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北风横行,街道已无往日的热闹。
张云秀一如既往,每日都跟绣娘们一起到绣堂刺绣。
她想赶在年前将林老太太外孙的这身华服给绣完了,但没到挑灯夜战的时辰,温清哲遣九妹过来喊她回家。
回去路上经过宋府偏门,不巧看到梁娇很狼狈的被宋母赶出。
梁娇看到张云秀灰白着脸,如临大敌地直往后缩。
宋老太太年老拄着拐杖,却还是个厉害角色,也不知道发生何事,戳着梁娇的鼻子直骂。
宋泽回从屋里出来,看到张云秀加快脚步的背影一怔,待人影消失,又听他老娘囔囔几句,突然非常恼怒道:“娘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跟着我?”
宋老太太:“你都开始嫌弃娘了,啊?”
转过头来又冲已经走远的梁娇跑去,拽着梁娇头发,一时气急,不小心拐了脚,摔断脚,发出杀猪般尖叫。
九妹拉着张云秀的手,走得轻快。
张云秀问她今天怎么得闲来这。
九妹略显羞涩挠腮说也想学刺绣。
张云秀道:“那你明日跟一起过来。”
九妹之前不是没写过,后来半道而终,此刻不知缘何又兴起。
张云秀的屋子跟张云谨的仅一墙之隔,两家共用一口水井。
这新屋子虽然好看,却还是缺点生机,温清洛如今最清闲不过,他接手了他哥哥的院子改造大计。
张云谨不愧为人师表,他自己不喜欢好好学习,却喜欢命令温清洛好好学习。
他哪里是想要温清洛好好学习,分明是想出去溜达。
这段日子北风大盛,都把阳光遮掩了,那股阴寒之衣,犹如掉进了寒潭。两人各扛一把锄头来到后院,却没一人喊冷,将花树栽上了,铺上草,一个简单漂亮的后院就这么搞好了。
张云秀一回来,张云谨立刻将锄头丢了,灰溜溜跑回后堂。
张云秀不忘在他身后责备:“你如今真是越发沉不下心来读书了。”
张云谨道:“不,我是已成竹在胸。”
张云秀:“一会你考不中就尴尬了。”
张云谨冲张云秀笑,被他姐一瞪,立刻摸书来看。
以前他还装装样子,如今干脆不装了,直接就在榻上看书,温清洛还给他端上热茶糕点。
温清哲这段日子被他的雕像迷住了,一天到晚呆在屋子里。
张云秀去看他,见他认真专注的样儿,都不忍打断。因为太久没喝水,他清薄的唇上有点儿干,双目灼灼有神,他手中的石头已显出双象的雏形。
张云秀过去拉他,他才回过神来,忙将手中工具收了:“你回来了?
咱们去买身新衣服吧。”
张云秀笑道:“买什么啊,中秋就买了,还有新衣服穿呢。”
“过年还没有啊。”温清哲心情颇好,根本不容她再说,拉着她就出去了。
温清洛刚洗了手,忙擦干手道:“有我的吗?”
温清哲:“没有。”
温清洛:“……”
与他们想象不同的是街道上人游如潮,特别是这条街道上的衣店布铺。他们逛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来到他家开花店的那条街道,连他们家花店生意都特别好。
里里外外都是人,还有人很好奇的蹲在竹栏外的鹅石道上,盯着前面的黑土壤看:“这是种的啥?咋这么久没长芽儿?”
又有人道:“好像是长出芽儿了,你看这绿绿的。”
“胡扯,这是杂草的芽儿。”
一群人在那儿研究这到底种的是啥。
那汪清池里的荷叶倒是长出来了,绿绿的全是叶子,似碗那般大,这是碗莲,就是观赏之花,就是没看到莲花的影儿。
这已经将一群县城人乐坏了,天天跑来看碗莲,水池下面的小鱼都被他们吓得躲在莲叶下。
有些人还想喂这些鱼,被旁人制止。这个丢点米下去,那个丢点菜,一汪清池都要变臭池了,那还了得。
“就这么几条鱼,人家店老板自然会喂。”
看得张云秀直想笑。
阿宁一看到他们,百忙之中迎出来了,张云秀惊喜地问道:“怎么这么多人?”简直跟第一天开店时那般热闹了。
阿宁脸颊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今日大寒,该办年货的都要准备了。”
张云秀恍悟,再过十天就要过年了,心情不由得更加喜悦起来。
阿宁忽然有点歉意地道:“有点儿忙不过来,又请了两个小姑娘来帮忙……”
张云秀还以为是什么呢,这是好事。
她道:“店铺交给你们了,就由你们全权处理,这种事情不用跟我们说啊。”
阿宁松了口气,还是没有松到底,道:“我跟阿南本还打算多请几个人手,跟九妹他们似的,帮客人将花瓶搬运到手,如今许多客人采买的东西都太多了,如果能帮忙……”
张云秀感觉到她的紧张,拉着她的手轻拍一下以示安抚,笑道:“嗯,你们想作甚就作甚嘛。”
花店实在是太多人了,张云秀一行进去看了一圈又出去,阿南百忙之中还要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他如今已做得有模有样,写着整齐整洁,招呼起顾客不慌不忙的,举止得体。
温清哲跟他打个招呼就走了,他们又不买花,只是刚好走到这里就进来看看,还是赶紧走了,省得在这里添堵。
这条街道有百丈长,数家衣布店,他们最后停在宋家布店门口,温清哲看向张云秀:“要不要进去看看?”
