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容宵三言两语就震慑住了那群大汉们,很快谈好了价格,拿两锭银子把那小家伙买来了。
因为伤势太重,简臻本打算先带他去医馆治治伤,可容宵这边犯了难,害怕简臻和熟人搭线,往外透露什么消息。
既然已经发泄了一回,简臻也不好再为难他,只好让人先把这孩子抬进车厢里来,让容宵自行安排一名医师到简府来治疗。
马车的空间并不大,必须得把小桌紧靠着一侧车厢才能留出一点空来。
那昏迷的小家伙就在脚边窝着,像只脏兮兮的小猫。
俯下身子看了看,那小猫的脸上倒是没什么重伤,顶多有些淤青,又沾了些尘土。
应该是被打惯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面对宫里人的强势,简臻也很无奈,只能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沾了些水给他擦脸,还把自己的毯子让出来给他盖上了。
擦洗干净后,露出了男孩白净的脸庞,在黑沉沉的眉毛和睫毛的映衬下,更显出一种稚嫩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快醒了,他的嘴巴无意识地动了动。
这个举动逗笑了简臻,心中暗自感叹——果然是一只小猫儿。
车子又晃悠悠地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简府。
府邸面上并不宏伟,倒是有种沉稳温吞的感觉。所在的街道也不是特别繁华,相比起别的权贵就显得有些不起眼了。
但唯一让这宅子与众不同的,就是外围的一圈侍卫。
这是简家出事以后,为了防止重要物证流出而专门布置的。
容宵拿着名单和这里的侍卫头子清点了一下人数,顺便交代了那男孩儿的来由。
侍卫头子倒是不怎么在乎,毕竟这简府上下被包围的和铁笼一般,进出并不方便,安全得很,再者也没必要冲撞了贵人,出了事就算在这太监容宵和简臻头上就是了,故而很快放了行。
门口已经有简家的管家带着几个老家丁和嬷嬷在候着了。
随着马车的停顿,简臻也跟着晃了一下。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个所谓的“家”她来的次数拢共不出五次,别说人了,连院子的结构她都搞不清楚。
定了定神后,她还是猫着腰小心跨过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孩儿钻出了车子,面上依旧端出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轻柔地微笑着。
这是一种能让人放松警惕的,看起来不怎么精明的模样,她再清楚不过。
“小姐,您回来了。”为首的管家笑得和煦。
“咦?我好像……没见过你?”
“哦,张管家随老爷一块被带走了,我是才提上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安放。您喊我老安就行,他们都这么叫。”
“嗯,老安。”简臻笑着点点头。
随意寒暄几句后,安管家派人带简臻一行去安顿住处。
按照规制,简臻入住了简家儿女住的地方,院子不算太大,应该是之前某个庶子女的住处,和她亲生弟弟简昭宁的院子就隔着一条花园小道。
待她去住处看过以后,老安又带着府里比较年轻些的丫头过来了,让她点几个喜欢的照顾起居。
“小姐,这几个丫头是咱们府里比较年轻的,您看看留哪个?”
“简府的小丫头似乎不太多啊?”
“嗐,这不是年后府里出了……出了事,好多下人已经陆续走了。”
“唔,这样……”
面前七八个小丫头俱是低眉顺眼,惶恐不安。
正细看呢,一个小个头的女孩抬起小脑瓜盯着简臻看,眼睛溜圆,和简臻对视的一瞬间竟然也不害怕,还笑了起来,露出了嘴角两个深深的梨涡。
这个笑容令简臻刚刚入府的紧张消了大半,也跟着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嗯?绣和!”小丫头见简臻问她,笑得更灿烂了。
老安见状给简臻介绍道:“小姐,这丫头是家生子,才十二,怕是不怎么会干活。”
“不怕,小娃娃长得可爱,放在身边看着也高兴。”
“诶,绣和,快到小姐身边去。”
绣和丫头闻声就跑到了简臻身边立着,一边高兴一边偷偷看她。
随后简臻又点了个看起来质朴文静的丫头,叫绣萍,正是十五岁的年纪。
这边刚点完人,那边容宵又开口了。
“简小姐,这次从宫里带回来的侍卫和丫鬟也是供您在府中驱遣的。”
“府里头缺下人吗,老安?”
“小姐,府里头日常照顾吃喝扫洒的人手还够。”
“所以这些丫鬟侍卫要怎么安排呢?”
