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畅还没来得及细想种树系统的话,专属于陶愿的房间门已经被打开。
因为陶愿的身份不明,并且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出于各方面的考量,他们另给陶愿安排了一个住所。
钟畅发现陶愿的眼睛格外的红,似乎还有一点点肿。
房外的光线亮度不强,陶愿的眼睛还可以模糊看见钟畅的脸,他侧过身子让钟畅走进房间,说话的嗓音与钟畅先前听到的不一样。陶愿这时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还有明显的鼻音。
“我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你,阿……钟……”陶愿刚到嘴边的称呼叫不出口,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显得局促不安。
钟畅见陶愿这番模样,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她脸上的表情过于凶恶。才让陶愿感觉到心中不安,举止拘束。
她瞥见桌子上发出光亮和热量的蜡烛,心想陶愿是因为这一点光流泪导致的眼睛红肿,声带损伤?
“你可以直接呼唤我的姓名,我是钟畅。”
她仗着陶愿畏光流泪的毛病,在亮光下努努嘴,手指按压脸颊,调整此刻的面部表情。
“好。”陶愿回答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面部微红。他即使看不清钟畅的脸也要一直望着,不顾清泪多出眼眶,一直顺着脸颊向下滑落,沾湿他的衣襟。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陶愿即使畏光也要看着烛光,这一举措倒是让钟畅感到局促。
见状,钟畅连忙把烛火吹灭。她站在门外时自然是听见房内细细簌簌的声响,她原先以为对方是在床翻动身体发出的声响,现在看来应当是在点燃蜡烛。
“你既然畏光,又何必点燃烛火?”
钟畅语气中带有一些责怪的情绪,她虽然是刚刚认识陶愿,同时也会因为陶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感到生气。
陶愿即使没有瞧见刺痛他双目的光辉也仍旧泪流不止。这可把钟畅吓坏了。
是她说话的语气太凶,然后把陶愿吓到了?还是陶愿哪里不舒服?
“陶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眼睛很痛吗?”
陶愿连连摇头,他抽出手帕擦拭脸上的泪水,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害怕你会怕黑。”
陶愿目光诚挚,说话诚恳,脸上的担忧毫不作伪,并不像在说场面话来哄骗人,加之那不俗的样貌,杀伤力惊人。
钟畅背后的房门仍然敞开,窗户也未曾关闭。清晨带着几分凉意的风吹进来,吹散了钟畅脸上升起的热意。
钟畅没有忘记来这里要做什么,在此之前她需要弄清一件事情——
陶愿的听觉是否如此灵敏。
陶愿是否与种树系统有关系。
“你知道我要过来?”
陶愿面色温柔,微微低下头,嘴角含笑,身上忧郁压抑的气息被冲淡不少。在并不亮敞的房间内,他清澈的眼睛像碎在清泉中的星星,闪亮却不刺眼夺目。
一如他的性子安静随和却能轻易看穿钟畅来此的目的。
“你肯定会来,因为你还有没问完的话,你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嗯。”
“而且我看到门外有个人影,我还听见你的脚步声。”陶愿前一句话的语气轻快,后一句话则是犹犹豫豫的问道:“你是生气了吗?”
“……”
钟畅被郁蔓云戏谑的眼神激到,又受种树系统的哭声和话语刺激,一时气极而很用力的踩踏土地,以此发泄自己的情绪。
想到这里,她无力地张嘴叹气。
她果然还是太稚气了。
“我很抱歉,是我打扰你休息了。”
“不不不!”陶愿连连摇手,语气里是没有掩饰的兴奋和期待。“我很高兴你能来,何况我也没入睡。”
“你没睡觉?”钟畅的眼睛不自觉带上几分探究。
难不成陶愿昨天晚上是装晕?总不能是想她想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眼睛发疼,然后醒了。醒来就再也没睡着。”
钟畅脸上还有几分怀疑,她没有完全相信陶愿的话,但没继续质问。她并不着急着问昨天未解开的疑惑,而是先问陶愿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怎样?”
而后在识海与自称是种树系统的声音对话。
“你所说的种子是什么?”
种树系统没有丝毫的隐瞒,直言道:“是能净化魔气的树。”
钟畅在回忆看过的书籍,唯一提到起净化作用的是鹑火之火,却从未在鹑火的篇章中提及某棵树或是某个种子。
难道是她们还没有找到那本书?
