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肆的能耐,唐凝看在眼里。

    茶楼里畅销的杯盘是府城人送礼的佳品。

    这两年来,秦肆每次去瓷窑,都会给她带回些陶瓷的小物件,各种惹人喜爱的猫猫狗狗兔兔,让她摆满了书房的陈列架。

    他没事时,还会做点木雕,唐凝头上的木簪便是他亲手雕的,暗红色的小叶紫檀,雕的是如意云纹,她很喜欢。

    秦肆的手是真的巧,要不是费工来钱慢,唐凝都要劝他改行去做手工艺品。

    这天晚上,唐凝又再一次梦到了唐凝儿,不过这次她是来道谢的,也来道别的。唐凝完成了她的心愿,她该走了。

    “愿你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次日醒来,不知是梦中唐凝儿的祝福起了作用,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唐凝竟感到精神百倍,没了往日的困倦。

    打开房门,寒风扑面,她不会再想缩回去了,走在风中,狂风撩起她的长发,她感到浑身暖洋洋的。

    唐父的药效过去,人就醒了。这几日还下不了床,唐母搬不动唐父,便都是秦肆陪在身边伺候,抱他去解手,为他擦身体,并不时帮他小心地翻身,避免伤口渗血,也避免长褥疮。唐凝很感激,有秦肆在,她省力又放心。

    过了半个月左右,唐父便能在搀扶下下床走动了。

    唐凝觉得林神医医术了得,便劝他留下来,如今唐氏这么大的产业,雇佣医生是迟早的事。

    这正合林神医的意,他不愿事权贵,唐凝和伙计们都是普通人,高层也没什么架子,大家平等而自由。

    唐家人,大大小小的伙计们都很高兴。年关将近,今年还有医术高超的林神医加入,他们能美美过个好年。

    年前,唐凝去白府送年礼,并看望赵珠儿,眼见着她憔悴了许多。

    “你看看,这个做的可像?”唐凝从礼盒里拿起个羊毛毡,是只垂耳兔,无聊时她戳了两下就不想干了,秦肆帮她做完,还挺可爱,她专门拿来逗赵珠儿开心。

    赵珠儿捧在手心,认真地看着,眉眼一点点舒展开,眼睛里却有泪水氤氲,“松儿会喜欢的。”

    白松是赵珠儿和白延年的儿子,取松柏长青之意,寄托了长辈们深深的企盼和愿景。

    “别再皱眉,不要拖坏了自己的身子,你看看你,脸上身上又起疹子了。”唐凝劝慰道,白延年的死似乎阻止不了,希望赵珠儿不要太受折磨。这种疹子,多是因为人劳累过度、免疫力低下长的,长期下去,很容易催生更多疾病,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不是不是。”赵珠儿急忙否认,“长疹子,是因为松儿太吵闹了,我总睡不好。”

    唐凝在心里微微叹气,说道:“你多休息,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谁也没想到,除夕的前一天晚上,唐家的大门被敲响了。

    他们接到噩耗,白延年过世了。

    唐凝催促着秦肆去驾马车,自己匆匆忙忙下楼,才想起忘了带荷包,又慌忙跑上去。

    似是察觉到唐凝的慌乱,秦肆让英奇驾车,他陪唐凝在车上坐着。

    “娘子,别怕。总会好的。”

    黑漆漆的车厢里,唐凝仿佛看到秦肆眼里有光,她莫名感到安定。

    白家的情况却比她想的还要糟糕,老夫人听闻此事晕倒了,躺在床上,还未醒来。

    赵珠儿面无表情,呆呆地坐着,任由下人们给她套上白色的丧服。唐凝紧紧搂住她,她也没反应,只一个劲地流眼泪。

    主子们都指望不上,全靠几个得力的管事稳住场面。古代的丧礼繁琐又讲究,不容得人缓缓。唐凝把赵珠儿托付给贴身丫鬟们,和秦肆去帮忙张罗。

    管事们能干,却也需要能解决分歧定下事的人。灵堂该怎么摆置,该请哪些人上门做丧事,如何安排前来吊唁的客人,其间各种细节,各种琐碎的小事,都需要他们操心。

    唐凝并不懂,但她能根据管事们的叙述挑出合适的方案,拍板定音,让事情不至于耽搁。有时因为女子身份不能被许多外人信服,就需要秦肆出面。他两是外人,但是是府上最重要的朋友,管事们都算得上纯良,愿意听他们做主。

    也因为在最重要的年节,都觉得不吉利,上门的人并不多,才不至于完全乱了套,或是丢了颜面。

    除夕中午,白老夫人醒了,精神头还不错,谢过他们,接过了这摊子,还恳请他们继续帮忙。

    唐凝清楚如今的白家孤儿寡母,正是风雨飘摇、遭人觊觎之际。这里还需要她和秦肆镇场子。虽然比不上府城里根深蒂固的名门望族,但现在府城也没多少人敢惹他们。

    给家中送了信,唐凝便继续在白府帮忙。因为年节的缘故,许多东西不好买,秦肆主动出去采买。这两年来,他们在府城已经积累了相当的人脉,铺子关门了,他就找到家中去叫老板,老板也愿意给面子。

