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发出“咻噜咻噜”的轰声,冲出路口,乍一听似乎气势骇人,但说到底起步的一档并不惊险。你拽了拽他的外套:“好有精神的声音啊!”
“刚刚保养回来,还换上了新的链条和手工排气管,”柴大寿解释了一句,问道,“喜欢摩托?”
“只是业余的漫画爱好者啦,因为鬼爆组合很帅。漂亮的车子我还挺喜欢的,但是涉及到具体的改装和零件就不怎么明白了,”
z2在限速之下平稳地行驶着,从后方吹来的风将你散开的长发拂起,轻轻擦过他的手臂。柴大寿扫了眼后视镜,坐在身后的你的脸被肩膀挡住,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或许是生病的缘故,眼神和声音都软绵绵的,尾音一点一点低下去——好可爱,柴大寿暗暗想道,努力打起精神和他说话的样子好像在撒娇一样。
做为柴家的「代理家长」,迄今为止与各式各样的成年人打过交道,积累下来的充足经验,让他在把握人心这方面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所以听到你的回答就明白了,虽然紧张时作出的有些发言确实让人生气,但在别的时候,你并不是不经思考胡乱开口的。
如果发自内心排斥、或是厌恶不良这一群体,绝不可能对外表上就有着明显特征的他说出喜欢漫画里的不良这种话了。他能听出你的言外之意,既是示好也是试探,所以才更加觉得无论是借由漫画的话题询问你对不良的看法、还是从喜欢车这一点出发顺势邀请你病好后去兜风……都不合适,即使看似由他主动开口,但本质上还是等同于被你牵着鼻子走。他不想被你看作可以轻易玩弄的对象,为此飞快地思考起来——然而,你却只留下了格外短暂的停顿,在他想到一个完美的回答之前,你已经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赶在年底把这孩子送去保养,莫非新年期间有什么活动吗?”
捉摸不定的女人……!到底想让他给出怎样的回应啊?柴大寿感觉心里的火气又要窜起来了,压着一阵莫名其妙的挫败感答道:“除夕夜集会,要去富士山。”
“好老派……咳,我是说,要小心警察喔。”
……老派无法避免,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想这样吐槽。毕竟黑龙是代代相传了接近十年的队伍,即使每代首领各有各的风格,继承了这一名号以后也要遵循“初代”留下的传统,例如新年夜向富士山疾驰,就是更早的年代里流行过的活动。
每年的这一天,富士山下的高速都会变成来自全国各地暴走族们朝圣的场所,不同队伍之间为争夺公路起了冲突、甚至发展成多方混战,都再自然不过。因此从几年前开始,警视厅掌握了这一规律后,就会在周围的路段上布置更多警力,对暴走族进行围堵。
“警车怎么可能追得上我们,”手握车把,他略一侧头,从眼尾扫来似笑非笑的眼神,“富士山,也是看漫画知道的吗。”
起风时,你松开一只手按住了晃晃荡荡的头盔:“朋友告诉我的。”
柴大寿下意识地反问:“男朋友?”
“不是啦,还没有男朋友,”
挨着大腿外侧的膝盖轻微地蹭动了一下,因为只剩一只手抓着他的缘故,为了坐稳,你的肩膀向前靠近了。做为阻隔被摆在两人中间座位上的托特包贴上他的腰际,反而使得背后少女的存在感异常强烈起来。
随风飘来的温热的呼吸,让人联想起生病时微微发烫的柔软嘴唇,耳畔流过的空气顿时变得燥热难耐。风声和城市街道的噪声,在某个瞬间被一齐按下静止键,就连引擎的轰鸣也淡去,现在与此刻,构成了声与色的漩涡间只有你与他的一方世界,于是你笑意轻快的嗓音各位清楚地印在他耳边:
“不过……现在,有一个很在意的人。”
——。
无法形容的感受,玫瑰从腹腔内破土而出,强横地刺穿了内脏与骨骼。心脏忘记跳动的一刻,柴大寿头皮发麻,甚至感到些微恐怖,因为他明确察觉到了那一刻脑海中自然浮现的想法:如果你话里所指的不是他的话,他一定会找出那个人……在你眼前杀掉。
···
其实说出那句有些微妙的发言(而且还明显重读了“现在”)时,你并没有什么故意暗示的意味。
‘刚刚不该提起警察的、这样说会被误解成我在小瞧他吧,得说点什么让他忘掉这个。’急切地这样想着,又犯了一紧张就嘴瓢的毛病,一片空白地说出了让自己为之脸红的内容。
骑手微弓向前的脊背整个僵硬了,侧脸有些紧绷,嘴角下撇,似乎有点与八戒宕机时的样子十分相似……莫非这就是高个子的共通点吗。你小心地往前探了探头,想仔细些观察,然而红灯亮起,柴大寿降挡刹车,你只能退回去躲开他用力时稍微抬起的肩膀。后视镜中再一次与他视线交汇,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紧张。
“你呢,新年打算做什么?”
