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名中带着九字,本命属木,长居符剔山,身患灵气散逸之症,需常宿于花草之间。”后纪背书似的说出一长串,异常笃定,丝毫没有试探的意思。

    九荇怔住,手停在长衫上再也挪不动,她只能勉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后纪。

    纵是她一直提醒自己要冷静,此刻也忍不住心慌了——后纪说的每一条都能对上。如果说姓名、本体等还能从他方探听得知,那“灵气散逸之症”这一条是决计不可能从外界探听到的——从前江疑带她寻医时,都会提前与行医先生许下“君子之约”,若行医先生认为无药可治,行医先生便会自行喝下忘忧汤,将关于此症及江疑、九荇的事情遗忘。按理说,这件事仅有她与江疑知晓。

    九荇与后纪相对而立,各怀心思,都没有开口。

    厢房中异常安静,九荇只觉四周灵气仿佛缓缓化成一道道利刃,聚集、挤压、嘶吼,向自己压来!九荇一惊,朝后纪看去,只见他面目如霜,冷冷地看着自己,没有半点天真烂漫,只有藏不住的阴狠。

    这般大小的孩童,为何有这么霸道的灵力和如此乖戾的性格?

    九荇求生的欲望被唤醒,下意识地结印抵挡。两股灵力碰撞,汇成一道劲风,在厢房内横冲直撞。

    “嘭!嘭!”蘼芜刚进门,他手中所端的三碗粥便被这股风刮得相互碰撞。好在他眼疾手快,将碗护住才不至于让米粥乱洒。

    眼看自己熬的米粥要毁于这一场斗法,蘼芜再顾不得优雅,怒道:“停手!”

    他护犊子似的抱住两碗米粥,狠狠瞪着后纪。

    后纪见到蘼芜,顷刻便收了灵力。九荇一惊,生怕伤着后纪,急忙收回手,但收得太猛,反噬自身,心神大乱间猛咳出一口血来。

    后纪上前扶住她,关心道:“娘亲,你还好吗?”

    九荇索性不再辩驳,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她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离开后纪掌控的范围,显然对后纪还有防备之心。

    后纪转向蘼芜,语气坚定:“爹爹。”

    蘼芜惊讶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九荇,他险些亲手将精心保护的三碗山珍米粥打翻,好在九荇眼疾手快地接下。

    “咦,你醒啦?”阿岫一蹦一跳地进屋来,围着后纪看了一圈,又揪住他的尾巴好奇地查看。

    九荇本以为后纪会如方才一般以强大灵力施压,准备随时挡在阿岫身前。

    好在后纪似乎十分容忍阿岫,即便忍得脸色铁青,也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以后别灌我喝酒。”

    他说的,是昨晚阿岫以山珍酒为他疏导灵力的事情。

    阿岫倒不怕他,以为他只是嫌酒不好喝,一脸认真地问:“不好喝吗?”

    后纪不情不愿地答:“还行。”

    难得又有人认同自己酿的酒好喝,阿岫自然开心,站在他身旁,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

    “爹爹,”后纪不再理阿岫,转而执拗地看着蘼芜,似是怕他不相信,便如方才那般背书似的说一串生平,“来自白狐一族,本命属水,常奔走于山野之中,平生最好华美绮丽之物。”

    末了,他的目光落在蘼芜手上的案盘上,又接了一句:“味觉、嗅觉灵敏,擅烹饪。”

    这一番话虽然方才没有说九荇是生平的那一番话准确,但也相去不远,与这些日子蘼芜表现出的样子无二。

    蘼芜疑惑地看着后纪,眉眼之间也渐渐浮现如九荇一般的疏远戒备。

    突然冒出一个小孩喊你“娘亲”、“爹爹”,还能细数你的平生,纵是再鲁莽草率的人,也该好好思量是不是敌人复仇的阴谋。

    纵是跳脱如阿岫,也发现了几人之间的气氛不寻常,寻了个“我去看看爹爹醒了没”的借口悄悄退出厢房。

    最终还是蘼芜打破了沉默,他将三碗粥依次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招呼九荇与后纪:“有什么事,坐下来吃饱了再说。”

    九荇目光落在蘼芜身上,一个想法在心中形成——蘼芜是在遇到她之后才化形为人,莫不是此前在山野间和哪只母狐狸……九荇瞪大了双眼看着蘼芜。

    蘼芜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看便知她在想什么。他倒吸一口凉气,开口分辩:“你别乱想,我可是洁身自好的好狐狸。”

    后纪瞧见蘼芜已坐下,他便也坐下。

    若说阿岫枉顾礼法、坐没坐相,那后纪可真是礼法楷模,他正襟危坐,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置于双腿上——这般懂事的小孩,反而令人心疼。

    九荇刚坐下,才觉得腹中的饥饿翻江倒海袭来。瓷碗中红红黄黄交错,只能依稀看出米粥与山珍,似乎还加了一些旁的东西。

    她双手环上瓷碗,碗传来的暖意盈满手心,十分舒服。

    “小心烫。”蘼芜交待的话音显然来得迟了。

    九荇一口就吞下了小半碗米粥,她闭上眼,感受这一股暖意自嘴向下入腹,当真畅快。

    后纪倒是十分斯文,他将米粥盛于小匙中,轻轻吹凉,先嗅后品。这般温良儒雅,与方才的阴狠毒辣截然不同。九荇暗自感叹,若是符剔山教礼法的老树妖见了,恐怕都要俯首称臣。

    腹中有物,九荇吃得便不那么急了。细品之下,山珍的清新与米粥的鲜香交织,倒契合后纪说的“擅烹饪”。

    后纪所言越准,九荇心中便觉得这件事愈发蹊跷。

    片刻,三个瓷碗见底,三个人总算能心平气和地捋一捋这件事。

    这一次,是后纪打破了厢房中的沉默。

    他将米粥喝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粒剩米,没有一滴余汤。

    他站起身,朝蘼芜深深地鞠躬:“谢谢爹爹烹得此餐,十分美味。”

    蘼芜怔住,连回礼都忘记。

    后纪见蘼芜与九荇没有反应,又自顾自地落座,依然是一幅端正庄严的模样,说出的话却令人讶异:“此生第一次与爹爹、娘亲一同进食,感觉甚好。待回到族中,我便让传令官将这个习惯写成礼制,编入礼册,倡子民一同习之。”

    九荇与蘼芜齐刷刷凝视着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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