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俞欢说的一切,对于赵煊,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他静静地站着,看着怒火与沉痛交杂的宁俞欢,轻轻开了口,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很迷茫,迷茫得痛苦,他一向以身为皇族而自傲,现在却要他去对抗皇族,对抗他曾经视为亲人的人,他确实也下不了决心。

    可她又那么地痛苦和坦陈,她说前世她被太子杀死--

    她说太子仓皇而逃,任由百姓遭受荼毒--

    她说城破了,一切都死去了,她也死去了--

    她说的一切,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震撼、痛苦又怪异,他的心被现实与她所说的话拉扯着,一时辩不出真真假假,他只能冷冷地看着她。

    然后,抽身而去--

    宁俞欢的心,随着他的离去,痛苦得快要跳出胸腔。

    他不相信她,他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是要怂恿他与皇室为敌--

    她站了许久,心头的痛苦慢慢地平息了下去,在刮进屋来的秋风之中叹息了一句。

    人们都错了,平南郡王不是冷漠无情,而是太多情了--

    赵煊不见了,瑾王妃却派人来请她,宁俞欢过去的时候,心情很是沉重。

    瑾王妃见了她,修眉一挑:“谁惹你生气了?”

    宁俞欢带着苦涩笑了一下:“我自己--”

    “你为何要侯府的东西--”瑾王妃神色带着鄙夷,不满地瞥她:“郡王府往后的一切家务,都归你管。”

    她以为宁俞欢只是因为手中没有财物。

    “不--”宁俞欢心头一热,笑意上了眼眉:“我并不是为了钱财--”

    瑾王妃斜睨她:“那你为何?”

    “为了后路--”宁俞欢看着她,突然想起了死去了很多年的阿娘,这世上,唯有她和阿娘,关心她吧!

    她真诚地道:“我不想看到您死去--”

    瑾王妃的心狠狠地触动了一下,却又冷笑一声:“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怕死么?”

    “您不怕,我怕,我怕您死后,再也没有人会想要护我--”宁俞欢眼中起了泪光,声音中有着一抹苦涩:“您在,我还有个家,您不在了,天下之大,就没有我的家了--”

    瑾王妃的眼圈儿微微一红,却又抬起了头:“傻丫头,傻得很!”

    她伸出手,声音变得温柔:“过来,坐这里--”

    宁俞欢含着泪笑了一下,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

    瑾王妃端详了她一下,叹了一声:“你真的不像是长宁侯府养出来的女儿,你倒是我养的,这股子倔强劲儿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她遇到了他,他说这姑娘倔得很,但是他还是要娶她。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在黄泉之下不知是何情形?而她在人间,已是霜雪满头。

    但她只是伤感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道:“那日你说得对,煊儿死了,平南郡王府便成了可有可无的,甚至是有些人的眼中之钉,我想问问你,要如何护得住郡王府?”

    宁俞欢心头暖洋洋的,原来想要护住郡王府的,不止她。

    她想了想道:“郡王虽然死去,可旧部仍在--“

    这也是她希望赵煊能拯救大越的力量。

    瑾王妃双眉微蹙,脸色变得悲戚,带着一抹愧意:“煊儿与我,关系并不亲密--”

    他的旧部,未必肯为她所用。

    宁俞欢转头看她,第一次去审视他们母子俩之间的关系,他们并不像是母子,也倒说不上是仇人,像陌生人。

    母亲不会为儿子放声一哭--

    儿子回魂也不愿意见母亲一面--

    她试探着问:“您与郡王,是因为永怀郡主闹了不愉快吗?”

    瑾王妃双眸一肃,眼中滑过复杂的神色,转头瞥着她,神色终究由严厉变作了无奈:“他一直在恨我,这件事,他更加恨我,可是--”

    她嘴角一抿,严肃的细纹出现在脸颊:“我不让他娶永怀,不仅因为我与长公主不和,是因为,我不想长公主通过永怀掌控他,他是皇室之中最出色的男儿--”

    宁俞欢眼眸一黯:“他肯定很难过--”

    她看得出,赵煊很在意永怀,提到她的时候,他的眼中有痛苦,却也有光芒。

    “皇室中人,谁不难过?”瑾王妃神色肃然,眼眸冰冷:“他应该想得到这些--”

    “他是清醒的人,不会被长公主牵着走--”宁俞欢不认同:“您应该相信他!”

