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赵煊,听见了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宁俞欢充盈着满怀的悲哀散去了不少。

    虽然他是一抹鬼魂,但他是平南郡王赵煊啊,据虎狼于千里之外,护疆土于大漠之苍的赵煊,他像一把利刃,划拨万里大漠,架在了柔然人的项上,让他们不敢肆意妄为--

    她转头看床头几上的药碗,便伸手去抬,却突然肩头剧痛,手软软地落了下来。

    她索性想要下床来,眼前光线却一暗,高大的身影坐到了她的身边,药碗已经递到了她的跟前。

    她抬头,他依然冷淡如冰的神色,见她没有接,修长的手指捏住了白瓷小勺,舀了一勺药汁送到了她的嘴边。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宁俞欢却呼一下红晕满颊,宛若覆雪红梅,突然开在了他的心底。

    她转开了目光,伸手去接:“哪能劳烦你--”

    他却嘴角一提:“我原以为你是个坦坦荡荡的女子。”

    软若无骨的纤手接过汤碗的时候,无意之中碰到了他的手指,温润的触觉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垂了一下眼眸。

    宁俞欢脸上红霞未褪,她是沉静自若,却不代表她脸皮厚,她虽然活了两世,却从未被男子这般温柔对待过,上一世,是她费尽心思万般讨好太子,这一世,她遁入寂寥,从未想过去接近任何一名男子。

    但她不讨厌他的接近,甚至愿意看见他在眼前,给与她无比的安定感。

    她静静地喝完了药汁,他又自然地伸过手,接过药碗放在了几上,见她面色又恢复了苍白,道:“你躺下罢--”

    宁俞欢抬眸,收去了悲伤的眼眸中显出了灵动的光彩,唇边带出温柔笑意:“我听说过许许多多关于平南郡王的事,却没料到郡王如此--”

    她话未说完,门外传来青竹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是着急,还未见人,便听见了声音:“小姐,王妃来了--”

    笑容凝固在了宁俞欢唇边,她转眸一瞬,微风璇过,那抹清朗的意味隐去,她沉下了如水般的眼眸,他走了,她又开始感觉哀伤了--

    瑾王妃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急急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坐着的宁俞欢,说话像是冰渣落地,呼呼地冒着寒气:

    “你为何擅自做主不告诉我,你是这府中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她的恼怒全写在了脸上和眼底,如同赵煊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眸之中,充盈着使人砭骨的寒意,沁入了宁俞欢眼中,隐隐地痛。

    但她却没有害怕,她懂得瑾王妃的恼怒,她的恼怒来自尊严的受损,不仅是她的尊严,更是平南郡王府的尊严。

    她眼眸微沉,平静地道:“不告诉您,是怕您难过,更加怕您去找太子--”

    “我去找他做什么--”瑾王妃挑眉冷笑,嘲弄而愤怒:“我去找太后,让她瞧瞧她的孙子是个什么样子的禽兽!”

    “若是太后能辖制他,他敢这般作为吗?”宁俞欢轻声道,声音中有着许多无奈,她知道这样说会惹出瑾王妃满腹心事,却又不得不直言:“赵煊不在了,太后还会在意王妃与我么?”

    瑾王妃脸上的愤恨凝固了,渐渐融化成为悲哀,但她并不肯轻易认输,她心头有着太多的恨意,她已然不在乎一切,冷哼一声:“那我就去找皇帝、找皇后,我就跪在太和殿门前,将这一切说与天与地、说与祖宗、说与百官听,赵煊死了,皇家就是这样欺辱于平南郡王府的--”

    她倨傲地抬着头,冷傲的神色与赵煊一模一样,像是冷俊苍翠的梅枝,傲然于风雪,不向恶风低头。

    但寒梅再傲,风雪过大,也会淹没枝干,现在平南郡王府没有权势,用什么去于手握重兵的太子硬碰?

    她知道瑾王妃的倔强,劝说是不起作用的,便挣扎着起来,直起身子与她对视:“您要去,我便陪您一起去,要死!我与您死在一块儿,这样,来日黄泉见到赵煊,我方不愧--”

    她转头叫青竹取披风来,青竹迟疑地看着两人。

    瑾王妃眼底浓重的愤怒终于淡了起来,紧绷的情绪松弛了许多,看着她,半晌才冷哼了一声:“你拿命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是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不去做无谓的牺牲--”宁俞欢摇头:“赵煊走了,随同他去了的是军权,没有了军权,您与我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人,就像太后定要我嫁入平南王府,您不也只能接受吗?”

    瑾王妃神色攸然一变,瞪着她的的凤眼中渐渐糅杂了悲愤和委屈,最终,她将袖子一甩,转身离去--

    她微微红了眼圈,却将头抬得更高,她不会让人看见她的软弱,不会掉下一滴眼泪,哪怕她的心中已经是千疮百孔!