钟畅问种树系统。“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听你说的。”
“……”
钟畅在心中大喊胡扯,她要是知道有这一个东西,这几天又何必这么辛苦?
她面色沉静,看不出息喜怒。
陶愿没有回答问题,钟畅也不急着得到答案,在耐心的等待。
她在等待一个答案,只要陶愿说出背脊上的火纹从何而来,她们就有方向继续寻找办法。
种树系统听见钟畅迟迟不说话,心里也没底。像一只刚到陌生地点而精神紧张的小猫,悄悄伸出小爪子试探地四周环境。
“阿畅你生气了吗?”
“没有。”钟畅还在思考着种树系统会是哪一个人,她身边熟悉的人没有一个爱哭的。她在猜测另一种可能,这世上还有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人。“你认识我?你是谁?”
须臾,种树系统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不是这里的人。但我认识你,我知道你叫钟畅。”
“你不是这里的人?你从哪来?”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帮你,钟畅。”
钟畅按压酸胀的太阳穴,实在想不出这是谁进入她的识海,对方有什么目的。她用尽所有办法都无法将这个种树系统驱逐出去。
种树系统就真的像一棵在她识海生根发芽,根系直入大地,无法连根拔除。
“如果有个素不相识的人跟你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你回会信吗?”
“……”
“要是相信了,等哪天这个人在你背后捅刀,不足为怪并且是自取灭亡。”
“……”
“虽然我的家人常说我懒如树懒,但是我不是傻,不会傻乎乎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不知是人还是其他物种的东西。”
种树系统依旧保持沉默。
钟畅也不再说话。如果种树系统要控制她去做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她低头看那纹路清晰的掌心又合拢双手,眼神坚毅,她可以受伤,可以死,唯独害怕双亲和师长因她而受伤,甚至是丢掉性命。
陶愿当着钟畅的面用手触碰眼睛,他触碰到眼睛四周微量的皮肤,手指在抖动,似乎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情绪出现明显的波动。
“我想救一个人。”
陶愿艰难的张开嘴巴,说一个字都要喘一口气,显然这件事情是他不愿意提及的伤口。
钟畅从陶愿开口那一刻就注视着他。陶愿脸上痛苦的表情没有逃过钟畅的眼睛,这一刻她的心有些动摇,不忍心让他人陷入这种情绪当中。
但是她必须把事情调查清楚。
陶愿抬起头,没有任何防备就与钟畅的眼睛对视。
钟畅背后是越来越亮的东方,云霞升腾,绚丽的色彩沾染天际,霞光照耀下的地平线泛起一丝光亮。钟畅的眼睛就这样凝视着他,眼神坚定带有些许探询的意味,当中又闪过一丝不忍心。
玄枵白日依稀能看见苍蓝的天色,该有的色彩都还没有被魔气遮盖,如若没有鹑首、鹑火、鹑尾那腾腾升起的黑气,不外乎是岁月静好的闲适日子。
陶愿就这样回望钟畅,哪怕视线朦胧看不清,他也不想挪动视线。
钟畅仿佛看见陶愿眼中的世界,那里尽是风霜雪雨。她与陶愿似乎隔着千山万水遥遥相望。
陶愿在透过她去看一个人,去怀念某个人。
钟畅眼神清亮柔和,像那刚降临的熹微晨光,将要初升的太阳,未隐去踪迹的清月,从高空俯瞰凡尘。
她沐浴在晨光之下,落座于微暗的房内,柔声问道:“是你吗?”
钟畅这一句话,将陶愿从回忆中震醒。他瘦弱的身体微微一颤,目光躲闪。“你在说什么?”
“恕我冒昧,你是叫陶愿吗?”
钟畅感觉到她与陶愿之间有一个微不可察的联系,她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纵使这个感觉并不强烈,稍不注意就会被忽视。
“是。我是叫陶愿。”
“我从未见过你,可你认识我。”
“很多人都说钟家的少主有济世之能,我自然听说过你的名字。”
“是吗?”钟畅并不把陶愿的称赞放在心上,她随意向后仰,背靠椅背。“我只知道很多人说我是无能的少主。”
“那是他们胡说!他们根本不了解你!”
陶愿情绪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极大,边说话边咳嗽,他最后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把话说完。
钟畅见到陶愿比她还激动,表情显得很惊讶。仿佛被旁人骂无能的不是钟畅,而是陶愿。
她抓过陶愿的手,手指抵在他的手腕上,一面帮助陶愿抚平激动的心情,另一只手拿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
“你为什么比我还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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