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院子里洒落一地的月光。
君宝提着竹篮过来,一一把菜摆在院中的石桌上。
有炒葵菜、蒸茄、凉拌蔓菁等素菜,皆十分清淡。
君宝思及玹度避讳,特意将斋菜分作三份,每人一份。
姒玉帮衬着摆好碗筷,看向玹度,指着一方圆凳,说道:“道长,快坐吧。”
玹度点点头,撩袍稳当坐下,竹伞放在身侧,不曾离手。
他背对月色,面色温和,眉眼显出一种独特的神性,如清风朗月,天上玉盘亦成为他的陪衬。
姒玉把拐杖搁在桌边,似乎无意选择了靠玹度最近的石圆凳上,她慢慢坐下,也不知是扯到了哪,忍不住轻嘶一声。
如猫儿的叫声。
玹度看姒玉,道:“施主,小心。”
君宝也道:“施主,可是脚伤疼?”
姒玉轻笑着摇头,“无碍。”
君宝坐在玹度对面。
三人落座后,便开始用膳。
吃饭间鸦雀无声,唯有山林间传来的蝉鸣声、树叶哗哗声等,充斥着自然的喧嚣。
惬意非凡。
姒玉心道,是个逃避的好地方。
凉爽的山风袭来,吹动三人宽大的道袍,姒玉的发丝也被吹得略显凌乱,她捋了捋鬓角的青丝,从她鬓边、衣襟飘过的风便衔走了她自肌肤内逸出的体香。
眨眼后,馥郁的香便扑向玹度,不遗余力地钻入他鼻端。
玹度无意闻到姒玉身上的媚香,执竹箸的手微微停顿,几不可察地瞥眼姒玉。
今日夜晚的风是自上往下吹,是以姒玉灵光一闪,略施小计便蛊惑了君宝,说今日在外面吃,何必拘泥于室呢。
君宝单纯,答应了。
待玹度回来,姒玉便刻意坐在他边上,山风往下吹时,会带动她的媚香,刚好只让坐在下首的玹度闻到,扑他满怀。
姒玉清楚自己有体香,也善于利用。
她眨眨眼。
希望玹度多少能记住她的味道,并且在日后的潜移默化中对此香越来越熟悉。
如此,方不枉费她花的心思。
方式上不了台面,全是姒玉的小伎俩。
今儿她虽撩拨了玹度,可玹度看起来明显没有动摇,仍是一副出尘的模样。
姒玉暗自生恼,忒不甘心。
玹度此人属实有点无趣,像块木头似的,倘若是寻常男子,只怕早已跪在姒玉石榴裙下,为她俯首称臣。
不过,姒玉也不气馁,他的确棘手,但她依旧有信心,才过这么点时间,这场玩乐才刚刚开始。
假使玹度就这么败了,姒玉还真会看不起他。
姒玉偷偷看眼玹度,想,如果让玹度通身染上她的女子香气
姒玉单手垂在腿上,葱指飞舞,轻轻点踏大腿。
真有趣,仅是想想,姒玉就浑身兴奋不已。
她忍不住略眯眼,泪痣动人,嘴角勾起一个雀跃的弧度。
君宝正好看见姒玉在笑,还笑得有点古怪,二丈摸不着头脑,天真询问:“施主,你想起了何事?如此高兴。”
姒玉收敛些笑意,从容回复:“今日还是我寄住在云轩以来,第一次与你们同食,很开心。”
“原来如此。”君宝恍然大悟,亦弄不清此事为何值得她开心,君宝思忖,女施主应当是个善良又命苦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开心了。
君宝无形中对姒玉的怜悯更重。
姒玉目光落在玹度身上,眼中虔诚道:“道长,今日麻烦你了。”
“无妨。”玹度搁下竹箸,对君宝道,“明日去收拾些柴火,把西房的小庖厨打扫干净,贫道给你的东西可放好了?”
君宝颔首,“道长,我放在房里了。”
“等下贫道去你房里一趟。”
君宝:“好。”
玹度再对姒玉说:“女施主,可下过厨?”
“我我不会。”姒玉说着还不太好意思,她从小到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玹度乜斜君宝,君宝立即说:“道长,我只会做普通斋菜。”
君宝:“青徽子道长,您不是会吗?”
姒玉撇头瞧玹度,惊喜:“真的吗?道长,你还会这个?”
说着她控制不住微微动身,桌下的足便不小心碰到了玹度的布履。
玹度不动声色移开双脚,余光淡淡掠过姒玉,姒玉好似根本没有察觉,脸上只有听到消息后的讶然,他还未言,君宝就争着说:“道长会的,只是很少做,他刀功非常了得。”
闻声,姒玉坏心思骤起,乞求道:“道长,我明天就想吃鱼可以吗?你可否做给我吃吗?”
