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没想到孔炽也在,李成瑞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惊讶。

    “世子,郡主。”

    “呦,这位是?”孔炽挑眉故意问道。

    “京城北面的李家,他父亲曾在先皇时做过礼部侍郎。”

    尽管简臻不待见这个李成瑞,但依旧是客客气气将他介绍了一番。

    然而孔炽可闲不住,站起身来绕着李成瑞走了一圈,边走还边打量,一副新奇的样子。

    “原来臻臻那次去莱原,就是和你啊,啧啧,倒也是……不大相配啊。”

    这话一出,李成瑞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但碍于身份又不能反击,只能挤出一个尚且算是温和的笑来,道:“在下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郡主,但即便如此,在下也得努力一试,否则错过佳人,恐抱憾终身。”

    “哦?听起来倒是挺痴情啊。”孔炽倏然一笑,眼神中是掩盖不住的轻视。

    接着又走到简臻跟前,笑眯眯道:“臻臻啊,不是哥哥我瞧不起人,可是像这样的烂桃花啊,还是谨慎为妙,毕竟……谁知道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眼见孔炽又起了捉弄的心思,简臻的白眼翻得更高了,只得出来喊停。

    “琰甫,你快别闹了。李公子与我不过是谈些生意,莱原之行也是如此,即便身份不同,也断不可这样折煞别人。”

    话还没说完,李成瑞的身子明显僵住了。

    “嘁,我说臻臻啊,像你这样只想着赚银子的,什么时候才能找着郡婿啊?”孔炽噘着嘴控诉道。

    说罢,他也识趣,挥挥手便离开了。

    “郡主……”

    “怎么?”

    李成瑞蹙着眉看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顿了片刻后还是放弃了。

    接着又端起平日里的温贤模样,就着招募的事情恭维了她一番。

    当问到秦竹时,简臻依旧是拉出统一的话术对答道:“秦公子一向难以捉摸,我也没想到他会站在我这一边,我本想与之交往一二,却被几次三番推辞。”

    “啊,听说他又离京了。”

    简臻看出他的目的性,附和着说道:“对,听说他又要离京做生意去,确实是令人费解。”

    “我还以为郡主跟秦公子很熟呢。”

    “要真是熟的话,我早就把他拉来了,不然上次也不会落到寝食难安的境地去。”

    李成瑞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小心观察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和简臻单独谈话时,总会有种暗潮涌动、针锋相对的感觉,却又不明白她为什么偏偏这样对他,明明刚才……

    “哦……是这样啊,恐怕大部分人都以为,您在戏耍王原毅呢。”

    “怎么会。”

    又是这样,逃避,逃避,逃避,她甚至不给他一个合作的机会。

    他有些气急,干脆甩脱那些有的没的,眼若毒蛇,直接一口咬上去——“我知道,你想要把王家打散。”

    她的神色果然警觉,这让李成瑞感觉莫名轻松。

    “我能帮你。”

    说完,他就笑着离开了,不再多做解释。

    简臻如他所愿地困惑了,但也只是喝一口水的功夫。

    “呵,到我这儿来摆晒什么,有种跟陛下说去。”

    ……

    作为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的事情,带简鸣的那个银匠师傅也不例外,搬着板凳在作坊里跟人们说着,好像他对这里面的事门儿清似的,但实际上,他都快把简臻的事编排成传奇话本了。

    不仅如此,张师傅还时不时压低声音向人们指出简鸣的身份来,加深故事的可信度。

    简鸣无奈,也懒得纠正,反正人们就爱听这个,他说的实话反倒没人愿意信,干脆放弃了。

    “之前第四次招募完了郡主不是闭门不出么,所有人都以为郡主是恼了、伤心了,不想见人,实际上啊,就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喔——”

    听众们一片惊叹,甚至拊掌附和道:“原来如此!”

