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兴冲冲来,薛蟠引她进屋,没瞧见白色的鹿,倒是瞧见了一个穿白狐裘的人。
不待她发问,薛蟠将她推了进去,道“你俩有什么话快些说。”说着,将门掩上走远了。
“你……”宝钗看向王冠清,眸里含了怒意“你告诉了我兄长?”
王冠清回过头,忙解释道“没有……是你兄长带我过来的,我什么都没说。”
王冠清见宝钗不言,以为她还在生气,举起三指发誓道“我真没有说我们的事,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虽然我不信鬼神之说,但这样咒自己还是不好,”宝钗面色缓和,笑道“要是无事,我先走了。”
“等等,”王冠清叫住她,等宝钗回头时又不敢正眼看,小声道“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怎么不见你回一封,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两三个月来,王冠清差小丫鬟偷偷送了十多封信,都不见宝钗回一封,他一急就借着走亲串友的名义到贾府登门拜访,与众人寒暄后,私下问了薛蟠一句,不想薛蟠就将他带来了,他还以为是宝钗的主意。
宝钗摇摇头“没有,”抿了抿唇“只是……”想起王士程,那是个平时显山不露水的人,宝钗有预感,要是自己写信往王家送,定会被拦截,到时候恐怕惹下祸事。毕竟是王冠清的兄长,这些她不好意思说给他听,便改了口道“每次收到你的信我很欢喜,到了自己回信又不知道写什么,索性就不写了。”
见宝钗不是因为讨厌自己,他才放下心来,王冠清将紧握的手摊开“我送贾家姑娘礼物,赶贵了送,可送你,却发现你并不喜欢,所以我寻了一块玉,跟着师傅学了好些天,雕刻了这个葫芦,不知是否合你心意。”
宝钗一时无言,这个葫芦雕刻得并不算多精美,看着上面的纹路,宝钗脑补王冠清如何选玉,如何雕刻,一时间看顺眼了“可有割到手?”
王冠清忙道“不过割了几个小口子,很快就好了,只要你喜欢这个东西,我的辛苦就有意义了。”
宝钗目光在他手上转悠,确实没见到什么伤口,才下放心,笑道“那我就收下了。”
王冠清避开伸来的手,从她手中拿过扇子,道“就知道大冬天你也要拿扇子,”在宝钗疑惑的目光下,他将玉坠子的绳子穿过扇柄的孔系好“你怕热,总是扇不离手,这玉坠子挂在上面,你就能天天看见它了,旁人也不会注意。”
他想得倒周全,宝钗暗道,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捏着玉坠子,似嗔非嗔扫了他一眼“知道了,你快走吧,待会雪下大就不好走了。”
推到了门边,王冠清转身道“那我下次再来,再会。”
王冠清踏雪走远,薛蟠从对面屋子出来,拉着宝钗进去,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宝钗哪会告诉他,反问道“你怎么把表哥带到这里来了。”
他嘿嘿一笑“还不是娘说王冠清好嘛,我一寻思着,可不得撮合撮合,你俩倒是说了什么话?”
原来是娘和薛蟠说了,要是娘知道薛蟠是这样撮合,怕不是要把薛蟠打一顿才好,宝钗偷偷笑了笑,道“没别的,就问了几句身体康健,今日这事可不许告诉娘,也不许告诉任何人。”
薛蟠应了,内心寻思该多让两人了解一番才好,又担心宝钗被骗,嘱咐道“以我多年经验,要是他只会说甜言蜜语哄你,咱就不要了,知道吗?”
过年时节,薛夫人带着薛蟠、宝钗去王家拜访,暗暗试探了王家对王冠清婚事的意思,回去后沉沉叹了口气,对薛蟠道“潘儿,你要努力考取功名,你妹妹这门婚事可全指望你了。”
薛夫人知道无望,开始为宝钗张罗别的人家,这一来二去,等来了王夫人,说是想为宝钗和宝玉定亲,薛夫人有些犹豫,王夫人则用什么亲戚联姻,贾家不会亏待宝钗之语说通了薛夫人。
“我还是先问问她的意思。”
王夫人拉住她,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你一个做母亲的还要听女儿的,我宝玉虽比宝钗小一岁,却是个疼人的,多相处一番呀,婚后日子定是蜜里调油。”
薛夫人却坚持要问问宝钗的意见,王夫人嘴上同意了,心里暗道薛夫人是个没主见的人,成不得大事。
宝钗听了反应极大“什么?我只把宝玉当弟弟看,可没有那种心思。”再想起前世那些糟心事,喉咙里恶心起来,忙弯腰低呕了一阵。
薛夫人哪敢再继续这个话题,拍着她的背,心疼道“好好好,你不愿意,我就回了你姨妈去。”
天回暖了些,探春今日和姨娘吵了一架,跑来蘅芜苑诉苦,进屋见宝钗对着手里的香囊出神。
她对丫鬟们嘘了一声,悄悄靠过去,从宝钗手里将香囊夺过,仔细一瞧“哎呀呀,这竹子绣得真精致,可是送我的,我就不客气收了。”
宝钗过去抢,她偏不给,两人玩闹间宝钗将探春压在了床榻上,从手里夺过香囊。这一闹,热得脸都红了,回到凳子上坐好,宝钗啐了一口,笑骂道“谁说是送你的,才几天不见就这样自作多情了。”
探春轻哼了一声,眼珠转着,笑意不明“我当然知道不是送我的,哪有送姑娘竹子的,合着我该想想送你什么东西添妆才好。”
宝钗心里藏事,听她这么一说,当即上前捂了她的嘴“你这丫头,声音小些,你从哪知道的?”
