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日,简川抵达永乐城,此时,距离数十万百姓汇聚永乐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月中,简川几经辗转,忙的不可开交,然永乐城的重建进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迁延。如今,户籍工作已然完成,田亩分配完毕,垦荒已然开始。
简川要求,必须在冬日到来前将麦种播种下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如是,永乐城四周近百万亩荒地遍布人影,于这秋日紧锣密鼓热火朝天。
今年的雪落的有些早,然却浇不灭万众的热情,大家伙卯着劲,于初雪中将麦种播种了下去。
而后,正式的改革重建开始。如今,虽然田亩已然做好分配,然数十万百姓却依然住在临时搭建的安置营中,这日子之困苦自然不必多说,而中国人对家宅的执著是与生俱来的,所以,简川自然要从这一点出发着手。
于是,便在大多数百姓翘首以盼,等着朝廷的赈济粮发到手中之时,朝廷的政令下达了,麦种播种之后,再无赈济粮,想吃饭可以,向官府借贷。
这是王安石的青苗法,却又不同于王安石的青苗法,最大的不同在于,王安石要利息,他简川不要利息,却要你按月分期偿还,莫要指望来年收了麦子再还贷。
银钱到了手,你可以拿去买粮食买衣物过冬,至于怎么还,简川给了数十万百姓指出了三个大方向,,其一,搞建筑做劳力,其二,继续开荒,其三,开河道兴水利。说白了,出力给官府打工赚钱。
勤快的,自然赚的多,还掉欠官府的银钱,肯定会有剩余,这日子便也必将越来越好。懒惰的,自然赚不到钱,下个月还不上,官府的处置便也干脆,卷起铺盖卷滚蛋,出了永乐城,冰天雪地的,你是饿死还是冻死,官府不管。
如是,在这凛冽冬日,永乐城内外方圆百里,却似一个大熔炉,燃烧着万众的热情,经久不息,日新月异。
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过的久了,哪怕一点点的希望都会死死的攥住绝不松手的,永乐城这数十万百姓便是如此,简川高高在上的坐着,虽很少露面,然永乐城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注视之下,他是满意欣慰的。
而这般大的动静,自也吸引了四海之内的目光关注,当大家伙震惊于永乐城的日新月异之后,当朝廷要重开丝绸之路的消息传开之后,第一批敢于吃螃蟹的人很快便闻着腥味跑到了永乐城。
他们是带着海量银钱跑来的,在他们的认知中,他们必将得到官府的热情招待,他们可以用很低的价格在永乐城购买土地,然后在官府一路绿灯的护持下开设店铺大肆敛财。
然当他们真正到了永乐城,却悲催的发现情况完全偏离了他们的认知。
还热情招待,做梦去吧,根本就没人理会他们,亲自府衙吧,人家还太忙,没工夫见你们,只能排队。
至于购买土地,那更是痴人说梦。永乐城的户籍册早就修订好了,绝不接纳外来人口,而你的户籍不在这里,就不能购买永乐城的土地,想开店铺做生意可以,永乐城有十大商业街群,乃是第一批建好的建筑群,皆为官府持有,绝不对外出售,只接受租用。
然这租金,竟必汴京最繁华的东角楼还要高出三倍,这绝对是天价,而想还还价,门都没有,爱租不租,天下这么大,有的是那眼光毒辣的。
须知,永乐城地处宋辽夏三国交界处,丝绸之路若是重新打开,此地必然成为最重要的一个中转站,到那时,其炙手可热的程度怕是还要激增数倍。
这事情是明摆着的,你想赚大钱,就得冒风险,初来永乐城,天价租金,几乎是铁板钉钉的赔钱,但只要你能坚持下去,只要你能坚持到丝绸之路打开,那么随之而来的利润将是恐怖的。
而且,永乐城的十大商业街不仅接纳宋人,辽人和西夏人同样接纳,当然,还是要区别对待的,所以,简川多收了份关税。
正如简川预料的那样,这天下眼光毒辣者太多了,于是乎,饶是简川定下了天价租金,可还是供不应求,于是,简川后悔了。
这一日晚间,简川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本该悠然自得,却是眉头紧锁。
李蔷薇走进来,自顾自的坐下,夺过简川的酒就喝,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而后重重的放下酒杯,怒道:“简川,你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怎么我们西夏的关税又涨了?”
