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自然,不然我考秀才做什么。
于理,对家族是莫大的好事,于情,宝钗也该高兴。
只是官场局势复杂险恶,稍不注意,好些的,革职查办,不好的,掉了脑袋也是有的。
薛蟠没什么心机,平日总容易意气用事,岂是官场那些人的对手。更不说瑞王平白忌恨薛家,暗中做点手脚也说不准。
只看兄长志气满满的模样,她要劝的话到了嘴边不忍再说,罢了,他求上进,怎能一头冷水相浇,自己或许也该筹划一番……
第二日清早,王夫人见无望要告辞离去,宝钗一反往常,拉着王夫人说了许多话,表达了歉意,并说想通了要去贾府做客等。
薛夫人、薛蟠不解其意,但他们晓得宝钗是个主意大的,定有自己的考量。
收拾了些东西,几人下午到了贾府,刚转过花厅,想晚些去给老太君请安,一小童慌慌张张从里面出来,喊道“太太,不好了,老爷要把少爷打死哩!”
“宝玉!”王大人一听,顾不得宝钗他们,往大厅里面赶。
宝钗叹息一声,看来金钏还是没有听她的话,各人有命,强求不得。
薛蟠道“他们处理家事,与我们何干,走吧。”
“等等,”薛夫人忧心不已“你们姨妈就宝玉这个孩子,要是真打死了怎么办,我也合该去劝劝。”她念着如何是好,也跟着去了。
“莺儿,你去知会老太君一声,”宝钗吩咐完,又对薛蟠道“我们不进去,就在花厅门口等着。”
打板子声、怒骂声,还有宝玉和王夫人的哭声从里面传来,听着不难想象里面何等混乱。
老太君急匆匆赶来,边喊边往里面走“你要打死他,你就先打死我,这样清净!”
凤姐儿,李纨他们也来了,见宝钗在这愣了愣,打了个招呼,凤姐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要不去偏房坐坐?”
宝钗道“不必,我在这等母亲。”
她们不再多言,寻着老太君进屋去了。
贾政怒气未消,嚷着要拿更粗的棍棒来,非要打死宝玉才完事。
薛蟠听得啧啧道“没想到姨夫平日看着挺温和一个人,发起脾气比舅舅不逞多让。”
“慎言,”宝钗轻轻白了他一眼“隔墙有耳。”
里面响起更大的打板子声,像是下了死力气,老太君哭骂都不管用,王夫人不知道喊了句什么,只听到‘贾珠’两个字,再也没了声音,过了会,宝玉被人用藤架抬了出来,臀部到大腿衣衫处血迹斑斑,不忍再看。
没一会,里面又喊了一声,看着丫鬟们扶着晕厥的李纨出来,老太君也都出来了。
王夫人勉强收了泪意,与贾母说了薛家的事,贾母现在哪还管这么多,丢下一句自己做主,去找宝玉了。
“咳咳……”黛玉最后出来,哭得太过伤心一时间胸闷气短,扶在柱子旁不住咳嗽。
紫娟在旁替她拍肩背,说着一些安慰话。
王夫人道“这可怜见的,怎么让你见了这等伤心事,害了身子,”她让紫娟扶黛玉回去,待会请大夫看看,宝娟也是此理,扶着黛玉一步一晃走了。
薛夫人知道王夫人心里记挂宝玉,又不好意思将她们落在这里,便主动开口让丫鬟带他们去住的地,王夫人应了,唤来两个丫鬟吩咐一番,一丫鬟带着薛姨妈、宝钗走了,一丫鬟带着薛蟠走了。
贾府看着繁荣依旧,元春当了贵妃后还似比以前更添了一层,那沿路种着的名贵花草,开得极其茂盛。中间夹着一朵不大合时宜的昙花,本该晚上开却现在开了,不少丫鬟围观欣赏,说是贾府的气运太好,连晚上开的花白天都能开。
迎春、探春、惜春在此地游玩,听说后赶来观看,只见此花在一众花草里格外显眼,有个丫鬟好奇,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花瓣弱不经风从上颤了一片。
惜春心生几分忧虑,觉得极为不详,道“本该夜晚开的花,白天竟开得如此绚丽,到了晚上岂不是孤寂而死,这不正是说我们这些大家族,表面看着风光,谁知道哪天不是破败了,戚戚然死去。”
探春也有所感,没有如她一样宣之于口,更怕惜春的话要传到老太君耳朵里去,拉着两人走了。
不久,贾政让人将昙花铲除了,并明令不许人再讨论此事。
宝钗掐指一算,两年左右,贾府将要面临一次危机,这次就看姨夫如何做了。
过了几日,宝钗与母亲说,要兄长一起去王府拜访舅舅舅母,薛夫人听了让人从库房挑了几件重礼出来让他们带去。
薛蟠有些不愿,宝钗道“你长大了,还怕他当众打你不成。”
王子腾听说薛蟠如今考上秀才了,连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笑拍着薛蟠连声说出息了。他们先去给舅母问安,王子腾便拉着薛蟠去书房说话去了,宝钗留在这里陪舅母叙话。
吃过午饭,宝钗几人告辞,舅母塞了宝钗一张帖子,说是过几日平侯爷家的儿子娶亲,她这里有多的帖子,到时候邀宝钗一起去,宝钗笑着应了。
上了马车,对面长凳上的礼盒是舅舅舅母送的礼物,这些倒是其次,关键是这张请帖,她将东西放好,抬眼见薛蟠一脸苦闷,出声问道“怎么了,舅舅打你了?”