“随便一打听不就知道了,”探春扒开她的手,倚在她肩上,在耳边道“府里都说你有个金项圈,玉上刻的字和宝玉的玉是一对呢,他们说什么来着,这叫金玉良缘。”
见宝钗脸色变得凝重,探春道“你不是绣给宝玉的?”
她刚来贾府的时候早就将金锁上的字融了,更是一次都没带过,怎么现在就传开了,再一想,母亲总去王夫人那叙话,许是说了一嘴。
“我只当他是弟弟,和贾环无异,绣东西给他做什么。”
探春若有所思,不再提这个话题,却见宝钗从绣篓里拿了把剪刀将绣囊剪成两半。
“刚绣好的,多好看呀,你撒气也用不着把自己辛辛苦苦绣的东西糟蹋了呀。”探春夺过来,心疼得要死,将东西拼在一起也不能了,直唉声叹气。
“剪了再绣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稀奇物,”宝钗拿过两半香囊碎片,这气也不单单是因为宝玉,还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怨在里面,她压下这些心思,与探春玩笑几句,把这事揭过不提了。
黛玉不知是不是听了府里的闲话,再也没有来过蘅芜苑,不几天听人说病了,宝钗让人送东西过去全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宝玉为这事和王夫人闹了一通,日日往潇湘馆跑得殷勤,说这些什么‘不要金玉良缘要木石前缘。’
众人以为宝钗会难看,当事人听了不过摇头一笑,捧着杯热茶坐在窗户边上看雪景。
到了三月,府里热闹起来,王夫人这个月恰逢生日,老太君说要大办特办,沾沾喜气,所有人不敢耽搁,王熙凤更是比平时用心十倍不止,小到该用什么筷子也要亲自看过再定。
宴会当天热闹极了,吃过饭,看了几出戏,贾母想在大观园里走走,众人起身作陪,一路上听贾母说昔日家族的辉煌事迹。
到了一处屋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再往里望,无一株花木,只见许多异草藤蔓环绕,或攀岩石上,或绕柱几圈,其间夹杂着非花木的香味,倒也好闻。
贾母止步,问道“这是谁住的地儿,怎么连花都没有。”
宝钗笑道“这是我住的地方,这些草虽不比花好看,其实也别有风味。”
“这样一说,我们可得进去看看,”贾母笑着引众人进去游玩一会,至里屋见了一应摆设,直道太冷清了,让人从库房多搬点瓷器过来。
宝钗谢绝了贾母好意,道“我原怕热,摆多了看着不免有些躁得慌,这样刚刚好。”
贾母知道她有热病也就作罢,王夫人眼睛在屋里逛了一圈,盯着宝钗脖子,笑道“我觉得这样陈设挺好,雅致清静,对了,宝丫头,听你母亲说你有一个金项圈,怎么从没见你戴过?”
那什么金玉良缘的事老太君早就听说了,也想瞧瞧到底长什么样,宝钗抿唇笑了笑“沉甸甸的,带着多麻烦,况且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只听说你那上面有两行字,是佛语,能否让我们看看?”王夫人道。
宝钗道了声当然可以,大大方方让莺儿拿来,又笑道“上面可没字,就是普普通通的玉罢了。”
所有人都盯着莺儿手里捧着的盒子,王夫人抢先接过打开,将它拿起,上面‘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四个字赫然在目,王夫人拿去给老太君看“您看看,果真是一对呢,这可不是巧了。”
宝钗、宝玉、黛玉听了脸色一变,宝玉想凑上前看看,又要哄生气的黛玉,只好作罢,宝钗几步过去见了上面的字,使劲擦了几下,雕刻的触感在指腹间划过,明摆着告诉宝钗,字又自己长回来了,想到这里,不由面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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