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钗儿,”王冠清抓住她的手腕,在宝钗怒瞪下放开,见她还要走,脱口而出“我不想连累你。”
宝钗冷笑道“知道了,你说完了?”
“我原本是想让你就这么恨着我的,”王冠清沉默了会“但我不想瞒着你,首辅倒戈,我的几个同窗全被关在牢里,择日问斩,都是我轻信他人才酿成大错,我该为我犯下的错负责到底。”
宝钗听出他的意思,心一慌“你要如何?”
王冠清苦笑摇头“最蠢却也是唯一的办法,劫狱,在此之前我会和家里脱离关系,也会和你退婚,此次行动凶多吉少,我不想到时候连累你。”
宝钗哭骂道“你以为你是武林中人,还去劫狱,除了死还有什么路,我不准!”
“钗儿,对不起……”王冠清按住在他胸膛捶打的手,心生绝望,他已经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唯有这样,才勉强算作两全之策。
“不会的,”宝钗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心一颤一颤不停“不会的,我们想想别的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有了,”王冠清深知这条路是一条绝路“你也不希望我做一个苟且偷生的人,不是吗?”
“我……”泪水淹没眼前,宝钗看不到他的神情,却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明白,如果王冠清在她的苦求下,选择继续安稳生活,他们都会疯掉的。
宝钗紧绷的肩膀往下微耸,声音无力,嘴角轻轻扯出一个笑容“好,我答应你,什么时候?”
“七天后。”
屋里,双儿莺儿为争最后一块绿豆糕拌嘴,双儿说不过她,气呼呼道“我找姑娘评理去!”刚到门口,见宝钗从院外来了,眼睛红肿,无精打采。
双儿与莺儿悄悄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姑娘,怎么啦?”
“没事,”宝钗进了屋,侧身躺在床上,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双儿还想问,莺儿将她拉下去了。
两天后,王家前来退亲,薛夫人送走王家人,到了宝钗门外,不知该怎么开口。
宝钗开了门,道“我已经知道了,没事的,母亲放心。”
薛蟠、探春等轮流来探望,骂王家不识好歹,骂王冠清阴险小人,宝钗只像个没事人似的,淡笑倾听,吓得薛蟠请了大夫过来,看宝钗是不是受刺激傻了。
次日,王家与王冠清断绝关系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了,众人始料不及,有好事者欲寻王冠清,王冠清却像凭空消失般,没了踪迹。
再几日,聚众闹事者被押往菜市口聚众问斩,宝钗想去看,被薛夫人拦了下来,嫌太血腥。
宝钗出不去,莺儿可以,商议过后,以贾兰要吃外面的松鼠鳜鱼为借口,从后门光明正大出去了。
“姑娘,到你了。”双儿从宝钗手上将红绳翻到自己手上,等了许久不见宝钗反应。
“姑娘、姑娘!”人还未到,声音先来,宝钗回过神,去迎莺儿进来“怎么样?”
莺儿气还没喘匀,接过茶大口咕噜喝下,拍着胸口道“太吓人了,不知道哪冲出来一头发疯的牛,横冲直撞,我跑的时候趁空隙一看,一个蒙面人竟然把笼子砍破了,将犯人全放走了!”
双儿听得起劲,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就跑了,哪知道啊!”
宝钗听完,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怎样,往后面的凳子一坐,双目无神,两人不敢打扰,悄悄拿眼窥着,宝钗喃喃道“明天就知道了……”
这天过后,连续有不少人下狱,官府的风声越收越紧,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哎呀呀,那叫一个惨,听说是人被剁成了肉泥,用水冲了三天三夜才干净呢。”
贾母住处,王夫人等围在一块说话,王熙凤说起当日劫狱场景,绘声绘色,黛玉听了腰一弯干呕不止,宝玉同样脸色大变,几个小辈都各有反应,王夫人感叹道“太惨了,阿弥陀佛。”
王家寻王冠清没寻到,两日后下葬了衣冠冢。宝钗当日发起高烧,薛夫人和薛蟠去参加了葬礼,回来都不肯和宝钗提起,两天后病才痊愈。
如此大半年,宝钗似忘却了,闲时和府里的姑娘们说说笑笑,无人时捧着书翻阅,姑娘们也很默契,谁都不提王家的事。
圣上北巡回归,有大臣一纸参奏首辅,滥用权力,滥杀无辜。皇上龙颜大怒,首辅被连降三级,罚俸一年。
事情渐渐平息,金陵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刚入秋,便有太监来贾家传话,皇上特许贵妃娘娘下个月省亲。正逢王熙凤怀了身孕,大夫说是男胎,府里好久没有新生婴儿降生了,老太君喜得连声说好,让凤姐儿安心养胎,管家权利先暂时放一放,王熙凤怕放了就收不回来,婉拒了老太君,把贵妃省亲的事揽下了。
凤姐儿怀孕,府里少不得要送东西,黛玉想了半天不知道送什么,便到蘅芜院讨教。
“这小老虎绣得真可爱,我没你针线活好,还真不知道送什么。”
黛玉站在宝钗身后看她绣小肚兜,宝钗递了过去,笑道“你也添两针,就当我们一起送的。”
黛玉一笑“也成,”两针后,递还回去“剩下的,还要靠你。”
“也就几针了,待会再绣吧,休息休息。”宝钗将东西放到一旁,揉着发酸的脖子和肩膀“听说最近宝玉又和你闹了,他找我说情,你说我该不该说?”
