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僵持了片刻,正当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时,那人却突然放开了手。
脖子上的力一卸,简臻瞬间瘫倒在了地上。
而那人也从书架中间走出,绕到了她面前。
简臻咳嗽了一阵,逆着光看向他,虽然看不清脸,但可以看到这个男人匀称的身形,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壮,应该是适合飞檐走壁的体魄。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道:“你就是简家养在深宫的嫡女?”
因为不知道来人的目的,简臻只能保持沉默,也让自己鼓噪的血液和心脏能够平静下来。
见她不说话,那人嗤笑一声,道:“把东西交出来。”
“咳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男人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她面前,“那皇帝放你回来做什么?嗯?”
简臻头脑飞速旋转着,想要猜测他的身份。
简家四围都有皇帝的人把守,而这人却能轻易进来,可见身手不凡。皇帝让她回来是为了搜查简家的罪证,而听这人刚刚问的,想必也是为了这个……所以,简家的罪证必然牵连着他的利益,那么他要么是简家的共犯,要么,就是有什么把柄在简家的手上……
“你在想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
见简臻不说话,那人便用力捏住她的两颊,迫使她看着自己。
“那位让我来,找简家的罪证。”
“别他娘的说废话,东西呢?”说着,他一把掐住了简臻的两颊,逼迫她看向自己。
“唔……我不知道。”
那人盯着简臻的眼睛,似乎想看出她的破绽。
然而没有。
她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见状,男人一甩手放开了她,烦躁地踢了一脚脚边厚厚的书。
简臻攀着书架站起来,呼吸声沉重,甚至因为恼怒而微微发颤。
所有人都在逼问她简家的罪证藏在什么地方,可他们却都没有说过,简家犯的究竟是什么罪。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头脑飞速运转。
“我们可以合作。”
那人回过头来看向简臻,有那么一瞬间,他被简臻的神色吓了一跳,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几乎没什么表情,但却表现出一种激烈的、狂热的状态。
“呵,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跟我提条件?”
“我在简家,有的是时间、精力、人力来光明正大地找这些东西,但你不能。”
那人被踩中痛点,脸上的不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其实简家的关窍,说难也不难……”简臻琢磨着他的神色,进一步说道:“你应该能想到吧?简家之所以这么久都查不出东西,物证必然不是大剌剌摆在明面,而是……”
说着,她的目光往旁边的书架一扫。
“而是在这些纸上。”
见男人听得认真,简臻故意诈他道:“想要破译这上面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只是需要时间。”
男人眼睛微微睁大,继而眼神转向一旁,似乎在考虑她的话。
这令她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中放松了下来。
怕他过于谨慎,简臻便乘胜追击道:“你最好不要随随便便杀我,因为这事我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如果我死了……你就永远都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男人被这话一激,一手就揪住她的衣领,瞪视着她。
但简臻并也没有退让,反而直白地回视——在这场心理博弈中,她已经有了胜算。
毕竟,最害怕找不到简家物证的人,可不是她。
“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走出这个门就把我供出去?还有,今天是我来,如果你下次遇到别人呢?你也要继续跟他们做交易吗!?”
简臻深知“挑货才是买货人”的道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她并不打算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处在下风的人是没有资格要求某种保障的,这是需要他自己挣的。
于是她捏住这人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拽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褶皱的衣服。
现在,轮到她谈条件了。
“要想得到简家的罪证,我还需要一些东西。”
那人的神色缓和了些,听得极为认真。
“你想必也知道,我在宫里生活这么多年,其实对简家一点都不了解。然而要想知道从哪里入手寻找简家的罪证,就必须让我了解清楚——简家到底犯了什么罪。”
那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是想空手套白狼,怒道:“你他妈在耍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找不到呢?陛下给了我半年的时间,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算是把简家推平了,也会替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简臻的声音轻缓,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而只要找到简家的罪证,我就有活下来的机会,我们互惠互利,不好吗?还是说,你为了眼前的稳妥,甘愿和我一起等死?”
那人明显烦躁起来,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光线时不时透过窗户和书架的缝隙打在他微黑的脸上。
挣扎了一会儿后,他没好气地对简臻说道:“你问。”
“简家到底怎么得罪了陛下?”
