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之后是什么样子?

    像现在么?

    晃晃荡荡、飘飘渺渺,就像云、就像雾,漂浮着、朦胧着--

    宁俞欢死过,却不知道死去之后是什么样子,她自重生以来,从前世死去到这世睁开眼睛,所能记得的都是一片虚无,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死去之后经历过什么,但现在--

    她虽然睁不开眼睛,却能感觉。她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被一股力量牵扯着往前走,她甚至能感受到温暖,让她安心、让她宁静的温暖。

    这就是死亡吗?她微微挑起了笑意,死亡如此的温暖、祥和,她还害怕什么?

    所有的恐惧、不安、愤怒全被这暖意驱散了,她安静地等待着进入未知的境界,哪怕是再重生一次,她也不害怕了--

    “小姐--”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焦急,唤起了她已然平静下来的神识。

    她微微叹了口气,惋惜着那抹褪去了的温暖,她又重生了吗?又要重回到嫁给赵煊前的时光?

    但她又并不感觉害怕和焦虑,甚至带着期待,若是又回去了,她便要想方设法地去通知还活着的赵煊。

    这一次,她要他活着--

    “小姐,您撑着些,太医快到了--”青竹的脸庞渐渐映入了宁俞欢的眼眸,平素倔强犀利的眉眼带着担忧。

    她不由得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那又再次隔世的眉眼,却痛呼一声,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她惊惑低头,却看见自己肩头红了一片,锥心的痛楚随之传来,豁然发现肩头之处插着玉钗--

    她自己的、冰冷的微微透着碧光的玉钗--

    她沉沉呼吸了一下,感受着呼吸之间的痛楚,她还活着?受了伤,却还活着。

    那方才的温暖与安详又是什么?

    她皱起眉头,提气问青竹:“我不是在马车上吗?”

    青竹红了眼圈,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待我和管家到侯府,说是你先走了,管家立即分了几头派人追,发现那架马车跌落在城外的沟中,你受了伤躺在不远的稻草堆中--”好在那堆柔软厚实的稻草,不然她受了伤又跌落,哪还有命在?

    宁俞欢抬眼望了四周一圈,发现自己回到了平南郡王府,回到了敛威楼,突然松了一口气,全身心松弛了下来。

    疲惫随之而来,她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在青竹惊慌的呼叫声中,小声又清晰地说了一句:“别告诉王妃--”

    王妃会生气的--

    她知道--

    寂静无人的深夜,秋雨静默地洒落,寒意透过窗纱,撩动了一下床上的帐幔。

    黑暗中的影子借着屋中灯笼中留下的浅浅烛光看见了床上人儿的脸,苍白着、蹙着细细的柳眉的脸。

    “傻--”他轻声叹息了一句。

    “青竹--”宁俞欢眼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呢喃:“我口渴--”

    他愣了一下,朝外听了听,没有人来,便走到屋中的桌子边坐下,提起桌上温在壶萝中的青瓷茶壶,用手背贴了一下壶身,方捡了一个瓷杯子倒了半杯温热茶水。

    茶水入口,温润的感觉从口腔沁入心脾,宁俞欢闭着眼睛满意地叹息了一声,身后传来暖意,她不由得往后靠了靠,将头轻轻蹭了蹭身后人的下巴,呢喃了一句:“青竹,你身上好温暖--”

    赵煊坐在床边,低下头看着不断朝着他怀里钻的人,脸色无奈,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终究没有躲开,任由她靠着。

    清淡的药香味萦绕了他,他皱了皱眉,目光转到她肩头的绷带,上边还有些淡淡的红印。

    那么尖锐的钗子刺进血肉,定是痛到了极点!

    但她下手却那般的决绝,若不是马车颠簸,玉钗刺进的定然会是她的心口--

    真是个谜一般的女子,沉静、清醒又倔强,却又心甘情愿地过着寡居的日子。

    她曾经说过:“我和你是一样的--”

    一样的?她也死过吗?

    宁俞欢半躺着,睡了一会儿,腰肢不舒服,动了动身子,嘤咛了两声。

    赵煊神色一变,轻柔地扶着她的肩,小心翼翼的地扶着她躺下,站起来,呆立了一会,才发现手中还捏着那个青瓷杯子,将杯子又放回了桌上,方隐去。

    离去的时候,他脸上有一抹莫名的红晕。

    第二天清晨,宁俞欢睁开眼睛,看见初秋的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床前,晕出一片朦胧的黄色,她咳了一声,肩头传来的痛感没有昨天尖锐,便试着想要坐起来。

    青竹提着茶壶进来,一眼看见,呼一声将茶壶放在桌上,咋咋呼呼地埋怨:“你要喝水,唤我便是,非得自己起来,昨天夜里你要是有个好歹,我--”

    她眼中微微起了泪光,背过身擦了一下,回头又是气呼呼的模样:“我都说了要陪着你在这屋里睡,你还不答应--”

    宁俞欢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闪动了几下,昨天夜里?昨天夜里的人,不是青竹?