黛玉绞着帕子坐下,嘴一撅“我不过劝他也该着眼家里,才开了头,他就笑岔过了话题。你评评理,我哪句话说错了。”她沉沉一叹“那账本子我偷偷瞧过一眼,处处是亏空,总不能每次只拆了东墙补西墙,又拆了西墙补东墙,这非长久之计。”
宝钗诧异看了她一眼,笑道“本以为你是个不食烟火的仙子,现在长大了,知道为你俩将来打算了。”
黛玉脸一红,眼神闪躲“什么俩,我和谁,你怎么也要打趣我。”
“好好好,不说了。”宝钗知道她脸皮薄,点到为止,拿起小肚兜重新绣起来。
贵妃省亲日,乡试开考时,薛蟠赶考去了,薛夫人想为薛蟠诵经祈平安,王夫人派人过来请她们过去。大半夜的,众人在风里等候多时,方闻得细乐之声,几十个太监在前头,举着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太监手捧金瑞兽炉,焚御赐香,后一些的宫女捧着香珠、绣帕、漱盂等物,一队队过完,最后方是几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见过贵妃娘娘。”
老太君、贾政带头行君臣之礼,元春忙弯腰扶老太君起来“起来,都起来。”
旁边女官提醒道“娘娘,于理不合。”
元春无奈,端了面容,抬手道“平身。”
一系列繁琐礼仪后,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元春就要回宫去了。
老太君等暗叹时间过得快,面上强颜欢笑,花厅作乐。
到了末,元春隔着帘子问道“贾政大人在哪?”
贾政从花厅外的席位起身,走到花厅中央,一撩衣袍,下跪行礼“臣贾政见过娘娘。”
元春隔着帘望不清,身旁随时有两个女官盯着她一举一动,元春作罢,道“女儿有愧,不能承欢膝下,唯有几句嘱咐,望你们记在心里,宝玉如今不小了,该到了订亲年纪,不需什么大富大贵的,只要两情相悦,比什么都好,再耽误恐会有灾祸。二少奶奶,你管家有方,精明能干,但莫要透支了自己,该歇息也要歇息,免得落了一身病。祖母您年纪大了,对一些甜凉物,万不可贪多。”
女官提醒道“娘娘,时辰快到了。”
元春没理她,继续道“父亲大人,你要多看着点家里,对各房子弟严加管教,万不可让他们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
女官道“娘娘,时辰到了。”
送贵妃出府,又是一套繁琐的礼仪,不少人打了几个哈欠,一散全走了。
“宝丫头,做什么发呆?”薛夫人转头见宝钗心事重重,提醒道“看路。”
“知道了。”
宝钗应了,忍不住揣度贵妃娘娘话里的意思,尤其是离开时,不经意间目光相接露出的神色,让人惊惧后怕。
等了九天六夜,院门开了,薛夫人、宝钗往里望,考生泱泱而出,无一不面如菜色,精神恹恹,薛蟠出来时也是如此,薛夫人心疼得将他迎上马车,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连着几天,薛蟠算是恢复了人样。
“姨太太、姨太太,大喜事,大喜事啊!”
一小丫鬟往蘅芜院跑,喊得人人都听见了,薛夫人、宝钗出来,问道“什么事?”
丫鬟笑道“好事,薛二爷中了举人,现在差役在门口敲锣打鼓,等着二爷去拿捷报呢!”
薛夫人一听,扶着额头,脚步虚浮“哎哟哟,我是不是听错了,蟠儿现在是举人了?”
宝钗知道母亲这是高兴坏了,扶着薛夫人对小丫鬟道“你再对姨太太说一遍。”
丫鬟道“薛二爷中了举,现在差役在门口敲锣打鼓,等着去拿捷报呢!”
薛夫人活过来了,边往外走边道“快,快去叫蟠儿!”
“二爷现在应该快到了,姨太太、姑娘要快些,不然就看不到了。”
赶到时,闻外面锣鼓声响,薛蟠从差役手里接过捷报,打开看了一眼,的的确确是自己的名字,听着差役恭喜之语,薛蟠笑着回了一礼,塞了些茶水钱,差役心满意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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