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舅舅欠他们家钱的事,唐凝和爹娘聊过舅舅家的财务状况,这些年做生意都赔了,可以说是入不敷出。
说到底,唐凝舅舅家还能维持这样的体面,之前靠啃老啃姐姐们,现在靠当老赖。
唐凝不是买不起绸缎,买个这样的镂空金珠子也花不了太多,只是她觉得在其他生活条件没跟上的情况下,穿金戴玉没必要也不值得。
天气这么冷,还要烤火盆。唐凝穿着厚厚的袄袍,棉花足有几斤重,看上去的确臃肿,但是暖和啊,而且不怕烤。这种火盆,凑近了烤,很容易把衣服烤黄,真丝就更容易褪色或者变形了。
听了这话,表姐大惊失色,立马站起来,也不顾周围有人,掀起自己的裙边来看。
果真有一小块褶皱。
“这可怎么办呀?”表姐捧着裙边,不停地用手抹平,竟急出了眼泪。
唐凝只觉得好笑,被这么简单的事摧毁,这女孩该有多脆弱。
“刚刚姐姐的话说错了,我可没有嫁人,靠自己赚钱,不用仰人鼻息去求一身绸缎。”唐凝说完,又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少年,“秦肆如何都是我选的,无需你们评价。”
这话听在周围人耳里,就有些大逆不道。按照这边许多家庭的规矩,女儿在家中并不享有继承权。他们看唐凝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善。
“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哪来的钱?”坐在火边的外婆说,“整天在外面跑,伤风败俗,你爹娘也不管管你。”
唐凝有点生气,但这毕竟是长辈,她笑笑道:“外婆,您这话说的,今天送您这礼还是我掏钱买来的呢。不是我辛劳,哪有这些啊?当然您要是不想要,我可以提回去。”
“要说没钱,我也真没钱,要是不缺钱,谁愿意在外面劳累奔波啊?不如这样,各位有钱的长辈们,帮帮我,资助点钱呗?”
这话一出,离得近的几个女眷纷纷移开目光。
“你要帮忙,就让你表弟去店里。”外婆却仿佛没听懂唐凝的话,顺势把她最宠的乖外孙拉过来。
“奶,我不想去卖饼。”肥头大耳的表弟瘪着嘴说。
外公转头来也说:“就是啊,买饼有什么出息?”
唐凝笑了,她看到舅舅从偏房出来,后面紧跟着她爹娘。
她大声说:“外公说的可太对了,卖饼可太穷了。舅舅!快来,我们最近手头拮据,麻烦把之前欠我们家的三十两银子还回来。”
这话,硬生生把舅舅借钱的话憋进肚子里。
“凝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舅舅招手。
唐凝慢慢站起身来,边走边说:“舅舅,不知找我有何事?”
她站在偏房门口不肯进去,一张笑脸看向舅舅。
秦肆似有所感,也跟着走过来,站在唐凝身后。
“凝儿,是这样的。”唐父忍不住先开口,“你舅舅说找到门道替官府做工,现在问我们要不要入伙。”
“不入。”唐凝立马答道。
舅舅急了,一张胖脸通红,说:“凝儿,你听我说,这可是好不容易跟官府搭上的关系,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唐父在旁边弱弱地说了声:“是呀。”
“舅舅,我是真没钱。”唐凝的眼神轻飘飘划过屋内众人,“你看表姐有金珠子,我没有。外公还嫌弃我家饼店。我真没钱能入伙,我看舅舅家倒是很有钱,不若把之前借我家的三十两银子还了,资助资助我的生意?”
舅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的声音低低的:“还什么钱?那时说好了一起做生意的,赔了哪来的钱。”
唐凝嘴角带着笑意,看向唐父唐母。
唐父唐母的心里却仿佛有刀子在刮。
唐父胸中怒意蓬勃,却碍于有客人在场,不便发火,只一甩袖子,就往出走。
“哎,姐夫!”舅舅举手唤道,“凝儿。”
唐凝带着秦肆向几位长辈行礼告别,也不待他们说什么话,就追着唐父的背影而去。
唐凝舅舅家,客人们一走,舅舅的脸就沉了下来,哀叹道:“都是你们坏了我的好事。”
“爹,你不会真要向表姐借钱吧?她和那个农家小子能有几个钱。”表弟说。
“哎,你们懂什么?”舅舅叹气,“这个活儿不成,咱们下个月就要去问别人借粮喽。”
“啊!不会吧?”表姐说。
“不会什么啊。就没见你们为家里赚一个子儿,只会坏我的好事,你就听我的赶紧嫁给那王公子,家里也能有一笔入账。”
回到家,唐父的气还没消,把茶壶在桌上重重一拍,指着唐母道:“都是你,是你干的好事!我之前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让你这样败掉了。”
唐母捂着嘴大笑:“刚刚是谁,差点又答应借钱了啊?”