也不知温清哲怎么想的,说是给张云秀买衣服,他却是一件没看中。
张云秀怀疑他是想进这宋家布店,故意借了给她买衣服的借口。
张云秀率先走了进去,布店里清一香摆着虞美人,极是鲜艳,花瓶是阿肖家做出来的上好花瓶,摆在案几上高雅迷人,也很喜气。
普通的虞美人在冬天不开花的,也不知张云秀怎么栽培出来的虞美人,竟然在冬天开花了。
最后给温清洛也买了新衣,他的衣服最便宜,不过百五十文钱,笑得最开心的却是他,直说二哥最好了。
见他穿着新衣笑得阳光灿烂的样子,张云秀都快忍不住多给他买两件。
温清哲给张云谨挑了两套贵的,费十两银子,真是白花花的流水般花钱,张云秀拦住了,只给买一套。
温清哲说阿谨要上京赶考,还是要穿好的。
张云秀道:“你忘了我给他做的那四套衣服了么?还是说你觉得我做的衣服不好看?”
这两个承认哪一点都很要命,温清哲立刻投降:“没、没有!”
最后只给张云谨买了一套,不过还给他添了披风,虽说动物皮毛的披风温和,但他们没这个爱好,别人家不知道,温清哲买的披风全是棉衣。听说北方还下雪,一进屋雪会融化,动物毛皮湿了会有一股腥臭味儿。
温清哲问过张云谨,就给他也买了棉衣做的披风,比张云秀的要厚实许多。
温清洛道:“明年赶考是春天,京城应该不会太冷吧?”
年后他们这里的连绵的雨水,又叫回南天,风中夹霜那般冻得手指痛,不过没下雨时就不会觉得有多冷,桃花还会抽芽开花。
那些北方来的人跟他们说他们这里不冷,都没下雪怎么叫冷呢。
他们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北方很冷。
“据说雪融是最冷的时候。”张云秀很担心,想着给张云谨买暖手炉。
张云谨很淡定,看着他姐给他挑暖手炉子,买的比姐姐自己的那个手炉要大一圈,老板说了,一枚碳能燃两个时辰。
但是价格贵多了,一个就要二十两银子。刚才连衣服都不愿多给他买一套,现在抱着这个雕得花里胡哨还贵得要死的东西直说要给他买。
张云谨嘴角露出笑容,很快又装得淡定上前道:“阿姐,谢策立说了京城不冷,这个就不必买了。”
是的,谢策立不止一次说过京城不冷,不知是忽悠张云谨上京还是干甚的,他说京城都没这里的回南天冷。
汝安最冷的时节不是大寒,是回南天。春雷懒洋洋的伸个懒腰,隆隆两声断了气,天空开始下那毛毛细雨,犹如毛针那般。
谢策立说那个时候最冷了,感觉那些毛毛雨全刺到骨子里去了,冻得他不想出门。
张云秀还是很执着的抱着暖炉,张云谨笑道:“若是到时真的冷,我一个大活人不懂自己添衣的?”
那倒也是,张云秀放下心来,猛地想到张云谨还想只带二十两上京赶考,又瞪了他一眼。
二十两连个暖手炉都买不起。
她开始觉得真的有必要好好存钱了,年后还是要再接个活计,说好的要给他买的千里马,至少还再要个五十两银子当盘缠吧。
温清哲接了个好活计,家里吃喝不必担忧了,她要为张云谨打算一下。
阿谨是她见过最乖的小孩子,也是最好的、最可爱的小孩子,她从小带到大的,一直相依为命,不知不觉的就想把好的都留给他。
张云秀放下暖手炉后,后知后觉转头看温清哲,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要顾忌温清哲的感受,她刚才头脑一热,竟然想给张云谨买那么贵的暖手炉。
不过她转头看到温清哲跟温清洛也在看暖手炉,温清哲翻着白眼正在无耐地掏钱,温清洛看上了一个悬挂铜雕吊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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