    宁俞欢看着瑾王妃倔强停止的背影,方才散去了悲伤又在眼底聚集,她没有瑾王妃的坚强,她在难过的时候总是想要掉眼泪--

    心痛的感觉一旦起了便忍不下来,扯得她的心脏痛成了一片,她惨白了脸,站不住脚软软朝着后边倒去。

    青竹赶紧奔过来,扶着她躺下,很是不满的模样:“见了你受了伤,倒先来骂一场,你瞧瞧你的好意有人领吗?”

    宁俞欢虚弱地笑笑,目光望向天青色帐顶,她与瑾王妃的对话,赵煊一定听见了,他会怎么想?

    但她旋即又觉得,他如何想,其实并不重要,他已经是一抹鬼魂,以往的荣光已然消散,剩下的--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晶莹剔透的眸子染上了光彩,希望的光彩--

    赵煊死了,以往跟着他的人还没有死--

    “为什么还不睡?”

    赵煊的声音不再飘渺,清清楚楚地响在她的耳边,低沉醇厚的声音在黑夜中愈发分明。

    宁俞欢坐了起来,抬眼看微弱灯光下那抹模糊的轮廓,语气带着急切,不顾拉扯了伤口:“我在等你--”

    赵煊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颤意,皱了一下眉,走到桌边,将灯芯往外拔了一些,暗淡的火苗上升了许多,橘黄色的灯光立即充盈了房间,驱走了初秋的寒意。

    他熟练地从壶萝里拿起青瓷壶,倒了一杯茶水,走过来递给她,道:“你靠着锦褥--”

    宁俞欢的眼睛在灯光之下莹润着水色,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男子,他眉眼依然是冷峻的,薄唇抿着,眼睛微微下瞟看着她,目光却很温和。

    她心头没来由地一热,凄凉的心境又被他温热了起来,他虽然是一抹鬼魂,冷厉的鬼魂,却总能带给她温暖和勇气。

    她接过杯子,听话地斜倚在锦褥之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柔,充盈了欢欣与希望。

    赵煊有些不习惯这般的目光,他自然被许多女子注视过,有大胆热烈的、羞怯懦弱的,也曾经被永怀用温柔缠绵的目光凝视过,可宁俞欢的目光不一样,温柔却又清澈,欢欣却又不掺杂男女之情。

    他轻轻咳了一下,微微转开目光:“你和王妃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所以,他才会在半夜还在这里流连,他实在是小觑了她的勇气。

    原以为她不怕鬼魂已经是最大的勇敢,却未料到她风轻云淡地就置生死于度外--

    那般的豁达,仿若陪同赴死不过是陪同外出一般平常。

    她这般勇敢,却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飘渺的未必会发生的未来悲痛?

    “你究竟是怎样死的?”宁俞欢皱眉,赵煊征战数年,所向披靡,刚把柔然人驱除进了大漠深处,突然就死去了,太过意外!

    并且,她告诉他大越会亡国时,他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并不惊异,倒有些了然的神色。

    赵煊目光一沉,变得锋锐:“被人害死的--”

    回忆清晰而来,他神色愈发冷厉:“我本秘密进了澜海沙漠,却被人半路设伏--”

    “澜海沙漠?”宁俞欢曾经在地图上看见过,她沉思了起来:“连接柴木都与羽干沙漠的一个神秘的地带,听说那里成日风沙漫天,进去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她抬头问:“柔然与大越接壤的是羽干沙漠,你既然已经将他们赶倒了羽干沙漠边缘,为何还要深入?你是要去找什么东西吗?”

    不然,为何千里冒这个险?

    赵煊看了她一眼,目光从锋锐转为了戒备,他没有回答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他不想再多说,提起这个,他心头便有无边无际的悲凉。

    看着她晶莹却犀利的眼神,他陡然升起了一抹责任感,他不想看见这样清醒又勇敢的女子再受荼毒,便道:“过些时日,你装病,我设法送你出去,你---你自去寻你的路,不用在这里死守---”

    这里,本不该是她的归宿。

    “我是不会走的--”宁俞欢又笑了,那抹清新的如同微风拨动洁白花朵的笑意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笑容不似以往欢欣,却又充满着希望:“我要护住平南郡王府--”

    赵煊有些骇然,惊异地看着她,他自从回京以来,已然是心灰意冷,才会又回了府中,隐身在这里,决定再不问世事--

    却未料到遇到了她,她还讲出这样的话,她要做什么?她又能做什么?

    “赵煊,你死去了--”宁俞欢微笑着,仿若在无边的黑夜之中看到了光明般的欣喜:“你的影响还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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