    这楼中,再没有别人--

    她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依稀想起了昨夜里的梦。

    青竹端了药汁过来,眼中的水色还未褪去,说话还是如同刀剁般:“你怎么对自己就这般狠心,那钗子,再偏一些,你就活不了了--”

    “别哭--”宁俞欢抬起右手,抹去了她腮上的泪:“我就是死了,也是清白的!你不用为我难过--”

    她不怕死,她怕不能干干净净地去死。

    青竹哽咽了一下,波光粼粼的眼睛瞪了起来:“没料到,那个家出了,竟然就回不去了!”

    她咬起了牙根:“小姐,告诉王妃吧!欺负你,就是欺负平南郡王府呀!”

    宁俞欢摇头,垂眸掩去眼底悲凉:“王妃她,自身难保--”

    她无法再去增添瑾王妃的苦恼,王妃又能奈太子何?

    青竹更加难过,又添了沮丧:“那你怎么办?都这样了,还有人要害你,你往后怎么办?”

    她生气起来,就又和自己过不去了,将药碗朝着床头茶几上一放,出去的时候,呼一声差点将细细的竹帘扯了下来--

    宁俞欢没有去端温热的药碗,她低头沉思了起来,悲凉呛上了心头,酸辣辣地疼痛--

    青竹说得对,自己怎么办?往后怎么办?

    躲在这里,等待着大越一起覆灭?等待着终究会到来的死亡?

    这一世,她又会怎样死去?青竹会怎样死去?瑾王妃会怎样死去--

    大越的人,在凶蛮狠厉的柔然人手中,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死去并不可怕,她死过,可怕的是死亡一步步来临,挟裹着无边的绝望,将一切笼罩在阴影之中,逃不掉躲不过,只能等待着山河破碎、家国毁灭--

    她的心中充盈了绝望和无奈,压得她的胸口沉甸甸地疼痛,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了起来,水光盈润了她的眼眸。

    她终究拘束不住眼泪--

    她不能再淡然,她有牵挂的人和物--

    他不喜欢看见她的眼泪,那么倔强的姑娘,掉下泪来,该是有多么的难过。

    她却也应该难过,被自己的家人所背叛,任何人都会生气、会失望。

    他本不想出声打扰她,却还是忍不住,幽幽地道了一句:“别难过--”

    宁俞欢抬头,泪珠在如玉脸颊上划出晶莹的泪痕,清朗醇厚的嗓音在她心底划出一抹悸动,勾出了暖意,她心头一热,眼泪便凝结在了眼眶中。

    “谢谢你--”她的嗓子还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昨夜里的照拂--”

    “不值一提--”他的声音依然飘渺,却又近了许多,低声又清脆地响在她的耳边。

    她叹息了一声,带着些软弱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躲着,你出来,哪怕是鬼魂,也让我的心安定一些--”

    她并不想遮掩自己的害怕,也不介意他看见自己的软弱,和生死相比,害羞显得那么矫情。

    他沉默了,房间中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宁俞欢心头的暖意也消散了--

    他还是不肯,哪怕是鬼魂,也许也是不屑与她为伍的。

    她垂下了眼眸,掩饰了渐渐起来的泪花,她并不是软弱的女子,却还是伤了心--

    蓦地微风一度,桌上的蜡烛微微一黯,又明亮地照射出了更亮的光线。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高大修长的身影静静地出现在了她的床边。

    她心中一动,抬眸看去--

    他站在那里,微黄的灯光染上了他的轮廓,他仿似发出了柔和的光芒。

    他的面容与太子有几分相似,但轮廓更深,眼锋更厉,他比太子俊美,却又更内敛深沉。

    他并不惨白,更不凄凉,只是有一点虚幻,不像鬼,倒像是天上走下的神明。

    她无数次回忆书房中惊鸿一瞥他的模样,但每回忆一次,他的眉眼就会模糊一些,她已经记不得了他的具体长相,现在看见他,书房中的那张脸就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她的脑中,他就该是这般的模样。

    人们口中清冽如水、高冷如月、凌厉如锋的平南郡王,就该是这般模样。

    “你为何难过--”他的声音低沉磁厚,有一丝儿军人惯有的沙哑,一听便让她想起北漠的万里黄沙:“伤口很痛,所以才哭?”

    宁俞欢摇头,睫毛上细微的泪珠儿闪了闪:“赵煊,你知道吗?大越会亡的--”

    他身形一僵,眉眼中寒意更深,他想起了澜海沙漠中的那些刺客,出手狠厉,一心欲置他于死地的刺客,他不相信派出刺客的是柔然人--

    能置边疆十数万大军于不顾,一心想要杀死他,国中有这样的人,大越或许真如她所说,会亡国!

    他沉默,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回京之后,他很迷茫,各方传回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龙虎卫将领被换,北方军队落入太子之手,兵部许多功臣或被参贬或被更换,朝中各方势力盘错争斗不休--

    京城之外,天灾不断、兵祸频发,南边几个州流寇作乱,北方旱灾连连,百姓流离失所,边境之上,屡遭骚扰--

    京城之中,却依然歌舞升平,皇城之中,一派奢华宁和之势,宛若天下太平。

    他皱起了眉,见她脸色愈发苍白,身子微微发颤,便道:“你且喝药吧,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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