……居然彻底无视了你的发言!虽然、大概、也许确实是自己先说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但就这样好像无事发生一样轻轻翻页的应对,也未免太冷淡了吧!
“新年……不知道啊,可能在家睡觉,也可能和朋友一起看电视,还没决定。”
重点已经完全偏向了美女的好胜心(…)你兴致不高地回答。
视野被蓝黑与白交织的发丝占据,鼻尖没有嗅到发蜡一类产品的味道,不过他的发质似乎天生就带了些硬度,风一吹便显得格外凌乱,几缕深色的挑染滑入夹克的衣领下,颈侧露出的刺青若隐若现。
刺青花纹的尽头,可以看到他说话时喉结微动的姿态:“等你病好之后,可以出来见面吗。”
“唔,去哪里?”
如果是兜风、游戏厅、电影院这种地方的话,就答应他吧。做为暴走族来说,已经算是很体贴的邀请了。尽管心里在这样想着,你的脸上却只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
交通灯倒数,柴大寿抬起手,把被吹乱的碎发往后梳去:“图书馆。”
“……”
三秒死机重启,你的大脑仿佛与z2的引擎一同轰嗡作响。不过,很快你又若无其事地轻轻说道:“说起来,每次都是麻烦你送我呢。”
眼前结实宽阔的肩膀一耸一耸颤抖着,前座传来被压低的笑声,分明就是看穿了你在报复——因为他之前也故意岔开了你的话题。可是,被他这样一笑,双颊顿时烧起来,就好像自己做了一件无比幼稚的事一样,你完全忘记了口罩和头盔足以遮住脸红,慌忙低下头缩回他身后。
从赤坂站前到你的住所路程不远不近,慢速行驶的风声与城市嘈杂的背景音如同最好的白噪催人欲眠,柴大寿把车停在公寓门前时,你已经昏昏沉沉,随时准备原地入睡。
“喂,别睡着了。像这样在摩托车上瞌睡很危险啊。”
“——因为很慢嘛,zzz。”
你睡眼惺忪跳下后座,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柴大寿一脸受不了地把背包递给你:“什么人会把‘zzz’这样念出来……”
你:“大寿君,来交换邮件地址吧!”
“……”
还真是外太空级别的自说自话。明明只有两次交谈,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适应你时不时让人无力一下的残念系性格了,不如说比起正常状态下的表现,可能反差的一面才更接近真实。虽然也有过当真被惹恼的时候,但紧接着你自己也相当懊恼的眼神还挺可爱的。注视着你的背影消失在公寓楼门后,他再次转动车钥匙起步,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z2刚刚完成对动力系统的改造,但是外部的整修,车灯还没换,风档还没加,油箱罩上该有的黑龙队徽也没来得及漆,因为上午赶着去六本木与灰谷兄弟见面,所以提前把他从店里接了回来。而现在,他要把车送回店里完成剩下的工作。
那是一家乾推荐的汽修店,也兼职维修摩托,机师似乎是他认识的前辈的熟人,上次过去的时候,机师的朋友似乎对他的z2做出了和她一样的反应……
···
你站在电梯的出口,盯着几米之外,摆在你家门前的中号纸箱,陷入极大的迷惑。
敞开的箱子里钻出一只银白色的毛茸茸的脑袋,像是哪里的小鸟崽刚把自己的巢搬到这里,她伸出翅膀开心地扑腾起来。
“小千……”
“哟~呼~圣诞惊喜!”