    瑾王妃呼一下转头看她,犀利锋锐的目光逼视她,声音高昂,透露着她的愤怒:“相信他?他做了那么多错事--”

    见宁俞欢露出惊诧的神色,她一下停了下来,神色渐渐变得悲切:“他总是不愿意听我的,永怀根本不是单纯的人--”

    宁俞欢随即明白,他们母子之间,有很深的隔阂,瑾王妃不肯说,她也不再问,她没忘记瑾王妃叫她来的目的,她早已经想到了对策。

    “王妃,您如果不借重郡王的力量--”她抬起眼眸,恢复冷静:“便要借重自己的力量。”

    “我!”瑾王妃冷嘲一笑,凤眼微微上瞟了一下:“我还有什么力量?”

    “当然有,即便没有,也要去打造--”宁俞欢眼神变得犀利,嘴边一抹沉静的笑意:“您虽然不是出自名门世家,但几个兄弟也是为官的--”

    “哼--”瑾王妃的笑意更加冷厉嘲弄:“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哥哥弟弟,他们能做什么”

    若不是当初赵煊照顾,哥几个还在城门处当门神。

    “官职再小无所谓,只要在朝廷之中便可--”宁俞欢认真地道,水润的眼眸在灯光之下闪烁着光芒:“有些官职,不用大,能探听传递信息便可,比如中书省的掌书、尚书省的舍人、中宫的侍卫--”

    “可是仍然不够呀!”瑾王妃虽然露出赞同的神色,却依然摇头:“知道了消息又能如何?”

    “自然不够,所以,您要出面,出面去找朝廷中的支柱--”宁俞欢道:“有些老臣,不能走--”

    “你说的是李丞相?”瑾王妃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他如今,已然被架空了--”

    “那就把权力夺回来--”宁俞欢眼神一沉,抬起头,满脸的肃杀:“不夺回来,便会全部落入别人的手中!”

    不放手一搏,来日城破家亡之际,定然会后悔今日的懦弱。

    瑾王妃看着她,沉吟了一会儿,站起来在房中踱了两转,望一眼宁俞欢又看一眼外边萧瑟的景色,终于回头道:“明日我便回娘家,李丞相那边,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拜会他。”

    宁俞欢笑了,她站起来,点头的时候,瑾王妃也释然地一笑。

    两道身影相对而立,纤细又坚强。

    两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要守护自己的家。

    宁俞欢坐在偌大的书房中,独自对着一盏灯,翻看着让管家寻来的百官名册,她要寻找盟友和靠山。

    风呼啦啦地透过关上的窗,送进来一抹寒意,时间已经是深秋,窗外万物开始凋零。

    这寒意触动了她,她站起来,轻轻推开窗户,想要看看凋零了的花园。

    后院中一片寂静萧索,窗户透出的光照到了后墙边的树上,上边有抹孤寂的身影。

    他倚坐在高大粗壮的树枝上,惨白的月光映照出了他的纠结和痛苦。

    她愣了一下,扶着窗户,抬头问道:“鬼魂能喝酒么?”

    他回头,她站在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之中,带着微微的笑意,骤然闯入了他的眼帘,一下子便驱散了他的寂寥。

    “为什么不能?”他的声音清朗柔和,没有了下午两人争执时的冷冽:“但这般月光,关在房中喝酒,没有意思!”

    宁俞欢笑笑,走到书架旁边的酒架子上,随手拿了两瓶竹叶青,走到窗边对他道:“郡王愿意去哪里喝?妾都奉陪--”

    他一跃而入,宁俞欢只觉得风声在耳边拂过,人已经随他跃到了阁楼的房顶之上--

    房顶之上,有高高的屋脊,赵煊坐了下来,向站着有些发颤的宁俞欢挑眉:“你怕?”

    宁俞欢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将酒瓶递了一个给他,点头道:“是有些怕,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地方--”

    长宁侯府怎会容忍小姐有这般的行为。

    赵煊拧开酒瓶,喝了一口,低头在月光之下看了一眼酒瓶,心中突然起了酸涩:“这酒,是她送给我的。”

    “以前我出征,每次回来,她都会送不同的美酒给我--”他将酒瓶放在鼻子下,吸了一下,神色落寞:“她说,待集齐了天下所有美酒,我就该去娶她了--”

    可惜美酒没有集齐,他也没能娶她!

    宁俞欢没说话,低头拔开了盖子,酒气一下子冲入了她的肺腑,呛得她轻咳了一下,酸涩冲上了她的鼻腔。

    赵煊转头,摇着头一笑,伸手想要拿她手中的酒:“我喝罢!”

    她却将手一缩,躲开他的手,道:“别以为你才有心酸--”

    说罢,将酒瓶放在嘴边,仰头喝了一大口,辣出了眼泪,用手一抹,含着水光道:“我活了两辈子,却怎么也走不出一条活路来,我也很心酸--”

    赵煊神色更加深沉,他一直在想她说的一切,国破、家亡--

    “上一辈子--”他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后来的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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