    这年的除夕守夜,他们真正守了一夜。下人们要不慌了神,要不就忙碌到停不下来。没人顾忌他们这些客人。

    唐凝先帮着招待客人,后半夜没新客人,她就坐在灵堂里发呆。这种时候,秦肆比她有用,里里外外忙碌着,迎宾送客有他,清点物件也有他,偶尔还给下人们帮忙搬搬重物。

    看到许多次他的背影,唐凝却一直没能和他说上话。

    赵珠儿起先如行尸走肉般不怎么动,被人安排跪在灵前,后来晕倒了,才被人抬去房里。

    唐凝看到只觉得悲切。她想到了曾经的赵珠儿信誓旦旦说,“我和他没有感情,就是死了也不会掉一滴眼泪。”还有等白少爷病逝,好成女户,能获得部分自由、借助儿子掌握几年家中大权的意思,现在想来,这路途远没有赵珠儿想象的那样轻松。

    白府摆有流水席,装有地龙,唐凝不冷也不饿,和白延年的交情也算不上深,但这样的气氛,总是让她有种溺水般的压抑。

    到了天明,唐凝拉住个管事要了洗漱的东西,简单打理下自己,又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在池塘上的回廊里,她脚步虚浮地向前走。

    几个下人搬着重物跑过,唐凝急着闪避,动作却已不再灵敏,差点摔倒。

    突然撞到怀里,男人的臂弯,这感觉如一盆凉水从她头上泼下来。她立马推开,着急远离。

    “娘子。”却是熟悉的声音。

    让唐凝松了口气。

    “你没去睡吗?”秦肆按住她一边肩膀,担忧地抹了抹她苍白的脸,口气有些严厉,“昨晚我给宾客们安排了睡觉的地方,难道没人去叫你吗?”

    劳累困极的唐凝似乎因为安心,又陷入恍惚,站不住了,向前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我带你去睡觉吧。”秦肆满心懊恼,他以为安排下去,唐凝就能休息。

    “嗯。”唐凝打了个哈欠,她确实撑不住了,两天都没睡。

    秦肆想背她,她不让,自己硬撑着,跟在秦肆后面。

    一间间安排好的房间,都睡满了人。昨晚守灵时感觉人不是很多,看着睡满的房间,才知道来的宾客也不少。

    还是到了白老夫人那里,老夫人派人给他们在自己院里安排了间僻静的屋子,客人们都不会来打扰。

    唐凝倒头便睡。秦肆把她安顿好,继续去忙碌。

    肃杀的气息让唐凝遍体生寒,盔甲灰暗的、明亮的,都遮住了那些相似的身材,掩住他们不同的脸。他们整齐地坐在马上,一排排过去毫无参差。

    仅有一人还骑着马在动,他的盔甲要更亮,镶着金属片的手套间握住了一张雪白柔软的绢帛,上面隐隐有字。

    他似乎在大声呵斥什么,唐凝看不清他头盔下的脸,仍能体会到那种愤怒。

    唐凝的视线跟着骑马移动的人转向,视野里出现了另外几个人,他们跪在地上,一样穿着厚重的铠甲,却没有头盔,头发打着髻,但似乎被粗暴地扯过,散落出来的头发在狂烈的大风里舞动。

    突然,唐凝如利箭穿心,痛到不能呼吸。

    正中那个人,是秦肆啊。

    冷峻的脸迎风,沾有很多脏污,还有数道血痕,他正视前方,眼中空洞无物。但在一群垂头沮丧的人中,显得那样坚毅。

    手握绢帛的人下了马,慢慢走近秦肆,他缓缓蹲下,靠在秦肆耳边,嘴巴开合。唐凝急切地想要知道他说了什么,却完全听不见。

    猛地,秦肆眼中爆发出神采,似是滔天怒火,想要焚尽一切。

    唐凝安静而无力地看着,这样的秦肆,让她感到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那人又重新上了马。他一挥手,扔下绢帛。

    利刃比绢帛先落下,几颗头颅滚落到地上。

    “不!”唐凝惊醒,屋内热气很足,她却有些瑟瑟发抖。

    梦里的场景不停在她眼前重现。她知道,这是书中秦肆死亡的场景。

    她顾不上穿好衣服,披着床上的毯子,鞋子只穿了一半,就那么趿着,急匆匆跑了出去。

    屋外的婆子丫鬟们俱惊异地看向她。

    “秦肆,秦肆呢?”她问。

    众人摇头。

    这是老夫人的院子,几乎没有男丁。唐凝跑到院门口,微微迟疑该不该出去。

    “娘子!”远处传来惊喜又担忧的呼唤。

    唐凝抱着毯子,停下了,看向那道身影,眼里隐隐有泪光。

    “你怎么跑出来了?”秦肆匆匆赶来,拢紧唐凝身上的毯子,又看向她的脚。

    “娘子真淘气,小心染风寒。”秦肆蹲下来,想帮唐凝穿好鞋。

    他把唐凝的左脚扶起来,绣鞋上的一抹红点刺入他的眼里,他小心地伸手触了触,是血,带着一点点温度,却比这室外的风还要让秦肆感到寒凉。

    “你脚破了。”秦肆不由唐凝分说,将她拦腰抱起,唐凝惊得一下子抱住他的脖子。

    “哐当。”没穿好的两只绣鞋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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