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亚平死后不到十天,刑部就已经将嫌疑人抓回去讯问了。
“是谁?”
“王原硕。”
“什么?!”
简臻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和简亚平的死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传信的下人补充道:“郡主,刑部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他们掌握的人证物证俱全,都表明就是王原硕指使的,猜测他是因为之前被栽赃嫁祸为丹桑信徒而心生怨怼,故而才这样报复。”
“那这样的话,凶手就摆脱了是丹桑族的可能……不对,他不是那样冲动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思来想去,她给皇帝去了一道密函,要求亲自去牢里看看王原硕。
孔尹文看到她愿意查关于丹桑的事情,自然是一百个高兴的,故而很快就准了。
得信后,简臻便立刻赶往了大牢。
因为皇帝的特别嘱咐,刑部大牢对她畅通无阻,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被单独关押的王原硕。
听到有人进来,王原硕坐在床边缓缓抬了下眼皮,见是简臻,他明显惊讶了一下,继而是满脸的愤怒。
见他一直瞪视着简臻,狱卒便没有开牢房的门,而是建议她就站在门外和他聊吧。
她道谢一声后,狱卒就自觉地去巡逻了,好给他们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
“是你干的。”王原硕冷冷地开了口。
“你指哪件事?”
他明显愣了一下,简臻便继续道:“平安符的事情是我做的,但这也是所陛下期望的,所以你也没得跑。至于今天的事情……”
她左右打量了一下牢房里的情况,平静自若道:“我就不知道了。”
王原硕终于忍无可忍,从简陋的板床上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栏杆前,留下了一地镣铐碰撞的余音。
他死死地抓着栏杆,啸叫道:“你们简家才是有问题!你才是邪异之徒!”
这话一出,简臻就明白了他的无辜处境。
但她还是故意道:“何出此言呐,王丞相?”
王原硕被这话激怒,猛地一拍栏杆道:“那年的初六就是你们在聚会!简亚平才是彻头彻尾的异端!”
“那王原麟呢?”
她其实知道王三早已醒悟,不仅去揽月阁闹了一番,还将家里所有和丹桑有关的东西都清理出来一把火烧了,但她还是故意这样问,就是想引王原硕说出更多被人忽略的细枝末节。
“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害得麟儿犯错,都是因为你!你就是秦竹!”
简臻一挑眉,觉得有趣,继续静静地看着他。
“我说为什么我二弟会当不上会长呢,我说为什么那揽月阁是在秦竹的名下呢,”他冷笑几声,“臻取秦,简取竹,郡主可真是好手段呐……”
王原硕一边摇头一边道:“你就是故意针对我们王家,是你陷害我们,你还蒙蔽了陛下……”
“蒙蔽?”
“难道不是吗?不然为什么我说了‘秦竹’的真相,陛下却无动于衷?!”
简臻听到这儿,倒是明白了。
难怪孔尹文会同意将他下狱,恐怕就是因为他非要踩自己下水,才会引起孔尹文的反感,真的怀疑起他来。
“王丞相,你有没有想过,我如何能够撑起‘简臻’与‘秦竹’两家的钱财?若不是陛下从中协助,会长之位,是真的轮不到我。”
王原硕仿佛瞬间垂老,腰背佝偻、双手无力,眼神里涌起一阵又一阵混乱的旋涡。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
简臻不再多费时间,转身径直走出了大牢。
……
自打那天当着简臻的面忤逆了父母亲以后,裴锦逸就被关在了深闺之中,由一个女先生和几位嬷嬷成日里管教着,几乎与坐牢没什么差别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开始真正思考起自己的处境来,这是她过去十七年来从没考虑过的问题。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们事事都依着自己,然而仅仅是一次任性的想要爱人的愿望,却让她莫名挣扎了一回,这才感受到了自己过去不曾察觉到的束缚。
然而她根本挣脱不出来。
过去自己之所以不曾察觉到这些,就是因为自己太乖了,只要不触碰红线,就可以得到娇宠,得到夸赞。
相对的,一旦她不再合人心意,那自己也不过是只该被训诫的宠物而已。
“我不要上这些课了。”裴锦逸把书一撂,趴在书案上不干了。
“小姐,您快别闹,一会儿嬷嬷又该说了。”
“可是我不想看这些!这些有什么用啊!?”