明司千寿——千咒,迅速站起身,伸出手臂摆出了索要抱抱的姿势。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眼熟的、穿长大衣的瘦削人影转过身,语气平淡地说道:“真难得见你愿意坐谁的车后座,刚才那个是新交的男朋友?”
“什么什么?姐姐有了男友?”
“不是——别,小千别靠太近,会把感冒传染给你的。”
手指陷进柔软的小鸟绒毛里。虽然被你推开了,但千咒还是依依不舍地把脑袋送到你手心下方拱来拱去。你单手把钥匙塞进锁孔,今牛若狭走到近前,抓着卫衣后的帽子把她拎开了。
“感冒了?严重吗?”
“没关系,吃过药现在已经好多了,请进……师匠,小千,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若狭弯腰从柜中取出一次性客用拖鞋,千咒抢白道:“都怪武臣太磨蹭了,千咒想见你!”
脱下大衣和帽子摘了口罩,你让他们先坐,自己先去卫生间洗了手,同时扬声问:“我刚刚才从医院回来,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武臣哥和阿庆没过来吗?还是先回去了?”
“武臣今天上班。牟庆,他最近那个样子如果一直等在门口,你的邻居就要报警了。”
“……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好过分的话啊!”
返回客厅,看到若狭一派坦然的模样,仿佛丝毫没有刚才毒舌了搭档的自觉——他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路上买了水果。”
“谢谢。”
想起身的动作被若狭挥手制止,他拎着水果自己去了厨房。几个月前刚搬来东京时,他就曾经来过,所以对房间布局和物品摆放了然于心。于是你看向已经抱着垫子从沙发上滑落到地板、偎在你腿边的千咒:“阿庆最近的样子……?”
“牟庆做了新的纹身哦,”千咒挥手比划了一个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轮廓,“后背上有那~么大一片呢,很炫!”
“他前些天见到有现在的小孩纹这种类型,感觉不错,不过冬天不戴围巾的话会露出来,据说有点吓人。”
千咒大声抗议:“那才不是吓人,牟庆的纹身超帅的!”
公寓的开放式厨房连着吧台,若狭烧水泡茶的背影从客厅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背对着你们耸耸肩,说道:“牟庆今天没有一起过来,他要把你那台bandit送去保养。小几个月没上路,不仔细检查的话,万一看不到的地方起锈就麻烦了……谁让它的主人那么绝情,牟庆可看不惯这种做法哦?他现在心疼车已经超过心疼你了,年后见面时你就等着被骂吧。”
“不会的,只要我一掉眼泪阿庆就没法冲我发火了。”你同样坦然地点头点头。
“那么有精神的bandit放着落灰好可惜啊,”千咒把脸搭在你的膝盖上,眯起眼睛用撒娇的语气说道:“下次骑上它带千咒去兜风吧?”
“好啊,既然小千这样要求了。”
她太可爱了所以根本无法拒绝。你假装没有看到千咒悄悄把手背过去和若狭比大拇指的反应。
“小千还想和姐姐打一场,最近学会了新招式的说。”
自从前几年发现用小女孩的口吻说话你就会对她百依百顺后,千咒就不客气地拿捏住了你的弱点,并且屡试不爽。
“和我吗?可我已经很久没动手了,大概小千很轻松就能干掉我。”
说话间,若狭用托盘端来茶壶和三只水杯,一一摆上茶几,闻言“呵”地一声冷笑:“不错,说明你至少还有退步空间。如果输得太难看,回去就把你的车漆成芥末色。”
“……”你当场进行一个柔弱的倒下:“压力好大,头痛。”
千咒露出了担忧的眼神,撩开刘海向你挨近:“姐姐是不是还在发烧?来贴贴额头——”
“没有啦,开玩笑的,我已经退烧了。快离我远点,感冒很容易传染的。”
“千咒很强所以不会感冒!”
“不,感冒和强弱没有关系,只有笨蛋才不会感冒吧!”你推着一个劲要往身上黏的女孩,新招式怎么样暂且不明,但她力气比你大是真的。
“不,笨蛋这不是已经感冒了吗。”
隔着一条茶几袖手旁观,若狭冷酷地做出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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