“不是,”他眉头皱得更深了“是比打可怕多的事,他说为了督促我用功,以后每个月都要去找他,检查我的学习成果,学不好就罚我去他待的营里扫地。”
宝钗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舅舅武将出生,他考你也难不倒哪里去。”
“好像也是。”薛蟠刚才只顾着对王子腾的畏惧,倒把这事忘了,经她这么一提,翘起了二郎腿,得意道“就算请别的夫子考我也不怕,我又不是假用功,怕什么。”
“听你吹吧。”宝钗怼了一句,掀开一角帘子透透气儿。
王家、贾家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武将出生,现在太平时代,往文官靠拢才能在朝堂上站得住脚,所以贾家从贾政这代开始转型走科举路子,老太太的女儿贾敏嫁了诗书之家林如海,到了贾这代珠便有意与国子监祭酒这类文官家结亲,王家也一样,舅母是书香门第,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准备走科举路子。
贾政许是觉得宝玉科举无望,家里其他人更是做指望不得,便出资扶持许多贫寒读书人,希望有一日考出一两个,能庇佑贾府一二,只是这样赌是极大的风险,贾政知道,却也无奈。
王子腾一家自薛父死后便与薛家少有来往,又见着薛蟠是个不省事的,怕惹祸在身,更不会主动交际。现在薛蟠考了秀才,不说来日成就如何,有个读书人亲戚总会给他们这些在文官眼里‘没文化’的勋贵家添几丝书香气息,王子腾自然是巴不得,对着薛家心生几分亲近意。
宝钗看了看手中的帖子,这张帖子怕也是舅舅授意的。她并不觉得这样带着利益往来关系有何不好,世上能真心实意不求任何回报关系少之甚少,就连父母都不一定什么都和你站在一起,唯有利益,利益才能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牢牢困在一起。
王家图读书人的名声,她图王子腾的庇佑,一不伤天害理,二不损人利己,两厢情愿的事罢了。
马车停在贾府的小门处,薛蟠同宝钗告辞先走了,宝钗带着莺儿双儿两人缓缓而行,并不急着回蘅芜苑,从地上拾了个花枝倚在水榭栏杆边上点水玩,里面的小鱼儿游得自在,旁边不知谁放了半碗鱼食,莺儿双儿拿着逗鱼,不一会莺儿故意掐了双儿一下腰,两人闹着跑远了。
宝钗笑看着她们疯闹,将碗里最后一点鱼食撒在水里,想喊她们回去,迎面走来两个妈妈模样的人,其中一个年纪看着稍轻一些的道“同样是血脉,怎么太太像不待见兰哥儿,只让他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丫鬟就走。”
另一人道“再亲,能亲得过宝玉,现在宝玉挨了打,太太都照顾不及,哪还能照顾另一个。”
“唉,只可惜兰哥儿母亲病得厉害,不然也不至于会把兰哥交给太太养。”
“谁说不是呢……”
两人忘我说了一路走远了,没瞧见亭台边的宝钗,她确定那两人听不见后,带着双儿莺儿去了李纨住的稻香村。
“大奶奶,宝姑娘来看您了。”丫鬟掀了帘子迎他们进去,里面传来几声咳嗽。
李纨侧着身子掩面咳嗽,脸色苍白,眼下可见青色,旁边丫鬟端了半碗药,看热气该是刚喝几口。
“嫂子怎么咳嗽这般厉害,双儿,你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宝钗坐在床边替李纨顺气,李纨先是喊住了双儿,道“不用了,大夫看过,喝几记药就好了,不妨事的。”她又对宝钗笑道“难为你来看我,只是怕病气过给了你,婵娟,你去搬个凳子来给宝姑娘坐。”
宝钗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放到一旁,见李纨不咳了,才道“嫂子要保重身体,好好养病,切莫操心,要是缺了漏了什么药材与我说,兰哥儿还小,心思却通透,不知有多担心您。”
李纨头偏了偏,闭眼叹了口气道“兰哥儿担心我,我也担心他,这段时间我怕是好不了了,只想寻个放心人照顾几天才好,只是……人难寻呐。”
想来是李纨让贾兰去找王夫人,托她养两日,王夫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愿意,所以李纨犯愁,这府里她没两个交心的人。
宝钗虽知道了,但还是装作不知道,问道“何不交给老太君和太太?”
李纨道“老太君我哪敢打扰,太太……太太忙得不可开交,还是不要打扰了。”
说了没几句,贾兰来了,问了句姑姑好,又到床头,对李纨道“母亲,我将明天后天的东西也背完了,您不检查我,我也会自觉完成功课,不用别人照顾。”
“傻孩子,”李纨摸着他的头笑道“读书只是其一,我是怕……怕我现在病着,会将病气传给你。”
贾兰拉着母亲的手,摇头道“我不怕。”
宝钗起身告辞,李纨与她对视了一眼,对贾兰道“快去送送姑姑。”
到了门口,宝钗引着他再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你母亲现在要好好养病,若是一直为你操心,这病只怕好得慢,我的母亲正念闲得慌,要是愿意,你和你母亲说,去姨奶奶那住几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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