道房。
“师叔。”玹度敲门。
“进来。”
玹度推门而入。
监院正在打坐,拂尘至与膝上,在玹度进来后,缓缓睁开眼。
“坐。”监院道。
玹度顺势席地而坐。
“玹度,你留她是何意?还特意亲自去接她?”玹度所为实在令监院费解。
玹度在观中地位特殊,因相貌出众,得诸多来太清观进香的女郎欢喜。
以前不是没有胆大的娘子勾引过玹度,想让玹度还俗,更有寡妇也有过勾引举止,不单如此,还有其他郡慕名而来的小娘子,指名道姓要见玹度。
但玹度从来不予理会,闭门谢客,与女客们保持疏离。
可现在,他突然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郎,监院想不明白。
“师叔,你放心。”玹度眼神坚定,里面无波无澜,显然没有任何动摇,“待她伤好,我便送她下山。”
“你意下收留她多久?”
玹度回:“她脚踝崴到,起码两三个月才会好,且她承诺过我,不会肆意在观里徘徊。”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不再干预。”监院语重心长道。
玹度颔首。
“只是这位女施主似乎生得太过张扬了。”监院回忆姒玉的面貌,饶是见多识广的监院,也是头一回看见姒玉这般祸水。
玹度:“在我眼中,她与寻常女施主并无不同。”
“你这样说,师叔就放心了。”监院松一口气。
监院继续道:“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一事,豫章孟氏的大儒打算在过五日在观里举办一次清谈会,届时会邀请豫章名士,孟先生让我带话给你,你可有意参与?”
监院补充:“孟先生是诚心邀你,往日你多次让他吃了闭门羹,孟先生都不介意,屡次请你,这次看在师叔的面子上就答应下来,说不定这次你允了,下次孟先生就不会再来叨扰你了。”
玹度不单通读道学,学识亦渊博,精通老庄玄学,被豫章风流名士推崇,堪比大儒,声名远扬。
不过由于他出面次数不多,是以在文人中甚为神秘,豫章知道玹度的人只在少数。
玹度音色温和:“好,这次看在师叔的面上,我去。”
监院听言,威严的脸上露出笑容,“那我明日便给孟先生回信。”
“师叔还有何事?”
“圣诞祝寿法会也在清谈会时,到时会有不少香客前来。”监院道。
玹度点头,“师叔,我回院了。”
“去吧。”监院想起什么,道,“可有用斋?你今日下山是作甚?”
“还未,下山是为女施主采买物件。”
“好,那快些回去。”
山上的夜晚既安静又热闹,风清月白,蝉声悦耳。
习习凉风吹拂着玹度宽松道袍。
玹度站在栏杆后,张望远方,只见群山连亘,其间有巍峨奇山矗立,似苍龙昂首。
玹度收回目光,回到院子。
甫一进院,就见院中的姒玉,她似乎感觉到动静,侧首,见到回来的玹度,立马撑着拐杖过来。
“道长,你终于回来了。”姒玉面靥上荡出柔柔的笑,眉眼弯弯。
“我同君宝一直在等你一起用膳,菜还热乎着,想必你一定饿了。”
她平常的话,莫名营造出一种名叫家的氛围,在这个冷清的院子填充进温馨。
而姒玉正是等待良人回来的妻子。
玹度愣了下,也是在这时,姒玉道:“小道长,道长回来了,你快把菜端上来,我们一起在外面吃。”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