    “哎~不知道了吧,郡主啥时候还这样过?都被骗了吧?我可没信,我当时就觉得——郡主那人不可能这样,啥事儿那不都是稳稳地接着?那叫什么来着?泰山崩了都不眨眼皮的……”

    简鸣放下师傅们做的辉山石银器,从手边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里面是已经打磨好的手镯毛坯。

    因为一直也没想好要錾什么花纹,所以东西就在手边一直搁置着。

    简臻平时不怎么戴这东西,所以他就做了一个小巧简洁的,不宽,不重,同时又保持一种沉稳的厚度。

    他转动银环,能看到上面极细的打磨的痕迹,以及莹莹的光泽。

    简臻旗下所有的产业里,人们都为这一次的胜利而欣喜,尽管自己不一定直接接触通商,可毕竟也算是简臻这边的人,于是人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大概只有他心里开心不起来吧。

    没人会在意简臻为什么做成这样的事情以后仍然不笑,他们充其量觉得这是上位者的威严与沉着,说不准她会在背后偷笑呢。

    可他没法这么安慰自己。

    他们太近了,谁都不会否认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找不出比自己更了解她的人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之间始终还是隔着一层。

    她没那么开心,可她从来没跟他说过。

    白沛盟说,简臻是只把他看做弟弟,一个需要她照顾的“自己人”。

    要是能更近些就好了……比弟弟更近……

    忽然,一阵啾啾喳喳的鸟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视线中的一抹身影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从愣神中醒顿过来,不禁低头轻笑,摇摇头道:“我的执念果然是她。”

    抬头望去,扑拉拉五六只喜鹊落在了院里一颗干瘦的枣树枝上。

    旁边屋顶上一只白猫呜哇一声厉喝,那群鸟儿便又展开翅膀飞离了院子。

    他的手指在银环上摸索了几下,灵光一闪,心道——不如就錾鸟儿吧!

    翱翔天际,来去无忧。

    这应该也是她想要的吧?

    ……

    从郡主府出来后,李成瑞便汇入人群,隐去了自己的行踪。

    片刻后,他便拐入了一条暗巷,循着记忆走到了一家残破的院门口。

    铁环三叩又拍门一次后,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早已是熟识的面孔,于是两人没有说话,那门内的人将把李成瑞让进去了。

    这院子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不仅荒草丛生,屋墙也破败,想来已经有十多年没人打理了。

    然而在主屋中,却隐隐有几声细语传出。

    “长老,李公子来了。”刚才开门的人一副普通走卒打扮,此时正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口朝屋内禀报。

    “进来吧。”

    房门洞开,露出了里面坐着的三个人。

    上首位置上的是一个穿着宽袍的男人,形容粗壮结实,长相立体而深刻,然而他的眼中却透漏出某种深厚的智慧,叫人不自觉地沉静下来。

    在他两边还坐着两个青年人,均是红袍带兜帽的穿着。

    “长老。”

    “如何了?”

    李成瑞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颓丧。

    “长老,我……还是没能说服郡主。”

    只见上首位子上被称作长老的人面色如常,道:“无妨,我们可以换一个目标。”

    话毕,李成瑞的眼睛颤了颤,着急道:“长老,请再给我一些时间,粟襄郡主这些年来为陛下办事,必然没有时间与男子亲近,所以才显得难以接近,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耐心才是!”

    “哦?”

    长老抬眼看向他,蹙眉问道:“扮演一个痴情男子,真的可以打动她吗?”

    见他真的不解,李成瑞终于放松下来,浅笑道:“长老可能不太了解,对于中原女子而言,嫁人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郡主为陛下做事已经浪费了许多年华,甚至令京中人人忌惮,怕是没有人愿意求娶的,所以这一定是最有效的办法!”

    “是吗?可……时间就快要到了。”

    “长老放心,在下一定会将郡主收入囊中,让她成为我们的助力!”

    说罢,屋中所有人都噤声不语,等待着长老发话。

    在手指敲击了几个来回后,他终于同意了李成瑞的建议。

    “好,那便再给你些时间,实在不行的话,不如试试我们的‘药’。”

    闻声,李成瑞的身子抖了两抖,欠身道:“多谢长老厚爱,‘药’……就不必了,还是不要让郡主反感为好。”

    从小院出来时,李成瑞只觉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随即步履匆匆,离开了那里。

    ……

    晚些时候,简臻特地改变了行装去和陈芸今见了一面,让她尽快收网。

    “尽量再确认一下信息的准确性,还有,之后事情一旦发生,立刻撇清关系,让凤蕊离开避避风头。”

    陈芸今美目轻敛,道:“没事的,那丫头的易容手段很高,虽比起她师傅差些,但绝不会被认出来的。”

    “王三压根儿没想看她的真容?”

    “凤蕊于他不仅是个女人这样简单,她甚至等同于他的信仰。”

    简臻挑眉笑了,大概明白了些什么,遂点点头道:“这些芸今姐自己定夺吧,你比我熟,我信你。”

    “那些信息你什么时候要?”