云莺也是心疼,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劝也不是,帮也不是。
“郡主姐姐就不用看这些个东西……”
裴锦逸趴在桌上,回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得到简鸣的目光而模仿简臻的事情,现在看来实在是太蠢了。
她慢慢开始羡慕简臻的自在与独立,然而这几天的反抗让她发现,她根本就离不开裴府,也离不开自己的父母。
至此,她才明白自己和简臻究竟差在哪里,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强悍,简鸣却还是经常担心她,她必定是经历了自己所不能承受的压力,而这就是差距。
“我要去找郡主姐姐。”
她一骨碌从桌上爬起来,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云莺只能跟上去拦着,却不成想在门口就撞见了裴祖照。
“干什么去?”
“我,我要去找郡主姐姐。”
裴祖照的口气很是不屑,道:“怎么?你还要去跟人家学什么生意,学什么朝局么?”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他也不是不心痛的。
只是,作为一个父亲,他能给她的就是一个安稳、光明的前途,而不是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随着她的长大,他能保护她的时间也就越来越短了。
“我就是想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
裴锦逸越说越小声,也不乏心虚的因素,因为她不仅是想去找简臻,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再看简鸣一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明就是想去见郡主的弟弟!但你要知道,他不是你的良配!皮囊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内心,你以为,他真是什么谦谦君子吗?!”
被戳中心事的裴锦逸也顾不上脸红了,连忙嚷嚷道:“我就是想去和郡主姐姐见一面!我保证!这次之后回来一定乖乖听话。”
最终,裴祖照还是松了口,尽管知道简臻的路子完全不适合裴锦逸,但若是能给女儿一些安慰,那也是好的。
裴锦逸也是没想到,自己暗暗嫉妒很久的人现在竟然是让她觉得最亲近的人。
……
“来找阿鸣吗?”
裴锦逸撅着嘴,哼哼唧唧地把简臻从书案前拉到旁边的矮榻上,然后又厚着脸皮躺在了她的腿上。
“我特地来找你的。”
她像只毛茸茸的小狗似的翻起身子,用可怜兮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侧过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了。
简臻干脆放下手里的活,轻轻顺了顺她鬓角的碎发,问道:“怎么了?你爹又训你了?”
“没。”
“那怎么还撅着个嘴儿?”
“哼!”
哼了一声后,她把嘴撅得更高了。
简臻有些哭笑不得,摸着她的头问道:“这几天还好吗?你爹娘今天怎么愿意放你出来了?”
“我答应他们,这次回去之后一定乖乖听话。”
“没事的,你爹娘又不是什么坏人,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郡主姐姐。”
裴锦逸一骨碌翻身仰躺起来,看着简臻道:“你会和不喜欢的人成亲吗?”
简臻摇了摇头,认真道:“不会。”
“那如果,和他在一起后你可以过很轻松、什么都不用管的生活呢?”
她还是摇头,道:“可我更喜欢自己管自己的生活。”
裴锦逸仰着头与她对视许久后,像个瘪掉的包子似的撇撇嘴,道:“我是不是太懒了,总想让别人替我做决定,总想着依靠别人……”
“可是……”简臻把她的头掰回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道:“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长成参天大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树有树的活法、藤有藤的活法……这些都没什么好指摘的。”
裴锦逸的眼眶里积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声音颤抖,问道:“真的吗?”
“嗯。”
简臻笑道:“你难道没听别人说过我是‘老女人’,说我‘不守妇道’之类的话?这些话听听就好,不用在意,自己的生活过得怎么样自己知道就好。同样的,不用去羡慕别人的生活,我过不了你的日子,你也过不了我的,既然如此,那么让自己觉得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
简鸣终于把錾刻好的镯子又细细打磨了一回,他捏着这东西在手来翻来覆去地检查着,一想到一会儿就要送出去了,心里不禁有些期待和紧张。
还未行至书房,一阵说笑声就从里头传了出来。
“有客人在?”
门口的丫鬟福了福身子,道:“裴小姐在。”
简鸣站定在门口,将手镯从衣襟里掏出来看着,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说才好,却正巧听到裴锦逸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郡主姐姐,我上次和简鸣出去还预备着给你买些首饰来着,但他说你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啊?”
“对,做事的时候累赘。”
“怎么会呢……郡主姐姐,你是不是在撒谎?”
里面一阵沉默之后,只听简臻道:“我在宫里多年,见到不少女人为了这些金银争相进宫来,可这些东西到头来也把她们锁在了深宫,就像……镣铐一样。”
简鸣僵在原地,手里的银镯竟然变得愈发冰凉起来。
他转头要走,然而一个不稳,竟将银镯掉在了地上,泛起叮咚咚一阵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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