简川直接拿起酒瓶子对嘴吹,更是没好气的说:“你还有脸说,如今你西夏来的商人总数都快超过我大宋了,我不给你涨给谁涨?”
“做生意,要将诚信,要童叟无欺。”
“我又不是商人,别跟我说这一套,跟你说,你别逼我,逼急了我还涨。”
“你……”
“哼,怎的?”顿了顿,却是咬了咬牙,酒壶重重放下的同时扬声喊:“昌所,进来。”
今夜正该昌所值守,闻言立刻进来,恭谨的问:“大人有何吩咐。”
简川说:“不行,眼下这商铺租金还是太低了,去选几个机灵点的兄弟,扮做商人,去抬抬价,在现有的基础上再给我往上抬三成。”
闻言,昌所嘿嘿一笑,当即领命。李蔷薇却是炸了毛,噌的一下站起来,怒指简川:“简川,你堂堂一个永川王,难道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简川嘿嘿一笑,说:“脸面能当饭吃吗,朝廷已经一个多月没给永乐城发放物资了,我眼看都要饿肚子了,我还要脸面作甚?”
“你,你……”
“我要是你,就抓紧去联络,让你们的人多准备些银钱。”
“哼。”李蔷薇怒哼一声,转身就走。
然,其心中虽对简川的百般不满,却又不得不承认,简川的执政能力实在是太强悍了,现在已是年底,两个月来,简川和永乐城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亲眼见证了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县城在短短两个月间变得炙手可热,要知道,这里可是地处三国边境线上,这样的炙手可热几乎是不合常理的。
归结原因,还是简川手上有王牌,他的燕云军,如今便是究竟生死的李蔷薇看来,也是望而生畏。
很多人不明白为何这些商人竟会对永乐城有那么大那么坚定的信心,可李蔷薇清楚,这份信任是燕云军拿命拼出来的,没人比李蔷薇更清楚,这两个月来燕云军发生了什么,那堪称是尸山血海,连战连捷。
须知,边境线上,大规模的冲突随时会发生,小规模的摩擦更是从不间断。往年,大宋的策略是能忍则忍,不能忍想办法忍,可当简川执掌军权一来,却是一反常态,但有摩擦,立刻反击,若遇良机,立刻穷追猛打,如今在西夏大辽两国看来,简川这家伙绝对是个疯子,这家伙似乎是存心为了挑起三国大战来的,然这家伙似乎又心知肚明,不管是大辽还是西夏,亦或是大宋,眼下的国力都不足以再起大战,所以,他毫不顾忌,态度之强硬,压的两国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偏生,这支刚组建不足一年的燕云军拥有恐怖的作战能力,又有一个狡诈至极的无敌统帅,两个月来,燕云军十六营纵横边境线上,大小数十战,竟是无一败绩,甚至有一次在两国的小范围合计之下,硬生生冲出三倍于己的包围圈,然后竟然掉头冲了回来,其他十五营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竟把两国联军包了饺子,只得缴械投降,然后被简川大敲竹杠。
也正是那一次后,两国再也不敢随意生事,天下间也彻底认清了简川和燕云军的恐怖,于是乎,无双的信任随之而生,驱利者蜂拥而至。
事到如今,李蔷薇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在按照简川的预想在进行着,环环相扣,一点缝隙也没有。她更清楚,永乐城大势已成,任谁也无法更改,除非简川暴亡或者被召回汴京,前者绝无可能,只能寄希望于后者了,而且,针对后者的部署已然在进行中了。
简川自然也清楚,留给他的时间并不会很多,京中有齐引章在,消息源源不断的传过来,他了然,如今朝堂上反对他的声音越演越烈,同样也已经成了大势,便是他的丈母娘和三位恩师也已经支撑不住,只能选择旁观了。
在这样的大势压迫下,按理说简川早该被召回京了,然当日城门外和小皇帝一段简短对话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简川也没有料到,到头来,竟是小皇帝一人独面群臣,任尔等百般攻讦,拿出这个那个的所谓实证,小皇帝就是不点头,真逼急了,便恰到好处的使其小孩性子,辍朝了事。
好在,如今诸事将定,往后,几乎没什么大动作了,他的把柄也只会越来越少,朝中的攻讦也会渐趋平稳。
是时候了,该收敛锋芒,低调行事了,简川如是想,放下酒杯,回到内宅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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