半晌,玹度意味不明地瞥眼嘴皮子松散的君宝,朝姒玉道:“可以。”
“明日,你再备好饵料。”玹度吩咐君宝。
君宝承诺:“包在我身上。”
姒玉瞅着君宝的憨态可掬,轻轻笑了笑,真可爱。
戌时三刻,玹度从君宝房中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
他来到姒玉房中,“施主,这是你要的东西。”
姒玉接过,同玹度道谢,似是不经意道:“道长,明日我可否与你去后山,我想看你钓鱼,不然我待在这院子里会闷死的。”
她语气中暗暗含了娇嗔。
“可以吗?道长。”姒玉希冀的眸光注视他。
玹度已不知她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多少次了。
玹度婉拒:“施主,你伤尚未痊愈。”
“道长,这观里就我一个女郎,也没人同我说话,你白日常常不见踪影,我也不不好意思去打搅你,而君宝也要修行,我一个人实在无聊。”
姒玉抬眸,楚楚可怜地央道:“求求你了,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而且我对垂钓非常好奇,以前我寄人篱下时,便一直向往有朝一日能亲自去瞧瞧,或是体验。”
眼里甚至浮现出泪光,一副受欺负的作态。
玹度沉默一瞬,终是首肯,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危的话后,照常蹲下身为姒玉看脚伤,好在今日的波折没怎么加重她脚踝伤势。
等玹度关门走后,姒玉才无声笑了起来,她拿出包袱里的两裆同小裤,随意掂了掂,打量。
这道士的眼光还真是古板,虽说款式对了,但颜色真的令人无言以对。
竟然是粉色的。
姒玉唯独不喜欢粉色。
凑合穿吧。
明儿还有好戏上演。
姒玉笑如银铃,跟妖精似的,她也的确是个浑身浸毒的妖精,勾魂夺魄,一颦一笑置人于死地。
次日大早,天公作美,是大晴天,碧空如洗。
早膳毕,君宝忙上忙下,打理好一切后,把垂钓工具以及小木桶交给玹度。
玹度接下,道:“给施主准备一份。”
“啊?”
“快去。”玹度催促。
“哦哦,好。”君宝连忙给姒玉拿了一套。
姒玉向君宝道谢后,便撑着拐杖跟在玹度身后往后山走去。
姒玉心情如天空一般明媚。
后山比院子更加幽静,沿路青郁郁,翠巍巍,浓荫蔽日。
似是顾忌到姒玉脚伤,玹度步伐轻缓,他走在前面,而姒玉走在后面,两人没有落太长距离。
好在这山路很平,也不崎岖,姒玉走起来并不是很费力。
许久之后,玹度同姒玉来到一个小山台上,下面是清幽幽的水潭,姒玉张眼望去,潭面依稀可见三两游弋的鱼儿。
个头瞧着不小。
“道长,这里头都是什么鱼?”
“鲤、鱮(xu)、鲦等皆有。”
玹度边解答,边给鱼钩挂上饵料。
“这垂钓可有学问?”姒玉问。
“心静。”玹度淡声道。
“谨记道长真言。”
姒玉睁眼说瞎话,她现在可完全静不下来,单看着玹度这张清隽如谪仙的脸,她就心痒痒。
跃跃欲试。
“开始垂钓后,须保持安静,鱼儿才可能上钩。”
“好。”
玹度挂好饵料,试了试鱼竿的长度、弯度,然后就这么一抛。
轻轻的落水声响起。
鱼线垂直。
玹度手持鱼竿,站在原地,如伫立的雕像。
姒玉看了两眼玹度,便开始自己勾饵料,然后如法炮制玹度的举动,再甩下鱼线。
她对钓鱼其实没什么想法。
比起苦闷等鱼儿上钩,她更喜欢乐享其成。
过了一会儿,姒玉看眼玹度,他还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呆木头。
姒玉撇了撇嘴,轻手把鱼竿放在地上,然后找来一块石头压住,继而转身走。
玹度瞥姒玉一眼。
没有耐性。
他刚准备收回目光,耳边便响起细微的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他没去看,而是重新专注钓鱼。
就在此时,背后响起足音以及姒玉刻意压低的嗓音:“道长。”
玹度偏头,姒玉手拿着一团树叶茂盛的枝干,只见她蹲下将枝干铺在地上,然后抬头,冲玹度挥手,“道长,可以坐下来,这样轻松一点。”
她又拿期许的目光看他,美人痣在绿叶的衬托下愈发鲜红。
玹度还发现姒玉头顶沾上了一片微枯的叶子。
他别开眸光,然后颔首压了压袍衣坐下,收下了姒玉的好意。
见状,姒玉柔笑连连,忽然她看到鱼竿动了,连忙道:“道长,道长,鱼竿动了,有鱼上钩了。”
玹度回看,是在动,幅度不小,可能是条大鱼。
玹度正准备收竿,却听到姒玉说:“道长,我先提木头去打点水,这样把鱼放进去,它才存活得更久。”
说完,姒玉扔掉手里其余的树干,拎起木桶往下坡走。
姒玉撑着拐杖以稳健的速度来到浅水边。
经过这里时,姒玉便留了心,此地离垂钓处很近,不过几步距离,那她的求救声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姒玉偷觑一眼前上方专心收竿的玹度,偷笑一下,转而略显艰难地蹲下身子,提桶去捞水,然后她故作脚底打滑,调整姿势。
下一刻,姒玉摔进了浅水中,激起不小的水花。
而没被她抓稳的木桶随着溪流渐渐淌下。
“啊!”
“道长!”她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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