唐父羞恼道:“这个是跟官府合作,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爹,早些年你还在官府当过差,不清楚官府的情况吗?”唐凝说,刚刚在众人面前,她可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官府坏话。
“和普通人合伙有纠纷还能去告官,可跟官府呢?民告官能告得赢吗?吃了亏去找谁说理啊?”
听过这话,似是想起了什么,唐父的怒气很快沉下去,叹道:“凝儿说得对,你果然要比为父聪明许多。”
“我就说嘛,都听凝儿的,准没错。”唐母喜滋滋道。
“刚走得急,还没吃主食呢。”唐凝笑道,“我和秦肆去给大家做点面条吧。”
为了烧炕,灶里一直有火。
秦肆和面揉面,他力气大,面团多多揉搓能让面条更加劲道。
唐凝先煎了一大盘鸡蛋,然后做汤底。过年吃多了油腻的东西,今天她要做个简单的。
这时候没有新鲜的葱,她给锅里放了之前做好的葱油,香味溢出后,倒入酱油,再加水,烧开后,灭掉火然后加醋。
另一个锅煮面条,煮熟后捞起放入盛了汤底的碗里,再在上面卧一两个蛋。
简简单单却很好吃的酱油面就做成了。
“真香啊。”唐父一口气呼噜了半碗,才擦着胡子说,“还是这个最实在。”
“不知道凝儿有什么妙诀,明明是一样做的,就是比我们做的好吃。”唐母说。
“娘子的手艺太厉害啦,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做法还那样简单。”翠翠也干掉了一大碗。
秦肆埋头大吃,添了几次面,也跟着众人的话点头,眼里氤氲着汤的蒸汽,明亮极了。
唐凝也很快乐,这几天她就盼着这一口。还真不是她比其他人厨艺高超,而是她更挑剔,因而工作时也更为精细,用料讲究,制作上也毫不含糊。
接下来几天,唐凝和秦肆都在跟着大人们走亲戚,除了要应付一些虚情假意的亲戚外,唐凝觉得还挺轻松,早上也不用早起,空闲时候,还能拉着秦肆和翠翠坐在火炕上一起打牌。这两个人可比她那两堂弟厉害多了,很快就能让唐凝觉得棋逢对手,玩起来更有胜负欲也有趣。
正月十日左右,街上有的铺子已经开业,零零散散的小贩也出现了。
唐凝和秦肆出去散步时,还总能遇到熟客问饼店什么时候开业。
唐凝却一点儿也不着急。餐饮业几乎全年无休,这里因为小县城的风俗能过年休息几天,可一旦开业就又忙起来了。
她计划过完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再开业,准备工作先逐步开始。
石头从乡下回来了,还给唐家带了许多土特产。而且石头娘给他们每人做了一双布鞋,厚实而绵软的底,精细绣花的鞋面。花样看着很土,但穿着舒服,唐凝很是喜欢,觉得看店时应该不容易脚冷了。
一针一线,全是石头娘亲手做成。都是为了感谢唐凝等人对石头的照顾。按照规矩,送孩子去做学徒,在学成之前都没有工钱。甚至不少还要给师父钱。但唐凝给了石头不错的薪酬,还包吃包住,让石头不再是家里的负担,石头又老实,赚的钱都没怎么花,给家里人买了礼物后,剩下的都上交了。对于他们家是很大一笔进账,因此,石头爹娘都相当感激唐家。
石头学了他娘感激涕零的样子,逗笑了唐家一家人。
而一旁听着的秦肆和翠翠却生出了几分羡慕。
石头家曾经也很穷。孩子多地少,一家人吃不饱。不得已才把石头哥哥卖去员外家当下人。但他们家人勤劳能干。男丁种地的种地,出去做工的做工,女眷在家做些针线活拿去卖。积少成多,日子就一天天好起来。去年他们收入不错,打算开春再买块地。
唐凝也为石头家感到高兴。想着石头娘手艺不错,以后家里要做衣服做被子可以交给她。
他们准备好食材,添置了些新器具,只等开业了。
正月十五这天,县城晚上有花灯游街,是难得的娱乐生活和夜间胜景。
唐凝他们也去凑了个热闹。
不过是简单的舞龙舞狮和有些简陋的花灯,但大约是因为没有网络纷扰,唐凝竟很快融入了欢欣激动的人群,和没见过市面的石头一样高兴。
看过一遍表演还不够,唐父唐母因为走不动回去了,几个少男少女,还追着花灯,混在人群里跑。
唐凝本不喜欢这样要频繁和人肢体接触的拥挤场合,但秦肆一直护在她身边,隔开了她和其他人,让她舒适而安心。
次日,饼店开业了。
前些日子就有熟人催,可见不少人都很想念那一口饼。
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但他们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先不说里面的秘制酱料,就是他们用家里的锅和炉子,做出的饼也远不如唐氏饼店的口感,没有那么酥脆,也没有那种松软而又有嚼劲的感觉。
门一开,客人们便络绎不绝,哄抢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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