感受到简臻话里的刺,容宵忙答道:“回小姐的话,干爹吩咐说,这些是保护您安全,以及帮助您做事、打下手的。”
“打下手……”简臻故意拖着长调说话,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似的。
——无非是看管着我,怕我知情不报,隐瞒罪证罢了。
虽然这样想,但简臻面上还是微笑着道:“嗯,明白了。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老安,我回来除了是圣上将我禁足,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明天你先带我四处看看吧,我好尽快办事。”
“诶好,小姐明儿个随时叫我就行。”
“对了,我买回来的那个小孩儿呢?”
“是马车里那个吧?先暂时安顿到客房了,离这儿不远。”
容宵也跟着回答道:“刚才大夫已经到了,这会儿应该在治伤了。”
“嗯。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散了吧,一切事宜明天再说。”
一切安排妥当后已经不早了,虽然一直打哈欠,简臻却怎么都睡不着,干脆披衣起来转悠。
外面绣和丫头睡得倒挺香,还时不时砸吧小嘴,绣萍则在床边靠着休息,一听简臻出来,立刻就醒了来伺候。
为了不吵醒绣和,简臻干脆带着绣萍到书房去坐了。
这间屋子的书房不大,书架上大多都是些摆件,书籍很少,书案上笔墨纸砚不缺,但看起来不太常被使用,毛笔也不打理,已经干硬了。
绣萍给简臻点起烛火,搁在书桌上,又要忙着去烧水,被简臻唤住了。
“你不用照看了,先去睡吧,我就是起来坐坐,一会儿就去睡了。”
然而绣萍并不做声,只是退到一旁继续候着。
看她矜矜业业守着,简臻也不多劝,想着到了白天可以让绣和丫头替她。
在椅子上坐了半天,简臻脑子里一锅粥的全是白天皇帝交代她的那些话。
简家一家子文职出身,官职并不很高,但却让皇帝这么头疼,竟然在刚过完年后立马将一干人等全部投了狱。
最离谱的是,简家的罪名之小和牵连的人数实在不相匹配,说是要查办,结果多快半个多月了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到了最后,竟然将简家丢在深宫里十八年不闻不问的女儿找了出来,说是要禁足在简府半年。
在离开皇宫之前,皇帝孔尹文还单独和她说了会儿话。
一开始是吓唬她说简家罪大恶极,她也自然被牵连。而后又和缓下来,说知道她在宫中多年,并未与简家有什么联系,相信她的清白。最后才模棱两可地交代她——回府之后要检查简家上下,将简家的罪证交出来,才可以免她自己的牢狱之灾。
这令简臻有些头疼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皇帝坚信简家有重罪?
又是什么原因让皇帝自己的精锐都查不出简家的罪证,甚至绝望到要把希望寄托在简家一个弃子身上?
简臻拢了拢身上的毛毯,有些烦躁。
记得别人曾说过,她刚被接到宫里时,皇帝还交代后宫的人要好好照顾自己,说是从简家认的义女。所以最开始她也确实是锦衣玉食,吃喝不愁的,之后虽然皇帝不怎么上心了,但她还是过得很不错的。
直到她十岁那年,似乎是简家惹了皇帝不满,自这之后皇帝也不怎么逗她了,后宫的人见风驶舵,她便过得越来越差了。虽说当初皇帝说自己是他义女,但到底空口无凭,又没有真的血脉相连,又有谁会在乎?
所以……皇帝现在把自己挖出来,可见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竟然寄希望于简家有给她留下什么线索……
一个烛花爆起,打断了简臻的思绪。
夜间的温度更低了,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这是她第一次长久地出宫,如果想留在宫外,这次未必不是一次机会。
如果找不到证据,不管皇帝将如何决定,自己总归没有更好的出路了,无非回去继续困在宫里,又或者被丢在简府。但如果真的能找到,皇帝可能会按照承诺让自己免受牵连,哪怕他出尔反尔让自己陪简家一起去死……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我已经受够了。”
盯着摇曳的烛火,简臻耳语般喃喃说道。
她想着自己这十八年来的举步维艰,只觉得厌烦。
如果绷紧神经做着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就只是为了能够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着,那这样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已经受够了落在棋盘上被人摆布,该走哪一步,该在哪里落子……
——我真的受够了。
——所以这一次,不管前路是什么,我都会搏一把。
心中拿定主意后,简臻终于安定下来。
左右现在没什么办法,只能等明天亲自去看看才能知道怎么做了。
正打算去休息,一个小厮却急匆匆赶来禀报道:“小姐,您买回来的那个小孩儿醒了……”
话还没说完,简臻就觉得脑子白了一瞬。
要不是下人来报,她都要把那孩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咳……”她轻咳一声,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和懊恼,“怎么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小姐,那孩子凶得很!醒了就不准别人靠近,也不喝药……他毕竟是您的人,我们也不好拿他怎样样,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您的。”
“知道了,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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