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赤舟行过数日,两岸的悬崖峭壁逐渐平缓,树木愈发少见,似是一幅由碧青色过渡为秋香黄的画卷,卷中偶有炊烟,那是山中人家年年岁岁不变的习惯。

    这一日靠岸,江疑一行与管事老者道别后,便策马前往凉州。许是近乡情怯,江疑策马稍急,九荇与玉羁勉力跟上,未到正午便瞧见凉州城的城门楼自地天相接处缓缓出现。

    九荇此前仅见过北冥梦泽那些城镇的城门楼,许是因为并无战事,城门楼修得低矮,寻常也有许多孩子跑到上面玩耍,因此城门楼并非不可亲近的地方。而眼前这一处城门楼高耸入天,巍峨壮阔,细看之下,城门楼上守卫身姿如松、目光如隼,可见治军严明。

    这便是师父从前治理的凉州城……九荇转头望向江疑,他却只抬头凝望着凉州城城门楼上的牌匾,似是思绪万千。离凉州城越近,两人之间却似乎越远了。

    正出神,城门冲出一人一马,那马上的人甚是霸道,驾马扬起漫天黄沙,倏忽便至江疑一行身前。

    九荇这才看清,那马上是一名身形娇小的红衣女子,此时狠狠勒马、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似是早已习惯了这般纵马驰骋。

    她双手作揖,朗声道:“师父,好久不见!音如来晚啦!”

    她抬起头来,满脸笑容,双目澄净如孩童。目光一转,瞧见九荇,她犹疑道:“大师姐?”

    “音如,这是我在符剔山收的徒弟,你应唤她……五师妹,”江疑转向九荇道,“这是我收的第四个徒弟,音如。”

    九荇倒未料到江疑此前还有四个徒弟,还是乖巧地下马行礼道:“五师姐,请多指教。”

    音如蹙眉,却不再追问。

    一行人下马徒步入城,玉羁独自回到住处,余下江疑、九荇、音如三人同行。一路上,许多城内居民上前与音如打招呼,还有些认出了江疑,欢呼着奔告乡里。

    大抵是太长时间未与江疑相见,音如一路上嘴里都没有停。

    “师父,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之后,府里就冷清多了,二师兄四处征战,每次归来都是一身伤,三师姐神出鬼没,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回,军师倒是常在凉州,但是他整日捧着书看,也没法陪我过招……”音如说话生动有趣,时而面露喜色,时而皱眉嘟嘴,当真如孩童一般喜怒形于色,可爱得紧。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处住宅前,宅上有一牌匾,书“更懝”二字,是江疑旧时的封号。

    有二人立于宅前,似乎已等候多时。

    “将军,路上可安好?”着白衫的年轻男子款款而来,面上笑容温煦如春风,目光又转向九荇,“这位,应当就是将军的五徒弟了吧?”

    九荇微微讶异,江疑笑着解释道:“这是从前随军的军师白则,你唤他白先生即可,他擅推算占卜,因此知道我在符剔山收了一个徒弟。”

    听江疑的言语,便知道他十分尊敬白则,九荇赶紧行礼,依言尊称他为“白先生”。

    “将军真是说笑了,要不是你上回来信,说想要一块玄铁亲自打磨一把袖驽,我如何能推算出此事呢?”白则云淡风轻地说着,脸上似笑非笑,目光在江疑与九荇之间游移不定。

    九荇闻言,悄悄握紧袖中的袖驽,她本以为那袖驽只是江疑从市集上买来的珍品,未曾想竟是他亲手打磨,心里不免生出些许雀跃。

    江疑笑了笑,不再言语。

    白则身后是一名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她此时方凑到九荇面前,怯生生地开口:“小姐……沙棠好想你……”

    九荇一惊,发现这位自称沙棠的小姑娘此时双眼已盈满泪水,慌忙递上手帕,安慰道:“你……你别哭……”

    江疑无奈地解释道:“她是我第一个徒弟的婢女,一直留在这儿,大概是将你认错了。”

    沙棠接过手帕拭去泪水,带着哭腔道:“小姐,沙棠失态了。”

    “我不是……”九荇惊愕地否认。

    “无妨,你初来此地,让沙棠陪着你吧。”江疑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闻言,沙棠破涕为笑,紧紧跟在九荇身侧,寸步不离,九荇只好由她去。

    身后,音如正缠着白则询问推算的事宜。

    “军师,你既推算出师父收了新徒弟,为何之前没有提起?”

    “你也未问。”

    “那你还算出了什么?”

    “算出你今日没有好好巡城,跑出城去接将军了。”

    “军师是如何推算的,能不能教教我?”

    听到此处,九荇好奇地回头看去,只见白则一脸宠溺地看着音如,故意道:“你将前日得的灵石让于我,我便告诉你。”

    音如皱眉怒道:“你怎么趁人之危!”

    “你怎么不想知道了?”白则一脸笑意。

    这两人似冤家一般,斗起嘴来十分有趣。

    片刻,众人入厅落座,江疑遣沙棠去为九荇收拾房间,便将赤水鬼船上的见闻说与白则、音如听。

    白则沉吟半晌,答道:“近日,城中半魔失踪的情况确实时有发生,我早前已让羽朦去查,想来应当有些许眉目了。”

    “既是如此,师父就亲自去见三师姐吧!三师姐见到你定会十分欢喜!”音如兴高采烈地说道。

    “将军自有将军的安排,你是师父还是将军是师父呀?”白则故意逗她。

    “自然师父才是师父!我也有我的安排,我还给师父安排了接风宴!”音如嘟着嘴反击。

    江疑见状忍俊不禁:“军师与音如还是与千年前一般爱斗嘴。至于接风宴,等重明和羽朦回来再摆吧。”

    太久不曾回来,江疑与白则、音如叙事叙了许久。九荇静静地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起她不曾触碰的过去。

    江疑安排好诸事,才回过身对九荇说:“走,你第一次来到此地,我带你去走一走。”

    九荇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疑身后。她有些恍惚,五百年前初到符剔山时,江疑也是这般带她走过各处。再早一些,他也曾日日用言语带她领略北冥梦泽的风土人情。

    他的背影高大却不显雄壮,飘逸而不瘦削,每一步都踏在九荇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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