    “看那位吧,招募会之后他只下了御书,之后肯定还要再唤我,所以我们先备好,到时候我直接一起说了。”

    “趁着陛下高兴时说?”

    简臻笑道:“免得把他气出病来。”

    从揽月阁里出来以后,简臻就顺着拐到了简鸣待的银饰店里。

    天色已晚,简鸣也已经回家去了,好歹算是让她逮到一个过来的好时机。

    “诶!郡主来啦?!”

    银匠张师傅正坐在后院门口喝茶,正看到简臻直戳戳地过来,便一下子从板凳上跳起来,笑盈盈地迎着她往里走。

    “我就是顺道过来看看,就不进去了。”

    “诶诶好,郡主是来问少爷的情况的吧?”

    “对。阿鸣在这儿表现还好?”

    张师傅比了个大拇指道:“挺好!少爷这人踏实,干活儿又精细。之前见他打的一个银手镯很用心,漂亮着呢。”

    简臻困惑道:“什么手镯?”

    “那镯子细小,应该是给女孩儿戴的。”

    “女孩儿……”

    简臻嘴角勾起,心里不禁好奇起来。

    “李潜……”

    “郡主。”

    她本想指使李潜帮自己盯梢一二,却又担心惊扰了简鸣,只好作罢道:“算了。”

    ……

    一切如简臻所料,没过几天,皇帝就让她进宫去。

    照例是先夸奖一番,又说她还需再接再厉,最好把王家整个击破才好。

    “也多亏陛下支持,‘秦竹’才能立得起来,也没人能查得出蹊跷。”

    孔尹文用手指点点她,道:“也就是你,偏偏要戏耍王二。”

    “他毕竟是商人,需要一步步引诱,否则他自己未必愿意参与这事。”

    “你是说,这是王原硕的意思?”

    孔尹文虽然问出这话,却并非不知道其中的纠葛,便也没指望简臻回答,自顾自思考了片刻。

    简臻见他不说话,便大着胆子问道:“陛下可有烦心事?”

    他打了个哈哈,笑道:“老啦!太子离京,朕居然有些想了。”

    简单的一句话,简臻却猜出其中的关联,恐怕是南方情况不明朗,要么就是他压根儿不想透露丹桑族蛊惑人心的事情……这样倒正合适。

    心中思量一番后,她突然另提一嘴道:“陛下,粟襄有一事思来想去,觉得需要禀告一下。”

    “什么事啊?”

    “粟襄之前去策州,在那儿的街上发现了一些小玩意儿,上面绣着凤凰……”

    闻言,皇帝的眼睛霎时瞪得溜圆,严肃地看着她。

    简臻心里一下就有底了,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继续道:“听说当地有个不入流的教派,叫丹桑,他们信奉的是凤凰。照理说,民间有个小门小派的也没什么,可当地的官员似乎不太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但是粟襄好奇心重,就去查了查,发现——这个教派的信徒发生了几次自|焚案。”

    孔尹文态度果然微妙,脸色发黑,目眦欲裂,急问道:“他们这么明目张胆?!”

    她并不急着回答,只徐徐道来。

    “粟襄觉得此事不一般,就把知情人抓来询问,他们说此派行踪诡秘,没有庙堂可供聚集,而且自|焚的事情也是过去很久了,故而没有找到此教派的下落……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粟襄前阵子偶然听说,说这朝堂之中就有人信教。粟襄无意干扰朝政,但总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如此邪异的教派恐怕不适合在我中原大地传播啊。”

    “朝中?你知道多少?是谁?”

    “陛下,其实粟襄也不知道是谁,但是粟襄见王丞相身上携带着的一个东西,看着很眼熟,上面的图案与我在策州看到的相差不大。”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原硕可是朝中重臣,你敢保证你说的是真的?”

    他看起来倒是一脸认真,可简臻知道,他只是难以置信罢了。

    明明之前还想让她把王家打散,怎么真把刀子递到他手里了,又怕出事了?

    “陛下,这事粟襄只说自己看到的部分,绝无虚言,而且那样私人的东西毕竟是他情愿戴的,绝不可能是别人要挟他的。”

    “……陛下,粟襄也只是做一个猜测,说不定是我看错了。”她自嘲地补了一句,然后笑着对上孔尹文严肃的神情。

    他摆摆手,让她先回去了。

    看着简臻离开的背影,孔尹文沉默片刻,吩咐道:“把王丞相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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