男人肩膀放松下来,讽刺道:“你们简家可不简单啊,看似是所有人的狗,看似可以见主就依,但实则是条歹毒的蛇。简家掌握着多少人的命脉和把柄,圣上当然会忌惮。哦不,是任何人——朝堂上的任何人,都恨不得他们死。”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因为在简家手里,一家的把柄,可是其他人的蜜糖。谁都想拿好处,可不论是想亲近还是想远离……一旦沾上,只会越陷越深。根本没有人敢鱼死网破,谁都不知道简家把秘密藏在了哪里,也许……都只藏在他们的脑子里……”
简臻大概知道朝中有一些高门望族,都是之前帮着先帝打下江山的功臣,而沿袭到如今,皇帝恐怕恨不得把这一个个的参天大树拔个干净。既然简家能让他们之间互相仇视,皇帝想必也是乐见其成的,不然也不可能任由着简家一步步强大起来,那么如今又是因为什么,让皇帝恨简家到如此地步?
“那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陛下要对简家赶尽杀绝?”
那人顿了顿,表情有些尴尬。
“他们必定是密谋着什么,以至于触动了圣上的利益。所以才在刚过完年的节骨眼上不由分说将你们简家投入狱中……”
突然间,那人停住了话头,朝门的方向看了看。
“有人来了。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之后我会再来找你。”
说罢,便转身离开简臻所在的过道,迅速往东面房间的深处去了。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简臻才听到门口有脚步声渐近,问道:“谁?”
那脚步声顿住了,简臻便往出走,正看到门口的犀盈。
见状,她不动声色地挂上亲切和煦的微笑,故作亲密道:“是犀盈啊,进来吧。”
说罢,她转身在书架前徘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还时不时往那人逃走的方向瞄,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才令她放下心来,随手挑了几本书便往门口走去。
倒是犀盈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在门口守着,埋着头,没有了往日那种盲目的嚣张气焰。简臻经过她身旁时,正巧发现她脸颊上有道清晰的红印,大约是被人打了,此时有些肿胀起来。
简臻一边奇怪,一边悄悄回头朝屋里望了一眼,没说什么,径直朝客房的方向去了。
……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呀!”
简臻还在想刚才的事情,结果一进门,就见绣和满头大汗地冲过来,手来还拿着一团散开的纱布。
往里一瞧,就见两个小厮站在床边,正和缩在床里的阿明对峙。
“怎么了这是?”简臻一边解下披风,一边问道。
绣和一跺脚,指着阿明控诉道:“小姐,阿明不听话!不乖乖换药!”
只见阿明像一只委屈的小猫儿似的望着简臻,没一会儿又把头低下了。
简臻不禁失笑,周身的寒气好像也被这吵吵闹闹的人间烟火气给驱了个干净。
“阿明,怎么不换药呢?听大夫的话身体才能好,是不是?”
阿明抿着嘴点点头。
这样乖巧的态度让简臻有点说不出话了,就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刚要挥着刀剑砍向敌人,却发现面前的困难不过是个虚影,反观自己这一身铜铁,倒显得兴师动众,让人恍惚了。
“那你今天怎么不配合绣和他们呢?是因为我不在所以你才不换药吗?”
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心里觉得有点尴尬——自己也太脸大了。
于是她轻咳一声,试图表现得不那么认真,让大家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
但还没动作,就见阿明耳尖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简臻所有弯弯绕绕的心思和维持颜面的虚伪都在阿明面前融化得面目全非,以至于这一天因为被顶撞、被怀疑、被威胁而高度紧张的精神都完全松弛了。
她的肩膀下意识放松下来,朝阿明招招手道:“来,坐过来。”
阿明没怎么犹豫就照做了。
“你想学写字吗?”简臻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给他带的几本书问道。
见他不答话,简臻继续道:“学会写字以后好赚钱,不管到哪里都不会饿着了,嗯?”
阿明这才点了点头。
接着简臻又循循诱导道:“那要想学写字,就得把腿上的伤养好,这样才能坐在书案前执笔,才能在藏书室里走动……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
“那么,为了养好伤,就需要乖乖按医嘱服药、上药,要好好吃饭,不能挑食。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这样做。因为你的目标是健康,是学习写字,而不只是在我面前乖乖的。”
“有时候,为了更有价值的、更重要的事情,是可以稍作牺牲的。对不对?”
阿明低着头沉默良久,最后抬起头看着简臻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简臻也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对于一个漂泊无依的孩子来说,其实是相当困难的。所以阿明对她能有这样的信任和依赖,真的是出乎简臻意料之外的,也让简臻下意识地想要小心翼翼呵护着这颗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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